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会儿随从来报:“公子,侯爷来了,进不来营地,车驾在北门外呢!” 季允黑沉的眸子终于亮了一些。 他匆忙整理冠带赶到北门,远远见侯爷骑在马上,紧束衣裳衬出颀长挺拔的身形,却慵懒地半眯着眼,微风撩起鬓边碎发,掩得眼尾暗红若隐若现。 季允看得痴了,一时忘记怎么走路。还是程放鹤先发现他,亲切唤了声“季郎”,他才如梦初醒。 给侯爷牵马的人一身黑,还戴着面纱,季允认出是林先生。他向侯爷行了拜礼,又朝师父拱手。 “听说季参将整治锐坚营雷厉风行,怎么,连本侯也不让进了?”程放鹤调笑道。 季允遂讲了营中近来的事,程放鹤听后蹙眉,“恐生变故,季郎尽快和本侯回去。” 要是反派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这世界还不得塌了! 季允似乎欲言又止,却终归应了声是。 林执中道:“来都来了,进不去锐坚营,季允晚上陪为师去个地方。” “弟子遵命。敢问是什么地方?” “天盟树。” 程放鹤让季允先去收拾,自己回到车上,悄悄叫来魏清问:“天盟树是啥?” 魏清道:“郊外一棵高耸入云的数,因挨着红螺寺,被京城人当做定情之处。” “定情的树?”程放鹤玩味道,“不错。” 他的任务很快要从养成阶段进入下一阶段,不如给他亲爱的季郎最后留个难忘的仪式感。 “本侯也去。”程放鹤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老时间更新万字,会写到攻发现受养的美人,不见不散~~
第29章 ◇ 边境战乱并未影响京城的百姓的夜生活, 入夜之后,红螺寺的人反而多起来。寺庙配殿前摆了张桌子,围着一圈青年人。 程放鹤走近, 见那摊位卖的是红绸, 红绸上写着各式吉祥话, 顶部却空了一部分。情人们买来, 在空白处添上彼此姓名。 越国民风较为开放,但仅限于有身份的人家,写字的不乏打扮鲜亮的官家小姐, 有的男人衣着朴素孤身而来,又不识字,便添一枚钱让小僧代劳。来来往往,不乏热闹。 程放鹤看了一会儿, 随口问:“这红绸该如何许愿?” 附近的男女见他生得好看,都愿意同他搭话, 有人回答:“自然是挂在天盟树上。公子没听过天盟树的典故么?” “那树高得通天, 也长得快。心意相通者在树枝上挂红绸,若三五年不取下, 长到高处就够不着了。等百年后长到天上,天神见了你二人名姓, 下辈子还安排你们相遇呢!” 学过高中生物的程放鹤嘴角一抽, 树好像不是这么长的吧?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的任务对象没学过高中生物。 程放鹤挑了一块写有“百年安康”的红绸,又买了笔墨包起来,离开红螺寺。 寺门外, 公孙猛带队守在角落。程放鹤吩咐:“你挑两个人跟着本侯就是了, 别大张旗鼓, 免得惊扰百姓。” 公孙猛忍不住问:“侯爷是要和季公子挂这红绸吗?” 程放鹤瞧他那别扭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嗤道:“你也想要?那本侯和你也挂一块?” 公孙猛连忙道一声“属下不敢”。 天盟树是一棵百年古树,树干粗得够十人合抱,被周围林木挡着,轻易看不清顶端,怪不得传说延伸到天上。 树下点了一圈灯,情人们踏上木梯,将红绸挂在枝头,人够得着的高度一片都是鲜红。 程放鹤观望着小年轻们谈情说爱,穿了九个世界的沧桑心灵仿佛感到一丝爱情的甜蜜。见远处林执中走来,季允随侍其后,他便藏到那二人视线之外。 林执中在树下定定站了片刻,走上木梯抬手翻找红绸。 季允问:“师父在找什么,可要弟子帮忙?” “找一块红绸,写着我的姓名,以及……马翰臣的。” 季允呆呆地张开嘴,却没说什么,也登上木梯帮忙找寻。 就这么找过小半个时辰,林执中面纱都掀了,最后到底摇摇头,“九年。果然找不见了。” “师父和马丞相……”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原本关系不错。九年前他还是个清白的吏部侍郎,我看好他前途,想给锐坚营找个靠山,便动了结亲的念头。” “文臣武将联姻多有忌讳,我本以为他不愿,不料他一口应下,还拉着我来这里挂红绸。现在想来,他也需要锐坚营助他上位吧。” “本来说焦山战胜后成亲,幸好我及时看清他真面目。所以季允,你的疑问——” 林执中回头看他,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大叫一声:“谁?!” 周围百姓吓了一跳,人群中一个身影慌忙逃窜,已追不上。 林执中皱眉,戴上面纱,不再管那人,继续说:“你与临川侯本就立场不同,受他折磨七年,了解他做下的恶事,竟还放不下他,着实令为师讶异。” “他是侯爷,你在他面前何其卑微。他想利用你、欺骗你、抛弃你都易如反掌,到时候你要像为师一样,沦为无家可归的逃犯么?” 季允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过那个叫云佐的夏人。 他眉头紧拧,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二人僵持住。