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自己也有食俸,加上各宫赏赐和田庄上的收成,敏王府一年也有两三万两银子的收入。 敏王妃以自己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为由,将王府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了凌以梁,包括一家生药铺、一家解行和一处油坊。 并告诉他,这些产业若是经营得当,每个月都能额外给他赚取几百两甚至上千两的银子,而且还能开出分号。 凌以梁听着额外几千两的花销,自然高高兴兴地接下来。 王妃还给他一个很好的名头——说这是信任他的能力、让他管家。 被哄高兴的凌以梁没有深想,在敏王妃提出来——王府的年俸是死银子,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经营,就都交给她管理时,自是满口答应。 等接手铺子后,凌以梁才发现母妃手腕高明: 那些产业是赚钱不假,却也要耗费心力经营,如有一时偷懒,那往后的收入必定不符合预期。 即便各处庄上铺子有掌柜、管事,可也足够忙碌、是一刻也闲不得。 这时候,凌以梁才发觉上当。 母妃哪里是要他管家,分明是用这个家的产业来“管”着他。 自从接手那些产业,他可有足足五个月没去过赌坊、瓦子和秦楼了,像是湘儿、梅娘她们,恐怕早就给他忘了。 可每每提出来想请母亲重掌家业,敏王妃就柔弱执帕假哭,说什么敏王早死、她一个孀居的寡妇也没本事,儿子养不好、家业也守不住。 凌以梁万般无奈,数次与王妃斗法后,最终还是被迫要管着家里的产业。不过王妃也退了一步,答应每月额外给他些银子嚼用。 如果云秋没记错的话,前世,凌以梁每个月的开销可就只有五百两。 远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凌以梁桌上的菜:有鱼有肉、五菜一汤,目所能见的酒有三五坛子。 他在心里 粗粗算了一道:凌以梁这顿饭大约要六七两银子。 而他和曲怀玉在包厢用饭,菜品、菜式上比他丰富不说,包厢用费和茶钱也在十两往上。 云秋低头看了看,虽说现在是白日,在宴春楼用饭的宾客并不多,可楼上楼下包厢、散席算起来,也有数百桌。 按着每桌三五两算,这便是三五百两。 眼下已至月末,云秋睨着凌以梁,他不信这草包还有钱。 “怎么不敢吱声?”见他不说话,凌以梁带着满脸酡红,笑得不怀好意,“你一介草民,本来就该跪我……嗝儿。” 曲怀玉实在听不下去,挤着点心蹬蹬上前,想越过云秋与他理论。 云秋听见脚步声拦住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曲怀玉不要冲动——他已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让曲怀玉站在原地别动,也暂时别露面。 云秋慢腾腾从楼梯上下来,也扬声问: “给你磕头就帮忙付账么?” 凌以梁心里美滋滋的,“那当然!本世子一言九鼎。” 云秋却睨着他,故意道: “你性子恶劣,我不信你,必须找个保人。” 凌以梁简直被他这话气笑了,街上的地痞流氓互相扯架不都这么说——什么你叫我爷爷、我是你祖宗的,哪见得要作保。 “怎么不敢吱声?”云秋还学他,“堂堂敏王世子,做个保而已,你不会是当真说大话诓我,然后其实没钱吧?” 凌以梁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没钱。 这个云秋前世就知道。 果然他一听这话就耿直脖子、涨红脸,“保就保!我还怕了你个庶民不成?!” 云秋笑笑,等的就是他这般放话。 “那感情好,不愧是敏王世子,果然是豪气过人——” 他转头,直招手叫上来宴春楼掌柜,“掌柜的,刚才世子那话想必您也听着了,您是长者又是此地主人,便请您来做个见证吧?” 他们这儿神仙打架,宴春楼都内外聚集不少百姓,也算招揽了生意。 老掌柜拢袖乐呵呵,“是是,小人给二位做见证。” 得了老掌柜的话,云秋这才转身向凌以梁确定最后一道: “您可确认好了?只要磕头唤了世子殿下,就给付账?” “对对对!”凌以梁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我这不都给你找了保人么?” 云秋睨着他,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然后他转身,直接来到宴乐楼的天井中,仰头看着各廊出来瞧热闹的百姓大喊道—— “诸位!敏王世子可说了!今日给他磕头叫了世子殿下的,就帮忙付账!老掌柜也做了见证、世子此话一言九鼎,必定是做不得假!” 凌以梁一愣。 “世子殿下如此大气与民同乐,当真是大家风范!换是旁人,哪敢在宴乐楼放出如此豪言呢?” “今日当真是我们诸位运气好——能得如此殊荣,换我、我就定要尝一尝宴乐楼最著名的三雪白茶!” 三雪白茶千金难买,取的是江南雾山之上三株千年古树在春雪后长出的第一批嫩芽,每年就能收着那么几百斤。 现在都是秋日了,宴乐楼的三雪白茶肯定卖完了。 云秋也就这么一说,根本只是为了勾出百姓的馋虫,以及占小便宜的心思。 