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琛冷哼道:“高某虽不及侯爷尊贵,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如今让一个奴才冲撞,莫非就这么算了?侯爷若当真有道歉的意思,就该把这奴才交给高某处置。” 程放鹤也冷了脸,“侯府下人也是本侯身边的人,他犯错本侯自会惩处,不用高侍郎费心。” “看来传闻果然不错,”高琛忽然伸手去抓季允,被魏清及时打掉,“说侯爷无心政务,是因为新得了个美人,就是他吧?侯爷这般护着,让我们这些外人好生嫉妒——” 原来是有备而来找茬的。程放鹤无意多费口舌,正要带人离开,却听高琛话音一转:“侯爷瞧瞧,那边是什么人?” 不远处,一队侯府侍卫进入广场。 他们径直找到自家侯爷,为首的道:“属下有事询问,找过公孙侍卫长,他让直接来问侯爷您。” 程放鹤想起公孙猛早些时候的禀报,再看看身后面带得意的高琛,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属下听闻别人府上的侍卫做几年就会放出去,想问问侯爷,我们何时能放出去?” “就是,侯府侍卫操练比旁人都要辛苦,总得给我们个盼头吧!” 侍卫们个个面带嗔怨。高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嘲讽道:“侯爷连自家侍卫都管不住,当真能好好惩处这犯错的奴才?不如把他交给高某,我替您向大伙说情如何?” 果然是这人安排的。程放鹤看也不看他,他掸掸袖口灰尘,凤目微挑,负手踱到众侍卫面前,“给本侯做侍卫不好么?你们离了侯府,不也得另寻生计?” 众人只当他避重就轻,话音抬高:“人活着又不只为生计!若是自由身,那就能……就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没错,别人府上的侍卫放出去,主人家都管他们婚配的!” 侍卫们七嘴八舌,有人把手放在佩剑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这边魏清也很紧张,招呼随从严阵以待。 只有程放鹤仍是漠不关心的模样,偶尔睨他们一眼,不紧不慢地将喳喳交给随从,好生交代如何安置。 “侯爷,别逞强了。”高琛抱着胳膊,压低话音,“侍卫所若出了乱子,整个侯府都会动荡,到时候侯爷因此受累,高某可是会心疼的。不如再考虑一下我方才的提议?不然,将不听话的侍卫送到锐坚营也可以。” 程放鹤缓缓抬眸望向众侍卫,唇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你们说的‘别人府上’,是不是这位高侍郎家里?” 侍卫中有人点头。 “那本侯便问问高府的人,”程放鹤伸手,点了高琛身后一名随从,“你说,贵府的侍卫都出自何处?” 那年轻随从被临川侯这样一点,顿时脸红,哪还看得见高琛阻止的眼色,直直道:“是高侍郎门客和学生的子弟。” “也就是说,他们本就是良民而非奴婢。”程放鹤转向自家侍卫,“而你们从前是官奴,是囚徒,是脱逃的罪人,是卖身的乞儿。你们的身契都在侯府,像今日这般听信歹人不敬主上,本侯就是要你们的命,于理于法又有谁能说本侯的不是?” “可本侯从未短了谁的吃穿,还派人传授你们武艺,为你们配备兵器。本侯自认仁至义尽,若还有谁不满,那——” 程放鹤抽出最近一名侍卫的佩剑,纤长手指抚上锋利的剑尖,“本侯最恨忘恩负义、无理取闹之人。见一个捅一个。” 众侍卫哑然,呆愣在原地。 余光里,程放鹤注意到公孙猛一直躲在廊下,便稍稍抬高语调:“再者——本侯也从未说过,侍卫不能成家吧?” 公孙猛听见这话,便大步走来道:“如今侍卫大多年轻,没有这个先例,但侯府本有规矩:下人若要成亲,对方也是奴籍,侯爷便将人买来,以后一同做工,亦可在府上生育子女。若对方是良民,就把侍卫嫁过去,用聘金作为赎身钱。侍卫之间,或侍卫与侯府随从结亲,侯爷也会收拾间屋子给你们单独居住。” “从前不知你们在乎这个,未曾提前说明,是我的过错。往后你们若有意成亲的,来我这里记下,我会统一呈报给侯爷,侯府也要随礼的。” 不少侍卫闻言眼中放光,哪还有人关心什么高侍郎,纷纷低声议论起了成亲的事。 程放鹤道:“你们头一次遇见这事,本侯不怪你们妄信谗言。往后记得,侯府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有人惦记,外人的话自己先过一遍脑子。都去吧。” 侍卫们面带羞愧,匆匆给自家侯爷磕头请罪,又逃命似的散去。 程放鹤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涨红脸的高琛,转身便走,“弄脏你的衣裳,本侯会让人赔给你的。” “临川侯!”高琛突然大叫,“你和我撕破脸,就是和马丞相作对!我玩不过你,可你也玩不过丞相大人!” 程放鹤头也不回,“那就到时候再说。” “你、你……啊——” 程放鹤身后传来紧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直直跑向他。附近都是不能打的随从,他只得自己躲,欲回身看看敌人位置,却先听见扑通的倒地声。 地上,季允将高琛扑倒,尚未醒酒的少年身子不稳,拼命钳制对方的挣扎。 等随从们反应过来接手,季允已然摔倒。 