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血海彻底脱离我的掌控,洛,洛珩要——” 未等他说完,意识便陷入一片泥泞的沼泽。 出事的时候洛承期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疲倦地翻着那些古籍卷轴。 他可不想像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弟弟和笑得像个假人的人域之主,他可是一心为天下—— “哐——” 他的门被一脸假笑的人域之主踹开了,可是这次他却没了笑。 洛承期不敢置信地回头看,正要呵斥此人不知礼节,却目光一凝,落在了他怀中人和半身血污上。 “你们这是——” 韩归远微微喘着气,紧紧抱着怀里的人,面色极白,声音都在抖。 “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洛承期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捏了捏腰间系挂着的铃铛,朝洛君望走过去,然后低头看了一眼。 大片鲜血染红了薄薄衣料,红的刺眼。 洛承期沉着眸将金玲贴上了洛君望垂下的手腕上的骨链。 过了半晌,才收回手,平视韩归远。 “现在没事。” 韩归远松了一口气。 “不代表以后就没事。” 韩归远松到一半的气哽住了。他侧目看着洛承期。 “什么意思?” 洛承期拖来一把椅子示意他将人放凳子上。 “别老抱着了——他这次是因为血海异动。” 韩归远小心翼翼点着他的头,让他斜靠在椅背上。 “你应该知道,血海与圣令密不可分。具体怎么个密不可分法,也就体现在它与秩序官生命的联系上。洛珩企图分裂血海,其实就是在抢夺洛君望的生机,他若成功,便意味着生机完全被掠夺。” “看现在这个形势。”洛承期稍一沉吟,“大概是血海那边已经出事了。” 韩归远半蹲着,紧紧握着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闭眸不语半晌才道。 “我不管血海那边出了什么事,当务之急是先让阿樆醒过来。” 洛承期站直身体,袖袍拂过地上摊了一地的书卷古籍。 “人域的书我都已经快要看完了,也没找到方法。正好。” 他良久叹了一声。 “回蓬莱吧。” —— 洛君望做了一个梦。 他其实不怎么做梦。 在他以孟珈的身份刚上苍南山时,见了那么多故人旧事,天天想着怎么给韩归远添堵,神思不稳,又加上修为被压制,自然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还梦到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 现在倒好,吐了一堆血晕了过去,又做梦了。 不过这次倒没有梦见过去。 他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眼前像是有雪花飘然而落,可是又不像。他一伸出手去,那团软绵绵的白团就散开,像云烟一样哗地消失了。 洛君望走在同样白茫茫的地上,这里连地面踩上去都是软软的。 他边走,思绪好像集中不了似的。 一会想自己这是在做梦,有点像传说中的胎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一会担心韩归远可千万别被自己吐血给吓到了,别留着什么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纷乱无法集中的飘散思绪突然像有了一个主心骨一般,急速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朝着那个影子。 “你是谁?” 那个影子未开口。 可洛君望看着周围白雾云烟缭绕,万般皆不清,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你是——” 他突然止住了话头。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力量阻止他说出那两个字。 洛君望从善如流,闭上了嘴,心中却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承袭秩序官之位,更是这种算得上是天道嫡辅的身份,世人总认为他对于天道能够了解更深。 其实不是的。 洛君望幼时读书杂,看见很多野史或者胡编乱造的话本子中总将天道赋予感情,以拟人化称呼祂。 他当时就觉得荒谬。 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反倒赋予创造者以感情。 这不仅是越俎代庖了,甚至可称僭越。 而且…… 洛君望看着面前那个似远非近,形似人影的影子,慢慢开口。 “我很早就想,天道将会以一种什么形象出现。” “有很多书说天道有情,或许是一位慈祥博爱的母亲的形象。也有的说天道因是铁面无私的审判者。” 洛君望往前走了一步。 “可我觉得,天道不应该被这些所谓感情限制。祂应当永远在我们身边,可能是一缕风,一片落叶,或者是一滴雨珠——但祂绝不可能有感情,更不要提什么仁爱广博。” “人有感情,再无私遖峯公正的人也会有私心——但是天道绝不可偏私!” “天道若有感情。” 洛君望垂眸,“那我如今斩的就不是洛珩,而是——天道。” 那道影子在他话音落下时遽然散开,似无数绺流云极度划过洛君望衣角,那其中广博、深远的浩然之气让他都为之侧目。 他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咦缕白烟似的流云,歪了歪头,抬手。 指尖触到了那缕将要飘散的烟。 然后他看到了一本书。 准确来说,是一本神话故事书。 这本书他前不久才见过,正是洛承期给他们看的那本写满了志怪故事的书。 