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子李澜之说十句话,都不比这位一个眼神有用。 你当我傻了,去逍遥门找你师父那个老油子?! 宫主腹诽,但宫主不敢说,憋了半晌才道:“这件事就是你做下的,仙首盟统管人域,这件事自然也能管!” 云海目光如雪,冷冷盯着宫主。 宫主也丝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回瞪。 “罢了。” 含笑清冽的声音响起。韩归远指尖轻点了两下。 “此次宝塔受损的费用你找卫恒结一下。” 卫恒霎时瞪大眼睛,忍了忍咬牙瞪了一眼身边的闯祸精。 宫主不依不饶。 “那惩罚呢?不罚他吗?” 云海哼笑一声,看见上首那人目光遥遥落在他身上,像是细雪融化,琼花坠地。 “自然要罚,就罚他禁足半月。” 云海挑了挑眉,听见旁边宫主得意哼笑。 “禁足在我朝清殿中,由我亲自看管教诲。” 宫主笑到一半噎住了,脸上的表情生生从得意骤变为铁青,看得云海一阵好笑。 “这......” 谁不知道这云海整日与仙首盟盟主同吃同住啊?!禁足在朝清殿?那不是回了快乐老家吗?! 韩归远却已拂袖起身,行动间,日月挂空的徽纹若隐若现。 “卫恒,送客。” 他眼角瞥见云海,似乎是低叹了一声。 “云海,你过来。” 云海姿态悠闲地路过宫主,甩给他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宫主额头青筋一跳,若不是卫恒按着,怕是两人当场就要在朝清殿打上一架。 他随着韩归远的脚步走过幽幽长廊,进了内室。云海把自己摔进暄软的被褥中,吸了一口染着寒松气息的空气,滚了几圈。 “盟主啊,你几天可是亏大了。那宫主明显是想找一个冤大头填了他的债,找来找去找到你了。” 韩归远已经坐在了矮几旁,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玉简案牍。 “不算亏,毕竟是你闯下的祸。” 云海闻言从床上弹起来,溜溜达达地跑到韩归远身后看他的玉简,不自觉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多事?” 他的目光顺着那白玉般的手指一路游移到这人桌上的公务,按了按额角,席地而坐,将下巴搁在韩归远胳膊上,偏头望着他,语气带了些不自觉的温软嗔怪。 “你这么忙,是不是就没时间陪我玩了啊?” 韩归远叹了一口气,暗淡神色从眉间一闪而过。 “师尊骤逝,很多事情都耽搁下来了......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云海敏锐地意识到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了巨大的悲怆和无奈。 他垂眸,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毛茸茸的脑袋抵在韩归远肩旁,声音含混不清。 “没事。” 他蓦然想起洛澈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抖了一下,却还是咬了咬牙。 “我陪你。” 韩归远失笑,叹息着摸摸他的脑袋,继续处理公务。 等再回神时,发现窗外暮色已至,身边人呼吸均匀,纤长的睫羽微颤,在柔软面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低头看了很久,呼吸都因此便的又轻又柔。 “盟主——” 韩归远扭头,另一只手抬头按了按,示意卫恒噤声。 他弯腰把偎在身旁的人抱起来,脚步轻缓,将他放入暄软的锦被之中,却在转身要走时被抓住了袍角。 云海困得意识不清,泪水打湿眼眶,乌黑得眸子仿若水洗一般清亮温软。 “你去哪?” 韩归远俯身拍了拍他的手,低沉清冽的嗓音融化在夜幕之中。 “仙首盟有事,我去去就回。” 云海点了点头,一头栽回床上,背对着韩归远毫无防备地睡了。 卫恒看这两人看的牙酸,跟着韩归远走出去,两人的说话声被夜风裹挟着飘进本该睡着的人耳侧。 “杜徊领着诫司那一帮子人又来了,我真是......” “他来干什么?师尊羽化之前便说此人虽忠,可心情偏激,私心过重,不可重用。他如今领着诫司一次次上朝清殿,是在逼谁?” “归远,诫司乃是仙首盟利刃,万万不可将这样重大的权柄落入他人手中,你......” “可是没有人,没人堪担诫司。” 云海几乎都能想象到此刻韩归远脸上的表情。 必定冷眸低垂。 “那群人还在外面跪着......杜徊逼我们至此,他......”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太清了,两人的脚步渐行渐远,唯有云海坐起身,倚在床边,目光顺着半开的窗户滑下去,落在万顷松涛之上。 没有人担起诫司,那便他来一试。
第六十二章 如父 像云海这样天资灵秀的高门弟子,在重陵学宫结业后进入诫司简直是一件水到渠成,甚至理所应当之事。 但是他有一个跨不过去的坎——逍遥门洛澈长老。 半月禁足期一过,云海简直是连蹦带跳地赶回逍遥门,看的卫恒一阵唏嘘,连连跟韩归远玩笑:“孩子长大了不跟你亲了”。 云海赶回逍遥山时,看见巨大的门派沉默伫立,灯火连成一片,人声不绝,映出一个热闹鼎盛之好景。 有弟子发现云海回来了,欣喜之下高声向上喊。 “云海师兄回来了!块去通传掌门和大师兄——!” 有许多人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 “师兄这次在苍南山住了好些时日,大师兄天天都在念叨你呢!” “官意师姐也是,她本来要去重陵学宫给你讨一个说法,被大师兄拦住了。” “不过没关系,掌门去了。哈哈哈哈,他狠狠骂了宫主一顿,把他骂得这几天都没敢出门了!” 