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侯爷悉心栽培,即便侯爷抬举你,不视你为奴仆,你依然是侯府中人。如今主上不在府中,你私自叛逃,该当何罪?!” 季允脸色一红,垂眸道:“弟子是因为……” “因为意图刺杀侯爷?”林执中从怀里抽出季允的信,摔在地上,“若愧疚难安,更应在府中戴罪等候发落。收拾包袱就走了,分明是畏罪逃奴!” 季允仿佛被雷电击中,一阵头晕目眩。 畏罪逃奴……说的正是他。 他踉跄着蹲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双手掩面,喉头发出痛苦的呜咽。 “林先生说得对。季允的命是侯府的,就算侯爷厌恨,也该亲自杀我。”他伸直双臂,手腕并紧,“烦请魏管事将我绑了,送去牢里,待侯爷回府发落吧。” “唔,这个……”魏清揉搓了一会儿后颈,忽然朝林执中一礼,“林先生可还记得侯爷在狱中写的认罪文书?还没拿给季公子看过,现在拿来吧?” 林执中点了头,魏清便取来几张折起的纸交给季允。 他展开看一眼便蹙眉,“这不是侯爷的笔迹。” 魏清道:“侯爷亲笔所书的那份让人拿去抄了,这是外头流传的。铸铁厂炸毁令京郊人心惶惶,侯爷用认罪书揽下过错,来安百姓的心。” 季允快速读了一遍,大为讶异。 在这份文书上,临川侯受人引诱的事被草草带过,大篇幅都在讲侯爷愧对百姓,言辞恳切,仿佛一切都是他一人之罪。 “侯爷为何要这样做?”季允问,“不是说朝廷不怪罪了么?难道是为马丞相所迫?这种东西传开,侯爷在民间的名声……” 魏清拾起林执中摔在地上的信件看过,得知季允已自知身世,此时朝屋里几名管事使个眼色,他们便退出书房。 屋里只剩三人,魏清才开口:“季公子不是想问我们有什么瞒着你吗?公子可还记得,一月之前,侯爷参加了丞相府的宴会?” 魏清把那天所闻都告诉了季允,包括高侍郎如何揭露季允的出身,如何威胁侯爷交出季允,侯爷又如何拒绝。 林执中听后道:“原来如此。前些天侯爷设计让高侍郎承认罪过,丞相党痛失一员大将,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动不了侯爷,只得从季允身上下手。” “所以侯爷让锐坚营册封你,这是保护你;写这份认罪书让民间以为是他的过错,这是安抚丞相党——季允,侯爷这样做,都是为了你。” 季允迷茫片刻,忽而张大嘴,倒吸一口凉气。他闭眼抿唇,在噼啪的雷声中,双唇不住颤抖。 侯爷为了保护他,罔顾自身声名,不惜成为千夫所指。而他却带着匕首冲进牢房,试图刺杀侯爷! 他感激得无以言表,又愧疚得无地自容。 魏清过来扶起他,柔和道:“侯爷是在乎季公子的,若回来见公子不在了,恐怕要伤心的。” 林执中取来桌上季允给侯爷写的信,直接扔进火里,“不必同他废话,送他回房。” 季允就这么回了无心阁侧殿,他不再试图逃走,甚至不再出门,每日在房里闭门读书。他的《行军新法》快要编完了,他将一腔悔恨化作写书的动力,用殚精竭虑排遣自责。 辛苦整日后,他夜里要去侯爷房间门口跪着。起初管事们来劝他,久也劝不动,只得由他去了。 他全然不管旁人同情的眼神,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夜夜如此。 …… 两日后,程放鹤离开刑部大牢。 听刑部的堂官说,他的供状递上去,原本判决罚俸一年,可皇帝闻听他的认罪书传到民间,便逼着马丞相抄了一份来看。 小皇帝被程放鹤的文字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高呼“临川侯何罪之有”,不仅没罚俸,还为关了他这几天懊悔不已,又不能拉下脸道歉,便给已被锐坚营册封过的季参将加了不少赏赐。 旨意是傍晚下来的,刑部堂官客客气气将临川侯请出来,给他换了体面衣裳,留他在刑部吃过晚饭,专程派车送他回府。 程放鹤走进自家府邸,管事们在门口列队迎接。魏清上前为他解下外氅,殷勤问:“侯爷是先沐浴还是直接休息?” 程放鹤没有答话,而是问:“季允好着么?” 魏清只道:“好……好着呢,人在无心阁,侯爷可要……” “嗯,”程放鹤懒懒道,“本侯今夜睡在后院。” 魏清:? 后院养着临川侯的美人,数量已达十余人,程放鹤就在那过了一夜。 次日还要处理这些天遗留的公文,他在逍遥殿和书房度过整日,夜里终于回了无心阁。 一进门,就见季允素衣跪在他寝殿门前,身形笔直,发髻披散。 季允看过来,眸中蓦地闪过光亮,脱口而出:“侯爷今日回来的吗?” 片刻之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季允眸光黯下去,朝他恭敬叩拜,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本侯昨夜回来的,”程放鹤唇角勾起玩味的笑,轻快道,“昨夜歇在后院了。” 季允一僵,“侯爷去后院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攻:心心念念牢里的侯爷 受:心心念念后院的美人 下章入v,会写到攻放下仇恨表白,五章内写完攻发现被渣黑化跑路=W=
