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了?这么小气的。” 韩归远其实知道洛君望的审讯风格本就是这样看似柔软实则算得上一种心理战术的风格,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升起一阵酸意。 这种感觉很早以前就有了。 在云海入诫司,看着他笑着周旋在各大门派之间,任由那些粘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就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让这样的笑容只对自己绽放。 袖子传来一阵拉扯感,韩归远低头看去。 正看见两根细白的手指捏住自己的衣袖一角,然后,轻轻摇了摇。 小心翼翼的,轻柔的,甚至带了些讨好意味的。 洛君望抿了抿唇,有些心虚。他偷偷看了一眼韩归远的表情,见他垂眸不语,一点坚冰融化的样子也没有,不由得挫败地叹了口气。 完了,撒娇也没用了。 正要收回手时,手腕却猛地被人握住了。 洛君望一愣,手心却被人写了几个字。 ——别停。 洛君望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去,却正好对上了元渡朝这里望来的,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眼神哀怨愤恨至极,其中夹杂了震惊、不敢置信、恍然大悟、怨毒等等等等,最后统一地归于同一情绪——像是被偷家似的极度耻辱。 洛君望一滞,马上又注意到了不止元渡,还有周围许多仙首有意无意朝这里瞄来的眼神。 于是他再次认真端详了一下韩归远的脸色——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打量探究的眼神,但他仍然悄无声息地握着自己的手腕,脸上八风不动,正经地像是要去开一场大朝会。 洛君望在这样的氛围中,醍醐灌顶般明白了韩归远的想法。 他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想秀啊,没问题。 于是他弯眉拂上韩归远的手指,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却柔了好几个度。 “好哥哥,生气了?别生气,我跟那元渡只是逢场作戏——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元渡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身边的不少人都听见了洛君望的话,眼神陡然变得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洛君望笑弯了眼,眼波流转,话还在继续。 “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呀?那我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了,好不好?” 他捏着韩归远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在他耳边又问了一句。 “好不好呀?” 身边人的眼神已经不是尴尬了,而是惊悚。 韩归远还是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耳廓却渐渐染上了一抹红。 他任由洛君望又说了好多好话,才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 “好了,没事。” 洛君望笑眯眯地松开手,歪头去看他的表情。 “真没事了?不会是在骗我吧。” 韩归远心里那阵酸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他还是克制住了眉梢浮现的笑意,偏头道:“没事了。” “哦——” 洛君望站直身体,朝满眼猩红看着他这个方向的元渡轻轻挑了挑眉,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元渡一怔,刹那间血液直冲头顶!他疯狂地挣扎起来。 已经登上校场之台的官意自然听不到她的好师兄在台下干了些什么好事,但是她注意到了元渡挣扎的举动,于是一皱眉,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下去,声音极冷。 “干什么?老实点!” 那一脚正好踹到了他肩上被捅的伤口,霎时间,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淙淙而流。 元渡再也忍不住,哀声惨叫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太过嘲哳难听,一盘一直昏迷的杜湘倒是醒了。 她第一眼就看到满眼血红,又马上想起来了是谁将自己和元郎绑来此地,眼神立马在台下找杜徊的身影,结果哥哥没找到,又瞥见了一生之敌——官意。 她瞬间疯了。 “官意——!你个贱人,你怎么在这里?!” 洛承期听见杜湘的谩骂,微微一皱眉,脚步动了一下,却还是忍住。 官意倒像是终于注意到她一般,蹲下身子,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在对方恐惧悚然的注视和颤抖中,缓缓说了一句。 “杜湘,你老了。” 那一瞬间,杜湘的满腔惊惧瞬间化作了怒火。 她最不能容忍自己的容貌被人诟病。 百年前仙首盟评“第一美人”,评来评去,却评了一个空白出来。 这样万众瞩目的位子空着,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并不属于任何一位饱经赞誉的仙子,而是属于那座苍南仙山上高高在上,无人可攀折的诫司司长罢了。 杜湘对此极不甘心,她不敢与洛君望争锋,却会给他的同门师妹官意使绊子。 久来久之,两人变结下了化不开的仇怨。 “官意,你在说什么——?!” 官意松开手,神色淡淡。 “相由心生,你的心老了,外表定然也会跟着一起老去。” 