此前一直漫不经心的程放鹤终于蹙了眉,快步上前搀扶,见高琛衣裳被扯乱,在随从手上动弹不得,仍要骂骂咧咧:“到时候你落在马丞相手里,他把你赏赐给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不想带着临川侯府去死,你就现在求我——程放鹤!” “聒噪死了,扔出去吧。”程放鹤拥美人在怀,淡淡吩咐随从,“听好了,是‘扔’出去。” “是!” 对于高琛到底是以什么姿势离开侯府的,程放鹤不太关心。这出闹剧里,他关心的只有季允这个始作俑者,他的任务对象。 他把人带回无心阁,推门却见屋中凌乱不堪,喳喳焦躁地绕着床榻转圈。一回头,季允不在身后,而是跪在无心阁正门外。 “这是怎么回事?” 程放鹤纳闷,走到门外,见季允叩首在地。 “季允知罪,侯爷房里……是属下弄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追更小天使们的留言,发现v前有骗红包的,我现在先不发,入v的时候发=W=
第10章 “属下午饭后饮了小半坛酒,一时失心疯,不知怎么就进到侯爷屋里,一不留神放走了喳喳,出门去追,又不知怎么去了前头……” 话音越来越低,程放鹤听得恼火,一堆“不知怎么”,这算什么解释?编都懒得编么? 这个季允就算未来是大将军,现在至少还是他手下,翻乱他房间放跑他宠物也就算了,这是什么态度? 程放鹤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做错了事就知道跪着,那就跪着去。 天还没黑,程放鹤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吩咐魏清晚饭只上一碗粥,便就着乱七八糟的床铺睡下。 他是被雨点打在房檐上的声音吵醒的,醒来时天色昏暗,秋雨来势汹汹,凉气透过窗缝钻进骨头缝,冻得人一激灵。 揉了揉惺忪睡眼,他蓦地想起,季允还在外头跪着! 程放鹤一下子醒了,匆匆披衣来到门口,见季允还穿着那件碧绿的衣裳,脸颊没有沾水,却白得吓人。 他跪的地方只被屋檐遮住一半,却也不知道挪,任由雨水打湿后背和小腿。 程放鹤最见不得美人受苦,心里一软,“别跪了,进来吧。” 季允一怔,随即不断摇头,“侯爷要问什么话就在门口吧,属下跪着答。您罚得轻了,属下心里不安。” 程放鹤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背过身道:“你不怕冷本侯还怕呢。在雨里跪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本侯怎么了……去换身衣裳,收拾好你弄乱的屋子。” “真要是愧疚,就好好回来伺候本侯。” 这回季允总算起身,回了侧殿。片刻之后,他换一身素净的衣裳进入寝殿,低头收拾床铺。他动作麻利,锦被按颜色深浅摞好。 魏清送了粥进来,程放鹤摸摸碗边,“再盛一碗更热的,还要一碗姜汤,季允今日冻得不轻。” 季允闻言偷觑一眼,也不说话,只点上灯烛,又蹲在角落里烧炭火。 明明是沉默干练的模样,程放鹤却觉得他委屈极了,小口抿着粥,淡淡道:“今日的事本侯不问,季郎想说多少就说多少,不说的,本侯也不会追究。” “季郎有心事,有秘密,本侯不会越界。但只要你说了,本侯希望那是真的。” 季允手一抖,火钳上的炭被夹了个粉碎。 “今日之事,属下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侯爷。”季允坚定道。 程放鹤往榻上一歪,“好,本侯信你。” “属下方才回顾朦胧时的见闻,有一桩最为可疑:喳喳飞到半路,曾在前后院相连的甬道上被捉住,属下当时头昏脑涨,没看清是什么人。那人不送它回去,反而将它往前殿的方向扔,引属下去前院追,可当时他明知属下醉酒……” “谁敢扔本侯的喳喳?”程放鹤轻哼。 这时魏清送粥和姜汤进来,他让季允重复了一遍这段经历,命魏清去查。 “别摆弄那炉子了,过来趁热喝。”程放鹤将姜汤往季允的方向推了推,“说什么毫无保留,结果一开口就不是本侯关心的事。” 季允顺从地坐过来,接过姜汤小口抿着,用抬起的碗挡住大半个脸,“属下不想欺瞒侯爷,可属下也不知为何自己成了这样。酒醉之后身体失控,看得见自己所作所为,却改变不了。上次在兵器室,也是这般感受。” “你在怕我,”程放鹤握住对方颤抖的手,是姜汤也暖不了的冰凉,“怕我发怒,怕我……不要你?” 季允长睫翕动,抖得更厉害了。 “你怕我,却不打算和我说实话——你本不能饮酒,午饭后为何突然灌下小半坛子?你酒醉时不去别处,为何要跑到本侯屋里,把床榻翻乱?” 季允呼吸声愈重,突然跪在地上,“属下、属下并非不愿说,季允这条命都是侯爷的,就算您发怒要杀了属下,那也是该的。我只是、只是……” 他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程放鹤一根食指竖在他唇瓣上,微微摇头,随后俯身将人抱起来,拥入怀中。 “本侯打心眼里喜欢你、在乎你,也相信我的季郎不会故意对我不利。”程放鹤在他背上轻拍,“信任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本侯曾伤害过你。” “对不起,侯爷,属下说了会毫无保留,其实……” “不要说。”程放鹤手掌抚上他脸颊,拇指按住那唇珠,“做不到毫无保留就算了。若是重要的事,就等想好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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