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不断侵蚀着我,放纵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他冷漠地宣判这个结果,盯着他们。 “我死后,圣令一位空悬无人继承,血海彻底失去桎梏——你以为,到那个时候,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 说完了这么多,洛君望也有些累了。 他并不是在唱衰,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一直被粉饰的太平此刻却被撕烂,寂静在屋内蔓延。 “所以,趁着现在,我们还能够反抗,尽力搏一搏吧。” “是输是赢,就看这一次了。” 于是亘长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开。 洛承期先点了头。 他说:“好。”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继续说了。 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总是没有选择的。 “我去联系妖域的人,让他们早做打算。” 门被关上的一霎那,洛君望面前覆了一片阴影。 他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挑起。 然后,被堵住了唇。 洛君望倏地瞪大了眼睛,后脑放了一只手,将他压向自己。 这个吻跟之前的吻很不一样。 韩归远骨子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从他后来架空诫司,建立独忠自己的玄羽卫就能看出来,他不能忍受事情脱离掌控。 可他对洛君望却不同。 许是因为少年时就见到了当时的小娃娃,亲手照料长大,习惯了将自己最好最温柔的一面展现给他,即使遇到了后面的巨大变故,他也能保持着理智,对洛君望温和以待。 他总是包容的、温和的、可靠的。 除了某些失控的时候。 比如床上。 现在洛君望却从这个吻中感受到了暴虐的怒火和无能为力的无力感。 他被亲地不住仰头,因为承受不住的反复喘息退让,却被人捞捞按住后颈。 ——困在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韩归远才肯放过他。 室中只剩两人重重的喘息。 两人稍稍分开,额头贴着额头。 韩归远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他尚带水光的下唇,低声道。 “我好讨厌。” 洛君望眸中还带水光,垂着眸,睫羽在眼敛上投下一片阴影。 “讨厌什么?” 韩归远拥住他。 即使这个人在怀中,却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讨厌你离开我,我讨厌一切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东西,我讨厌……” 高高在上的人域之主很少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更不要说讨厌什么,这种小孩子才会用的词语了。 洛君望靠在他的怀中,微微闭了闭眼,抬手回应他的拥抱。 “没事的,没事的,我会回来的,我们会成功的。” 他轻轻挣出来看着韩归远仍然暗淡的眼眸,轻柔地呢喃。 “我若真的葬身异乡……你便随我而去。” 洛君望又被抱住了,紧紧的。 他满目笑意。 “我们,永远都不会抛下彼此。” —— 洛承期的效率很高。 他沉着语气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妖域主叫醒,脸黑的像是锅底。 并且迅速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发现土地辽广的人域更适合做大本营,干脆把天天黏在一起的两人再次打包返回了人域。 上次元渡被俘至少透露了一个消息。 ——洛珩已经没有余力来管血海之外的事情了。 所以他们并未遮掩此次行程的目的,却也并未向外公开具体的行动计划。 那一天,蓬莱子民就像迎接他们回来的时候一样,站了满满一巷人,仰望着他们。 挥手告别。 洛君望再次阔别家乡踏上征途,自己心中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他迎着湿凉的海风,看着底下一张张担忧的脸庞,对自己说。 看啊,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守护的故乡。 为了他们…… 你怎敢不活着回来呢? 一行人返回人域。 四位秩序官再次齐聚。 他们坐在高堂之上,底下是形形色色的仙君妖兽。 妖域主仍然畏畏缩缩地呆在椅子上,连计划的参与都只是点头和摇头。 他们讨论三天,终于制定了最后的计划。 还是洛君望拍板,决定给这个计划起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 ——撕伞计划。 他坚信民间传说——贱名好养活,并且坚定不移地将这种传统套用在此次计划身上。 意为撕叉洛珩的伞,让他也见识一下天道的雷霆之怒。 诸位仙君妖君不明觉厉,就差鼓起掌。 计划其实很简单。 洛君望再次潜入,撤下血海屏障,让洛珩暴露在天道之下。 利用天道的雷霆天罚将其诛杀。 洛君望望着底下乌泱泱一群人,撑着头笑了。 “诸位,我前往血海开路,诸位镇守后方。” 他目光扫过另外两位正襟危坐和另一位缩在一边的三域之主。 “以我令为信,血海一破,便合力引剑阵。” 纵使他们知道天道必然会在洛珩失去血海庇护的瞬间降下天罚将其诛杀,可是他们并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身上。 也就有了剑阵的由来。 他站起身,袍角绣了大片的圣莲纹饰。 这是蓬莱一族的象征。 他躬身。 “诸位,胜败在此一举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大结局(一) 洛君望再次站在浮沉殿中,抬头看着那座高大巍峨的神像时,心中慢慢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以一个殉道者的身份来到这里,做一个可能完成不了的任务。 可他还是来了。 就像他出血海,夺下孟珈的身份与面容,义无反顾地重上苍南仙山一样。 这次也一样——却也不一样。 外面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有故友,有亲人——还有挚爱。 洛君望持剑而立,醉寒剑上灵气铮然,宛若一道绚烂云霞。 他照例掩盖气息,在完美无瑕的伪装下再次审视面前的神像。 他主动请缨来此险境,不仅是想要把自己当成一柄利刃插入洛珩的最中心,更是凭借着自己那可怕的直觉——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错。 上次来时,韩归远在他身旁,用一种可怖的语气对他说不要离开。 如今他孤身一人,却仍感觉有很多人在身旁。 不止现在,更是遥远的过去,某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看不清脸的人站在漫天梨花中向他招手。又或者是他高坐在尸山王座之上,座下白骨皑皑,他身边仍好似站着许多人。 在他耳边,善意地,温柔地呢喃。 ——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洛君望站在辽阔而宽广的殿宇中,身前是巨大伟岸不容侵犯的神像。 他却听到了许多声音,穿过辽远的天际与花丛,穿过文府城水汽氤氲的小摊,千难万险,万里跋涉而来,带着梨花香落在他耳侧。 仿佛一个轻柔的吻。 洛君望遽然闭眼——在那一刻解开了自己身上的伪装! 谁都不知道在这一刻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是凡俗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还是苦苦维系剑阵的仙者,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满眼惊恐地共同望向一个方向。 ——西。 寂静千年的琼林落花纷飞,一枚花叶落在韩归远肩旁,被伸手拂去。 他的动作也在一瞬间僵住了。 万树梨花几乎同时发生了异变!它们郁郁葱葱的白花如同感受到了某种征召,竟一同脱离花枝,在空中席卷成一个巨大的形状—— 琼林是秩序官们钦定的剑阵中心,他们一同守护在此,随时待命。 跟从父母而来的卫恒不断往剑阵里输入灵力,却被狂风乱花刮得几近睁不开眼睛。 他喊着—— “怎么回事?!韩师叔——” 韩归远青色衣袖猎猎作响。 梨花瓣叶柔软无害,但无数花瓣在一起竟也摩擦出了如金石般的声音。 像是什么人在低语,又像是利剑出鞘的破空声。 韩归远侧耳倾听。 他在众人的惊喊和飓风呼啸中看着那片梨花逐渐聚集、变换,最终变成了一柄剑的形状! ——剑尖直指西方。 韩归远动了。 很难描述那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他在那柄花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急斩而去时,掌心骤然爆发出了巨大而恢弘的灵力,亮蓝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仍挂在脸上的惊惶与无助。 韩归远一手往剑阵中注入灵力,巨大剑风卷起地上残余的残花尘土,挺拔身影在满眼迷蒙和一切的混乱不堪中宛如定海神针。他咬牙抵抗花剑带来的所有足以撕裂一切的伟力——嘶哑声音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剑阵起!” 神像倏然睁开眼睛。巨大血红的双眼扫视一圈,锁定了站在他面前,渺小、宛如蝼蚁的洛君望。 祂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震撼的表情——接着,变成了邪性病态的狂喜。 祂眼珠转得飞快,血红色的瞳孔仿若世上最奇异的宝石。 “洛君望——你来找我了。” 洛君望抬起剑,剑气划开了他的手腕,鲜血淙淙流出,在光滑洁白的地面上聚了一小滩。 他近乎是轻柔的语气,看着神像。 “我是来杀你的。” 神像瞳孔震颤了一下,僵硬的嘴角勾了一下。 “你上次,也这么说过。” 曾经,在那个破旧诡谲的小山村中。 少年面容的血海之主背负着无人知晓的血海深仇,怀一腔孤勇,在众人面前,用尽力气才挥出了那满含愤怒、惊惶,却又弱小的一剑。 洛君望眼睫低垂,剑光卓然。 “是呀。” “你要如何杀我呢?洛君望,你应该知道,我早已超脱,是不可能被你们” 神像原本狂妄的脸庞一凝,石块摩擦的声音巨大到令人牙酸。 他直身而望。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而来。 “你说的没错......我其实想过很多次一定要我去挑这个大梁吗?另外三位秩序官修为深不可测,他们并不是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啊。” 他看向面色惊疑不定的神像,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后来我想明白了,只有我可以啊。” 神像来回转动的眼珠倏然停住,直直看向洛君望,宏大不可测的威压席卷而来! 洛君望面色不变,甚至仍然带笑,慢慢地,说出了那个真相。 “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天道所不承认的,世外之人呀。我曾经身体消亡,灵魂溃散,可是有人为我逆天而行,替我逆天改命,将我重新带回人世——可仍然改变不了我早就死在那个冬夜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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