程放鹤听至此走出树后,在他们面前站定。 林执中颇有些尴尬,别过头去。 程放鹤道:“林先生先回府上歇着吧,本侯不怪罪,就是不想再让我的季郎听这些了。” 她一言不发走掉,程放鹤便来到季允身边,轻轻按他紧绷的肩膀。 季允问:“侯爷可知,天盟树究竟有何说法?” 程放鹤随意一笑,“情人许愿的树,图个好意头罢了,哪有什么说法。” 他不打算这么早讲天盟树的来头,而是在木梯上摊开包裹,“本侯也买了块红绸,季郎可愿与本侯一起挂上?” “属下,这……会不会不合适?”季允张大双眼,下意识摸了摸喉咙。 程放鹤自顾自铺展红绸,撩起袖摆,用笔尖蘸了封装的墨汁,在“百年安康”之上写下“程放鹤”三个字,往对方那边推了推。 “季郎不愿给本侯这个承诺么?若是犹豫,本侯就先收着这红绸。等你想好时,定要回来补上。” 季允蓦地拿过笔,在顶部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姓名,字体比旁边三个字小一些,且没有顶格。 “莫说百年,”他认真道,“季允生生世世都许诺给侯爷。” 程放鹤站在季允身后,握住他手腕,二人一同将红绸挂上树枝。季允仔细打了死结,又嫌不够美观,添上个蝴蝶结。 他久久立在树下,望着满树红绸中独特的那一条,将“百年安康”的“百年”反复轻念。 灯火闪烁,人影幢幢,少年执着的背影仿佛长在大地上,分毫未动。 程放鹤从他身后走近,亦是仰头,“以后等季郎做了大将军,我就遣散府上随从,推掉一切事务,专心与季郎相伴。每天等你巡城回来给我做饭,没钱了就花季将军的俸禄,满心满眼都是你。” “若哪里出了乱子,季将军就请命出征,带我看遍你守护的锦绣河山——百年,够不够用?” 话音轻缓悠长,气息撩过季允的脖颈。程放鹤望着他侧颜,少年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挺直的脊背线条紧绷。 他恍惚道:“侯爷莫要戏弄人了,季允会信的。” 程放鹤伸出手臂,碍着人多,只敢牵住他的手,眉尾一挑,“本侯认真许你的未来,竟被你当做玩笑,莫非你嫌弃本侯懒惰,不愿意养我吃白饭?” “怎么会!”季允手上用力,与他十指交扣,回头时眼波微颤,似是青涩胆怯,又似寸步不让,“季允相信侯爷的话,愿与侯爷相伴百年。” 程放鹤快速在他嘴角啄了一口,轻笑一声,携他坐下。 今天的临川侯极有耐心,见季允坐着不动,就那么默默陪在他身边,静观人潮来去。 直到夜深烛火阑珊,天气凉了,四下无人,季允便将侯爷的头颈按在木梯上,给了他一个绵长缱绻的吻。 根据经验,季允若吻得温柔,那就只是想亲一亲。可程放鹤却抚上他后颈,交缠的气息中混着一句:“恐怕一会儿来人,咱们回车上继续。” 季允舌尖微滞,呼吸蓦地乱了,随即一手从后架起他颈背,一手托在他腰间,迫使他双腿勾住自己,一路吻着他抱回车上。 时至今日,程放鹤情愿多做几次——等回了现代,他上哪找这种人长得俊、技术过硬还听话懂事的床伴? 马车回程已是后半夜的事,程放鹤拖着酸软的身体挪到车厢外,悄悄向随从吩咐几句。 回到营帐,季允便歇下,这夜睡得香甜,临川侯身上的檀香味萦绕在他梦里。 次日清晨,季允是被哗啦一声响吵醒的,睁眼见天已大亮,桌边的小书架倒了,书本散落一地。 随从挠着脑袋说:“公子恕罪,本想替您整理文书,不小心碰撒了。” 季允心里仍装着昨夜的喜悦,没有斥责对方,而是下榻道:“我与你一起收拾吧。” 他蹲下要去捡书,却瞥见地上一本摊开的册子,画着一棵大树,旁边赫然写着“天盟树”三个字。 他不禁拿起册子,那是一本京城地理风物志,每张图画配文,详细说明典故。 “天盟树位于红螺寺西北,高不知凡几……” “……系红绸于矮枝,树拔绸升,直际云上。世人言天神感鸳鸯心坚,怜轮回无常,故录绸文于命簿,使今生连理来世托生比邻,不至离分也。” 季允瞪大了眼,书册被揉皱,指尖细汗在纸上洇开。 “今生连理来世托生比邻”几个字仿佛长在他眼前,刻进他心里。 原来侯爷许给他的不是今生今世,而是永生永世? 侯爷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喜欢他吗? 随从见自家主子紧抿着唇,手也在发抖,忙问:“公子哪里不舒服吗?可是昨夜受了寒?” 季允唰的一声撕下画有天盟树的那页,叠好收在怀里,摇摇头起身,“无碍,今日去趟军士的营帐。” …… 边境的雨下了不知多少日子,徐朴驾车行驶在山路上,他漫无目的,自从在城门外看见悬赏自己的布告,他便只拣偏僻的道路。 车厢里传来姐姐徐素的叹息:“十五年前,你我过边境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 徐朴怔忪。他家祖上从商,十五年前在夏国境内进货,回去赶上战乱,越人怕奸细混入,将所有百姓拦在关外。父母用尽身上积蓄贿赂官兵,才在一个雨天将他姐弟二人送回越国,而父母与仆从们和众多百姓一起,生生饿死在荒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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