不过令云秋意外的是,直到他们吃完告辞,都没见着陈石头的身影,问了村长,村长只说那孩子住在孔先生的私塾里苦读。 “唉,就回来吃了个年饭就匆匆走了,”李大娘笑着摇摇头,送了云秋他们出去,“真不知是坐了什么病……” 她说这话的时候,村长在她背后摇摇头,暗暗叹息。 这一切都落在云秋眼中,他转转眼珠,远远喊村长,“老您过来说几句,我田庄上那口水井有件事儿想请教您。” 李大娘听着,远远还嘟哝一声,说有事情进家来说,外边儿天冷。 “不碍的,就几句话的事。” 陈村长没多想,等他走近后,云秋才压低声音问,“石头不回来,是不是和大娘闹矛盾啦?” 村长没想到眼前的小公子眼神这么好,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就被他看出端倪,“石头那孩子……唉,也是犟脾气。” 外面天寒下着雪,云秋也不想村长站在外面挨冻,便安慰了村长,说他待会儿带点儿饺子什么的去私塾看看。 村长拱拱手算是谢过,但还是要云秋保密、别告诉李大娘。 后来云秋和点心再跑了一趟,到私塾见到孔先生、贺梁和陈石头,给饺子分过去,才从石头口中问出个原委。 原来今年上李大娘给陈家老二议亲时,曾经随口问过一嘴石头将来想找个什么样儿的,石头想也没想就说他想娶陈槿。 李大娘当时就嫌弃地撇撇嘴,说你找个哑巴干什么。 陈石头的倔脾气就上来了,当着媒人的面儿就嚷嚷起来说李大娘说话怎么这般刻薄。 李大娘被他说的没脸,也反呛说我管不了你了,你有本事去考个秀才举人的,我就不管你、你爱娶谁娶谁。 李大娘心直口快,许多话说过就忘了。 但陈石头却上了心、将这话给听了进去,从那天开始就待在私塾,一心准备明年的秋闱,希望能够考中。 云秋听完蛮佩服石头的,转头也帮着求了孔先生。 孔先生却只是皱了皱眉,捏着书卷有点嫌弃地骂了声,“痴儿。” 石头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很认真地要云秋他们早些回去,他这儿还要温书,等将来考中了,再去庄上请罪。 云秋当然不怪他,跟点心返回田庄时,还感慨了一句真好啊。 为了喜欢的人努力把自己变好,怎么看怎么厉害。 返回田庄上还没过完年出十五,小钟却递过来消息——说那个拿错货的老人家找到了,就在京畿东郊的南漕村上。 而等云秋马不停蹄赶到南漕村口时,还未细问客人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就有一人从天而降、直接掉入他的马车里。 那人落进来就呕出一口黑血,云秋骇然地抬头,却在砸破的马车顶棚上看见个胸腹破了大洞在汩汩冒血的异域青年。 青年戴着一只漂亮的银质大耳环,明明已经虚弱得快咽气,却还能挂起一脸揶揄的笑,冲他做口型: ——他小相好的,救命。
第059章 南漕村在京畿东郊的万年县境内, 万年县北部有祭龙山、苍岭山和丰茂山三座高山,其中苍岭山中有泉眼,清澈泉水流淌下来形成多个溪谷。 在众多溪谷中, 又以位于山腹正南边的神泉乡最为出名。此乡是个远近闻名的长寿乡,乡下辖的六个小村落里多得是身体硬朗的耄耋老人。 南漕村就在神泉乡境内, 因其村落位于大运河之南而名。 云秋僵坐在马车内,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点心也傻了,视线在车厢和车顶间反反复复。 第一次见这般大阵仗的小钟,被吓得脸色惨白, 整个人瑟瑟发抖地贴到了车壁上。 外面驾车的车夫早被破开车顶那一声巨响吓晕, 临时控制住受惊的马没让马车翻倒的、是坐在旁边的贺梁。 贺梁吁了两声勒马停车, 回头戒备地看着车上多出来的两人, 问云秋的意思:“公子?” 云秋眨眨眼, 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 他犹豫片刻, 还是挪动上前、将那个掉进车厢里的人翻了个面, 扒拉两下他凌乱的头发、露出脸。 啊,果然。 云秋抬手, 啪地打在脸上、有些无语地捂住眼: “……是认识的。” 贺梁狐疑地皱皱眉,但既然东家都这般说了, 他也就放下戒心,只指了指车顶上的人,“那——我给他弄下来?” 云秋慢慢放下手, 仰头看了眼车顶上的大洞, 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助——也幸亏南漕村口没什么人,不然这一下肯定要闹成轰动十里八乡的大奇闻。 马车里突然天降两个“血人”什么的…… 等贺梁爬上车顶, 给身负重伤已经昏迷的乌影弄下来,点心才慢慢回神, 犹豫了半晌,又叫了声公子。 云秋看着乌影被鲜血染红的衣裳,又看看车内那一口泛黑的老血,终于抖抖嘴唇、闭上眼睛呜了一声。 回回搞这么惊心动魄! 怎么他从来不知道——当宁王世子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云秋哀怨了一小小会儿,但睁开眼还是迅速做出判断,“贺梁你调转马车,找个最近的驿馆或能住人的野店,然后再请他们去寻个大夫。” 想了想,云秋又拍拍小钟问,“你刚才说的那户人家叫什么来着?” 小钟这才慢慢从车壁上滑下来,目光呆滞地开口,“……是南漕村的陆家,信使说见过老爷子,是村里很出名的一个疯老头,叫陆商。” 云秋哦了一声,正准备凑过去用巾帕擦掉李从舟唇畔的血,反应过来小钟刚刚说了什么后,他突然大声惊呼: “陆商?!” 小钟不解地点点头。 “贺、贺大哥!”云秋忙叫住准备调转马头的贺梁,“我们不去驿站了!