那书飘在他眼前,被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风吹到了其中一页。 那一页上写了个故事。 “一日雨,老翁持伞避雨。雨不停,愈大,然伞亦坚,翁避雨悠然自得。忽有顽童以石掷伞,伞破则雨落,翁身湿而寒病,不日病逝。” 洛君望沉默着,瞪着眼睛将这个故事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一脑门子问号。 老头伞破了没法避雨。 这个事…… 跟天道有关系吗? 或者说,跟他现在任何一个事有关系吗? 可还没等洛君望想明白,那本书蓦然消失,一股轻柔的推力将他推出这片白茫茫的空间。 “小师兄……怎么还没醒?” “快了,说是就这几天……” 什么动静? 洛君望费力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片天青色的衣角。 他张了张嘴,却有人比他更早。 “咱们到——小师兄?!你醒了!” 马上就有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肩头,轻轻捏了捏,像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又怕力气太大弄疼了他。 初醒的眩晕感逐渐褪去,洛君望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全然陌生的房间。 “喝点水。” 洛君望被人扶起来抱在怀中,坚硬的杯壁轻轻抵上了他的下唇。 他抬头,正好看见韩归远垂下的睫羽根根分明,眼下淡淡的青色。 洛君望有些心疼,抬头抚了抚他脸颊,轻声道。 “怎么憔悴了?” 韩归远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微微闭了闭眼,摇头。 “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官意在一旁接过空了的瓷杯,重新倒满水。 “小师兄,你这次晕了三天,韩师兄三天没休息,一直守着你——”她顿了一下。 “感人至深。” 洛君望没理这小丫头话中的调侃,卸力倚在韩归远怀中,胸膛还在隐隐作痛。 “我这次晕倒是因为血海……” “我知道,洛承期说过了。” 韩归远探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哦。” 洛君望干巴巴应了一句,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还是问了出来。 “这是哪?” 官意将桌子上一盘饱满圆润的葡萄递过来,笑嘻嘻的。 “洛域主说你这种情况无法消弭,只能杀洛珩,可是他在人域许久都未找到方法,而且你还被此次血海分裂重伤至此。” 洛君望张嘴接下韩归远递来的葡萄,唇角沾了点盈盈水光,看上去算是有了点血色。 “所以?” “所以洛域主说干脆将你一起带回回蓬莱算了。韩师兄不放心,就跟着一起来了。” 葡萄有点酸,洛君望皱着眉咽下去才说出话。 “那我们现在是在……” “去蓬莱的飞舟上。”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名分 洛君望第一次知道蓬莱是在一本图画书上。 那上面写了很多志怪故事和轶闻趣事,其中蓬莱就在上面。 右边是云遮雾绕的巨大仙山,左边是一行字。 ——遥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关于蓬莱的记载文献少之又少,图画书上连像样的故事都编不出来,只能孤零零写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诗。 可这句诗却是写对了。 洛君望披衣而起,穿过房间推开木门,高空清凉的风裹挟着灿烂的光彩洒在他脸侧。 头上是抬手可触的白云,脚下是无边无际的寥落海洋。 放眼望去,隐隐可见一座巨大的仙山矗立在他们前方。 他肩膀被人揽了一下。 韩归远仔仔细细将他肩上的衣带整理好,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肯定想出来看看......但是衣服穿好了,别着凉了。” 洛君望眼睛发亮,拽着他的衣袖踮着脚尖去看那座仙山。 “那是——蓬莱?” “是。” 洛承期从甲板的尽头走来。剧烈的风扬起他的衣摆,上面的圣莲纹路在光下熠熠生辉。 “蓬莱生于海上,四周皆迷障,只有在引路人的指引下才能进去。看这样子,估计还有一会就到了。” 洛君望一愣。 “这么快?” 洛承期:“要不然呢?” 他抿抿唇,不说话了。 韩归远侧身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垂下的发丝飞扬,有的拂过肩侧。他朝洛承期点头示意。 “阿樆刚醒过来,不宜吹风,我先带他回去了。” 他又朝屋内喊了一声。 “官意,药房中熬的药好了吗?” 官意连忙起身,拍了拍手。 “呀!我忘了,这就去看看。” 洛承期哼了一声。 不多时,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韩归远起身将窗子留了一个缝,洛君望就着那个缝看从飞舟旁急速掠过的流云,目光却并不明亮,像是隔了一层纱。 良久,他才开口。 “我......有点害怕。” 韩归远支走了其他人,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中,闻言看着捧着茶慢慢抿的人,心中一时间又心疼又爱怜。 他弯腰摸了摸洛君望乌黑的发顶,坐在他身侧,轻声道。 “你害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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