杜湘本想再骂,可听了这话一时又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慌乱间看向了身边的元渡,忽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老了又如何!我老了能抢走你的夫君。官意,你注定比不过我。” 官意被这句话整的有些无语,她不明白这种无缘无故的敌视是从哪里来的,干脆把目光转向一边半死不活的元渡。 “元渡,当年你持紫玉牌上逍遥山,直言要娶我。我顾忌家族与门派名声应下来,却没想到是引狼入室,亲手给自己埋下一颗恶果。” 元渡喘着气,抬头仰视着官意,突然发现,这个曾经在他面前明朗若凌霄花的姑娘有些陌生了。 他此时陡然生出一种穷途末路,即将死亡的巨大恐惧感,话语中不由得带了一丝央求和颤抖。 “官意......” 官意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你背信弃义,背叛人域,毁坏摘星阁大阵,间接导致逍遥门被屠,前任诫司司长云海死亡,是为不忠。这是其罪一。” “你表面请求与我婚约,实则是为权势,与无驭门杜湘私通款曲,甚至暗中窥觊师兄,是为不义,此罪二。” “你持紫玉牌,本应顺应牌上箴言,所行皆善,所言皆好,可你妄图用于私欲,是为不善,此罪三。” 官意双目皆盲,可她却仿佛能看得见一般低下头,“注视”着面色惨白的元渡,声音冰冷。 “不忠不义不善的恶毒之辈,其罪当诛——!” 那声满含怒火与沉重的“诛”彻底激发了元渡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他抬起头,看见官意抬头摸上发间青玉案,杀机已现—— “今日我便在此地杀了你们,以告我师长在天之灵!” “官意!” 元渡喘着气,猛地打断她,双眼赤红地看向官意。 “我知道你是还在为当年之事怀恨在心。” 元渡艰难地换了一个姿势,跪在地上。杜湘本就觉得能与心爱之人一同赴死也不错,可看着自己的元郎如此,心中升起一阵心疼。 “元郎,别这样,就算死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谁要你陪着!” 元渡猛然吼了回去。 许是到了生命尽头,他终于绷断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嘶声对杜湘吼着。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你了!” 杜湘愣在原地。她身上系的绳子没有元渡的多,也没有元渡的紧,手指尚能活动,可当下却僵住了。 “你说......什么?” 元渡冷笑一声,彻底撕破脸皮。 “我说,我受够你了。” “这几年,我顾着你兄长的权势,包容你。可是你呢,大小姐脾气,四处惹祸,只知道抓着当年我跟官意那点破事跟我吵架!丝毫不知收敛!这又这次,如果不是你拖后腿,我们能被你兄长抓住吗?要不是你不争气,你兄长能不顾及兄妹之情把我们送到苍南山吗?!” 他看着杜湘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心中涌上一股病态的畅快解脱感。 “还有,你真的以为当年是因为你的魅力吸引了我?我呸——!只不过是云海将败,逍遥将陨,我另寻靠山罢了!你这样,没有脑子,只知道争风吃醋的蠢女人只配当我的垫脚石!” “元郎......” 杜湘嘴角颤抖着,狼狈地向他膝行几步,企图往他身上倚靠,却被无情地避开,重重摔在地上,手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挣扎了半天,都无法起身。 “可是如今,你看啊,你连垫脚石都不配了。你哥哥不要你了,你的师门视你为耻辱!杜湘,你说,你还有什么用?!” 元渡跪在地上,偏头看着杜湘。明明是屈服的姿势,可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坨肮脏的垃圾,语气不屑至极。 “就你,也想陪着我死?你配吗?!” 他又转向官意,谄媚着讨好。 “官意,我跟杜湘只是逢场作戏,你相信我,你回头看看我,我一定加倍对你好!当年,当年都是杜湘这个女人恬不知耻地来勾引我,我只是不小心被她钻了空子,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官意,官意你信我——!” 杜湘伏在地上,被石子划伤的手腕剧痛,发丝凌乱狼狈。 她忍住哽咽,在听见元渡的话时,眼中蓦然有什么东西碎了。
第一百章 难回少年时 官意自小长在逍遥门那个自由散漫的地方,后来经历变故去往蓬莱,自认也见识到了不少人和事,看惯了人情冷暖,却还是被元渡的厚颜无耻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抿抿唇,没理元渡,反而朝呆愣在一旁的杜湘轻叹了一声。 “看到了吗?当年你费尽心思与我抢的男人就是这么个货色。你说我不愿意让给你,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是他手里拿着我家族传承的紫玉牌,一边来逍遥山求我,一边又跟你不清不楚......” 官意声音慢条斯理,含着无边的嘲讽。 “他是想同时拴住两个高门之徒,让我们成为他往上爬的垫脚石啊。” 这句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杜湘肩一垮,整个人像是瞬间失了精神气,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元渡听了这话,一点都不反驳。 “官意,阿意,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弥补......” “别恶心我!” 官意冷声打断他,脑后长长的素白缚带随风而动。 “今日说什么,也是你的死期!” “我手中有紫玉牌,你不能杀我!紫玉牌含有天道秩序,我家当年施恩于你家,你若杀我,便是恩将仇报,是要受天谴的!” 官意一点都不在乎。 “什么天谴不天谴,我杀你便是杀了。紫玉牌是我官家至宝,通灵有神,怎可不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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