第26章 ◇ 程放鹤反问:“那季郎又跪在这做什么?” 季允垂着头站起来, “侯爷稍等片刻。” 他径直回了侧殿,程放鹤也不理他,走进自己寝殿, 喳喳便激动地飞到他肩头, 扑楞着翅膀寻求关注。 程放鹤爱怜地摸摸它的毛, 靠在榻上, 问跟进来的魏清:“季允这几日可有动静?” 魏清就等着这一问,将季允如何收拾包袱欲离开侯府、又如何被林先生拦下的事讲给自家侯爷,“侯爷恕罪, 属下一时情急,将认罪书让季公子看了,还说了那日在丞相府听见的话。” 程放鹤不置可否,这些事做出来, 原本就是给季允看的。 这时季允进屋,仍穿着那囚犯似的白衣, 手上多了本册子。程放鹤示意魏清出去, 朝少年招手,“到本侯身边来。” 季允听话过去, 却立即跪在侯爷榻前,双手奉上册子, “属下自知难逃惩处, 只是近来耗尽心力编这本《行军新法》,只差最后两章,恳请侯爷在属下去后将它另托他人,日后成书, 也好为侯爷所用。” 程放鹤懒懒歪着, 手肘支了下巴, 轻笑道:“季郎这是在和本侯诀别?” “你想让本侯如何惩处?将你关进牢里,赶出侯府,还是干脆……杀了你?” “你觉得——本侯舍得么?” 季允双眸张大,两手不断搓弄衣摆,“侯爷、侯爷的意思是,可以原谅属下,可以……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吗?” “那要看你表现。”程放鹤一抬眼皮。 季允点点头,撩起衣袖双手撑地,端正下拜,沉声道:“季允本是微贱污浊之人,蒙侯爷不弃,竟能近身侍奉,习得武艺兵法——侯爷再造之恩,季允永生难忘。” “侯爷救我一命,季允的命从此便是侯爷的。是我从前狭隘,放不下陈年怨恨,经了这一遭,季允心中清明,愿为侯爷赴刀山蹈火海,舍此身亦不悔!” ——未来反派这是在表忠心? 程放鹤望向少年执着坚定的眼神,第一反应是辣鸡任务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第二反应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和他有国仇家恨还被他虐待七年,如今对他说出这话,这得是多深的感情啊! 要是知道他是个骗子,得多想弄死他啊! “季郎知道,本侯想听的不是这个。” 程放鹤伸手扶他起来,手掌挪到他后颈细细摩挲,“先前你对本侯欲言又止,若你已然放下恨意,现在可以说了么?” 季允深吸一口气,才站起便又要矮下身。程放鹤扶住他,轻轻往外一送,“去换上本侯送的那身青绿色衣裳,光鲜郑重地说出来。” “是。” 季允这衣裳换了有小半个时辰,再进来时少年身着青翠的圆领袍,发髻绾得利落,脸也洗过。几天不见,少年的五官似乎长开了,英挺而不减朝气,引得程放鹤目光久驻。 四目相对时,季允弯了弯唇角,眼眉却并未随之现出弧度。那是一个极为拙劣的笑,兴许困苦中长大的人是不会笑的,可他的侯爷说喜欢他活泼的样子,他用尽全力也只能笑成这样。 程放鹤看不下去,抬手示意他过来。 季允侧坐在榻上,他已比临川侯高了一截,却乖顺地靠进人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肩,双臂松松环上他腰身。 少年身上有股淡淡的苏合香,令人心神通畅。程放鹤闭眼任他抱了片刻,听得人呼吸紊乱,睁眼见他脸颊铺着薄薄一层绯色,便轻柔抚上,慢慢托起他下巴。 季允抬眸,似乎花了极大勇气才敢与他对视,眸光干净澄澈。 “季允倾慕侯爷已久。”他道。 这一瞬,程放鹤突然感到一股快意涌上,比之前系统宣布任务完成都高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倾慕本侯?”他微微眯起眼,“光说不做可不行。” 季允听得懂侯爷的暗示,不由分说吻过来,一手撑着墙,另一手按住他肩膀堵在墙上,唇舌却只在外周兜转,夹杂断续的字句:“季允不想只在床笫间侍奉……想为侯爷尽心。” 程放鹤在牢里闷了这些天,现在一点就着,胡乱“嗯”了一声,用舌尖去勾对方的嘴角。 唇舌相缠,季允含混道:“那侯爷心里,可否也为季允……留一点位置……我不贪心,一点点、一点点就够……” “本侯、本侯的季郎,大可以,嗯,肆意贪心。”程放鹤摸到他撑着墙的手腕,拽了一下卸去他力气,人便整个跌入自己怀里。 “季郎想要的,本侯都给。” 有时程放鹤会怀疑,季允在自己面前的恭敬是不是彻底的伪装,因为在某些时候,乖顺的少年突然面目全非,把程放鹤吓一跳,用行动提醒他二人之间的仇怨。 当然,季允总的来说会遵守临川侯的规矩,不吹灯,以及做一件说一件。但他全无侍奉人的姿态,不断试探侯爷的底线,一旦程放鹤不明确表示拒绝,就会看到未来反派心狠手辣的一面。 临川侯或许有底线,但无情的任务机器程放鹤没有。 于是两只手腕被人死死攥在一起,挣不开逃不走。脊背让栏杆硌得生疼,脚腕被箍出红印,一边膝盖擦破了皮,在墙上留一道痕,混在散乱的斑驳中。 到了后半夜,季允抱着人问牢房里的遭遇,想替侯爷检查伤处,解了衣裳却见满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只得作罢,贴在他耳边细讲起自己郑重说出口的“倾慕”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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