我们、我们先去南漕村!小钟你上前面带路,快!” 小钟咬了下嘴唇,指指车厢内的两人小声道:“东、东家,行上的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办……我们要不还是先救人?” 贺梁也点点头,这两人一个内伤严重、一个失血过多,虽然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但延误最佳施救时机总是不好。 云秋却摇摇头,执意要他们去南漕村,“别别别,听我的!我们快走!” 陆商?这不就是杏林陆家最后的医道传人么?这还真是巧了! 杏林陆家医称国手,能活死人、肉白骨,他们这点伤算什么? 云秋心里美滋滋的,一件事情能事半功倍心情总是好。 但他这选择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十分的……难以理解。 贺梁和小钟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按他说的做。 点心嘴上没说什么,可还是忍不住扯了块干净的布给乌影包扎止血。而这一番折腾其实已经转醒的乌影,闭着眼睛翘了翘嘴角—— 幸亏李从舟昏着,不然听着这话不知该多伤心。 他家小相好的心里只有事业,可没他一丁点位置。 马车之上铜铃叮咚,入村后因车顶破开的大洞引得不少村民侧目,而当他们终将车停到陆商家门口时,更得一群人驻足围观。 “你们这是……找老疯头啊?”一个端着盆准备去溪边洗衣服的大婶凑上前,好奇地问了一嘴。 云秋点点头,等大婶看见他们马车上的血后,怪叫了一声,周围百姓也惊恐地退了几步,“怎么有血啊你们这?!” 云秋不和村民闲聊,只吩咐贺梁看好车和车上两个伤患,然后他带着点心和小钟上前敲门。 ——其实也不用敲,因为陆商家这小院根本就没有门。 土墙围起来的小院里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碎瓦烂衫破罐子,正对院门有三间低矮的平房,房子的门窗都是坏的,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进院子左手的一片地还算整齐,但上面乱七八糟长满了枯草,也看不出原本是个 喃颩 什么作物。右手方向是灶房和牲畜棚,灶房塌了大半,畜棚里窸窸窣窣隐约传来响动。 点心一看这情况就护在云秋前,而小钟虽害怕,但也逼自己挺直了腰板在前面带路:“陆、陆、陆……先生在家吗?” 听见他喊,畜棚里的声音骤然停了。 然而里面的人却未应声,片刻后响声又继续响起来。 小钟缩了一步,有点不敢上前。 反是云秋绕过他和点心,自己蹬蹬往前两步,垫脚就往畜棚里看。 ——里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上穿着那件青白狐袄,正蹲地上看一株从墙缝中生出的草。 “这是您新种的药草?”云秋问。 他骤然走近出声,吓了那老头一跳。 老人神经质地转头,眯起眼睛来看云秋一眼,然后嗷地怪叫一声跳起来,“什么药草?!这是仙草!” “这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赐给我的仙草!等它开花了我吃下去就能成仙!到时候我就是天上的圣君!” 说着,他还捡起了地上一根芦苇杆,学着戏里武将的动作哇呀呀地喊了两嗓,转头就目露凶光瞪着云秋一行: “专门诛杀你们这些恶鬼!” 小钟害怕地后退两步,小声喊了句:“公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点心也皱眉,直觉老人是个疯子。 云秋面不改色,迎着老人舞得虎虎生风的芦苇杆反而上前一步,“可您这儿不就是……一株远志么?” 远志安神益智,祛痰开窍,有消散痈肿、养神护心之用,能用来改善失眠多梦、咳嗽痰多、心烦意乱等症候。 是一味以根入药的草植类药材。 老人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云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审视,片刻后,他又嚷嚷起来,“你个娃儿懂什么?!我说是仙草就是仙草!” 云秋偷乐了一下,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仙草,您说是就是吧,反正能救人活命的东西,也确实是仙得很。” 老人:“……” 云秋趁着他无话抢先开口:“您和医署局的恩怨我们都清楚,眼下倒有个极好的机会能叫您翻身,您——感兴趣么?” 听见医署局三个字,老人的态度就倏然变了,他鼻翼扇动、脸色忽白忽红,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云秋,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人。 他这样激动,云秋心里也终于犯了点儿悚。 但他还是咬牙强撑着,抬手一指门口、飞快吐出最后一句: “那儿躺着的人是宁王世子,他娘是定国公幼女、宫里有个当贵妃的姨母,西北还有个做正二品大将军的舅舅……可谓权柄滔天、富贵无两,您考虑救是不救?”
318 首页 上一页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