云海扬了扬眉,被众人拥簇着,真心实意地夸了自家不靠谱师父一句。 “师父干的好!” 弟子们又是一阵欢笑声。 “呦,盟主的大红人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在那苍南山住的乐不思蜀了呢。” 阴阳怪气的语调响起,弟子们一静,又嚷嚷着“官意师姐”。云海施施然走上前,弯腰朝仰着下巴的官意行了一礼,捏着嗓子。 “哎呀,小师妹见谅。师兄这也是被禁足在那里回不来了,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官意不听他胡扯,旁边弟子嬉笑着喊。 “官意师姐饶了云海师兄这次吧,反正他下次还犯!” 云海瞪圆了眼睛,作势要打回去,却被一阵呼声阻止。 “师兄,云海师兄——!”云海转身看着那气喘吁吁的弟子。 “洛澈长老出关了,他要见您,请您上山顶洞府一叙。” 云海一僵,身旁官意微讽的声音响起。 “好了吧,报应来了吧?在苍南山那么久不归,看长老怎么骂你!” 云海一边解释他是被禁足根本回不来,一边跟着弟子往山巅走去。 夜里风寒,山巅更甚。 他直直站在逍遥山漆黑冷寂的顶端,山下是灯火成城,人声鼎沸。云海深吸一口气,挥手让引路弟子下去,自己朝洞府弯身行礼。 “弟子云海,拜见洛澈长老。” 风声呼啸而过,半晌里面才透出一个冷沉的声音。 “不必进来,有话就说。” 云海一愣,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捏紧了些,声音干涩。 “弟子这些时日住在苍南山,见仙首盟自前任盟主逝后,乱象不止。”他顿了顿,语调中含了一分愤懑,“诫司无首,那杜徊竟敢逼上朝清殿!” 洞府内静了片刻。 “韩盟主虽是少年成名,但到底资历浅显,仙首盟内有人不服也很正常。但他年纪虽轻,城府却深,彻底掌控仙首盟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云海抿抿唇,眉眼间满是纠结,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 “时间问题?那到底要多久?我不愿见到盟主被困于如此境地,我要帮他。” 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洞府石门轰然作响。关闭了数日的清虚洞终于再次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瘦削的声音。 洛澈眉目如锋,挺鼻薄唇,披在肩后的发丝中掺了星星点点的白。 他一手直指云海,眸中酝酿出无边怒气,呵斥出声。 “你不愿?你是他什么人?韩归远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云海垂头不答,用沉默应对洛澈的诘问。 他几乎能够感受到自家先生如有实质的怒火,愠怒的声音在冷风中呼啸而过。 “当初就不应该信了逍遥子的话送你上重陵学宫!如今惹下一堆因果,甩也甩不掉!” 云海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狼心狗肺的趋势,努力放软了声音。 “仙首盟安则人域安,我既为仙门弟子,就应该担起身上的责任......” 洛澈打断他。 “你想怎么担?” 他吞吞吐吐,指尖捏着衣角。 “我在重陵学宫的休息即将结束,结业之后,我想进入诫司......” “不许!”极富有压力的一声重喝直接斩断云海的话,他抬起头,正看见先生黑沉的脸色。 他咬牙,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却只剩了一个。 ——你不许,我偏要做。 天轩元年,逍遥山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逍遥门二弟子云海忤逆尊长,执教长老洛澈罚其长跪于逍遥山巅,无令者不得探望。 洛澈的原话是:“让他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想不明白,就永远跪在那!” 云海甚至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一开始是双腿麻痛,接着是失去知觉,这种怪异的感觉从腿蔓延至全身,仿佛浑身被套进了一个套子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感官。 直到有一丝凉意。 他看见满目雪白,细雪簌簌落在他颈侧,融化成冰凉刺骨的水珠滑进领口。 云海一个激灵,蓦然想起去年初雪时,韩归远不远万里从边境赶回来,就为了给他煮一壶茶,为他扫去肩头雪。 他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奔来,声音攀上焦急。 “这是怎么了?云海——?” 盟主生气了。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位以脾性温和著称的盟主生气,苍南山和逍遥门跟随来的人都守在殿外战战兢兢不敢进去。 原来一向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 韩归远坐在床榻边,目光沉沉看着侧着脸睡得并不安详的人,脸上无一丝表情,像是一块冰雪中的冷玉。 他开口。 “这段时间,云海就留在苍南山养伤吧。” 李澜之在一旁嘶了一声,小心地去窥洛澈的脸色,果然看到了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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