果然,提到三雪白茶,不少散席宾客都动了意: 磕个头而已,多大点事。 虽说君子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可是宴春楼的三雪茶、宴春楼的酒菜。 一席吃下来,价格可不止黄金一二两。 “呐,刚才大家都听见了——只要给我们尊贵的世子殿下磕头,他就愿意帮我们结账,老掌柜也见证了是作数的!”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这般说完,立刻就有两个坐在宴春楼最外围、甚至都没进入门楼的散客过来。 这两人一看就是泼皮无赖,桌上点的东西也寒碜——两人合买一壶酒,桌上就摆了盘花生米,以及最便宜的一碟凉菜拼。 他们堆着笑就冲凌以梁摆下磕头,“敏王世子殿下果然慷慨仁义,我等敬服!” 凌以梁牙疼似的嘶了一声,转头瞪云秋,“你——” “世子殿下,”云秋却更大声打断他,“人可按着你的要求给你磕了,您可是敏王世子!人就一盘花生米、凉菜一壶酒的,你不会要赖账吧?” 凌以梁噎了一下,这撑死就几个铜板,他当然出得起。 可是,要是这一整个宴春楼的人都…… 凌以梁的酒醒了大半,“我……” “不会吧不会吧?”云秋的声音更大,都近乎是喊起来了,“您这儿可是请老掌柜的作保了!堂堂敏王世子,不会连几百两银子都没有吧?!” 凌以梁:“……” 他窘迫难当,眼下是月末,可正是他囊中羞涩之时。 各处田庄也是要盘账算税的时候,生药铺一直无盈无亏,油铺上个月在鲁郡走失一批货,就亏了他几百两。 唯一挣钱的解铺,给工人发完工钱后,也有些拙荆见肘。 几十两银子,他还有,可要几百两…… 没等凌以梁想透,在那两人的带领下,又有数人跟着出来给他磕头。 一传十、十传百,莫说是两廊上的宾客,就连包厢里的客商也出来凑热闹。 一家两家的贵公子端着架子不磕,可附近多得是商贾百姓、刚才来凑真假世子案热闹的混混流氓。 少顷,凌以梁脚边就乌泱泱跪倒一大片,咚咚磕头和恭贺声此起彼伏。 几个好事的,也趁机叫了几样宴乐楼的名茶—— “掌柜的,都记敏王世子账上!” 老掌柜在京城经营数年,当然知道这敏王世子并非表面上那般有钱,犹豫片刻后,还是询问地看向凌以梁。 结果不等凌以梁给他使眼色,云秋就抢先一步推推他,“您快记上,这么大笔的生意可别浪费了,秋日官署卖酒凭,您不还要大宗银两么?” “而且我们殿下多豪爽,定然不会赊你的帐。敏王府离您这儿也不远,您只管记上,不多久殿下和王妃肯定会将银票双手奉上。” 老掌柜一愣,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异色。 ——宴春楼确实想卖个酒凭。 他们虽然与其他三处并称为京城四大名楼,可那三楼都有酒凭,就他们没有,做成以茶闻名,是一份匠心独运,却更多是无奈。 采茶、制茶受天气环境影响大,相比起来,酿酒的影响就小多了。 老掌柜年事渐高,也想在还乡养老前,替儿子媳妇谋得个更长久、更稳定的营生。得着酒凭后,宴春楼就可名正言顺酿酒了。 这是他宴春楼的心病,寻常人可看不出。 没想,却能叫这位假世子直接点明。 老掌柜咬咬牙,为着子孙后人,他愿意赌上一把。 于是,掌柜也不看凌以梁了,还是那般乐呵呵地,“是了是了,账都给各位记上,敏王世子光顾小店多次,从来诚实守信没赊过账。” 凌以梁一口气抽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偏偏云秋站在一旁,还叭叭个不停: “哎唷,之前我就听人说,说敏王府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殿下您当家,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十五六岁就管着那么多的田庄铺子!” “王妃可逢人就夸,说您有担当、人也孝顺,整个王府都被您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得了您这样的儿子!” 他这般说着,旁边的客商也纷纷附和,一个劲儿地夸着凌以梁。 占着便宜的百姓们,自然也是跟着应声。 倒闹得这宴春楼,像独属于他敏王世子的赞颂场。 凌以梁浑身颤抖,酡红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云秋在心底一哼:也叫你尝尝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儿! “不过我的账就不需要世子您操心啦,”云秋将曲怀玉从楼梯上拉下来,“小瑾我们走吧——” 曲怀玉在京城八年,凌以梁也认得这位辅国大将军家的外孙。 他咬咬牙,刚才都在心里转着心思: 想干脆撕破脸、叫上一帮打手来,跟着顾云秋出去后,找个无人的暗巷套麻袋揍一顿——竟然敢算计得他吃这么大亏。 但见曲怀玉和他身后跟着的曲家帮众后,凌以梁也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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