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阵犬吠在前方炸开。 谢邙抓住孟沉霜的手腕,两人一起顿住了脚步。 这是只大黄狗,它正从前方一道房门缝隙里撑出半个身子,冲着靠近的陌生人狂吠。 紧接着一个小娃娃探头出来,好奇地看向大黄狗吠叫的方向,望见孟沉霜与谢邙两人精致的衣着时,不由得睁大了眼。 就在下一刻,一双手冲出门缝迅速抓住小娃娃的领子,拽起大黄狗的铁链把它们一起猛地扯了回去。 柴门猛闭上的瞬间,小院里传来妇人的呵斥:“外面有妖怪,谁让你开门出去的?” 小娃娃哇哇大哭起来,大黄狗在里面呜呜咽咽,低声对主人叫个不停。 村里似乎只剩下了妇人和孩子。 但没了青壮年,其实也不妨碍妇人出门下地干活、孩子乱跑玩耍,只是为了躲避妖怪,才不得不紧紧关上门。 这妖怪挑食得的很,只吞青壮年男人吗? 谢邙挥袖掷出探查符箓,飞光一闪,环绕村庄飞速旋转一圈后,回到谢邙指尖,他蹙起眉:“村里没有妖气邪气。” 此事多疑,但若敲门询问,闭门不出的妇孺们是不愿意贸然给两个外乡人开门说话的。 两人只能继续往前走,一边警惕可能的异常,一边寻找那条直通向晴川的小路。 村里土路七拐八扭地穿过田间地头,小路没有发现,倒是碰见一户敞着门冒炊烟的农户。 孟沉霜拉了拉谢邙的袖子,后者上前敲门。 出来的是个年过半百、拄拐的白头老翁,这家里只剩下他一人独居,听见谢邙问村里年轻人的事,他说:“听说是抓怪物去了,他们嫌我走不动,不带我去。” 孟沉霜与谢邙对视一眼,问道:“阿翁,你见过是什么样的怪物吗?” 老翁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见过,但他们都说有怪物会入人梦,吃人魂魄。” 孟沉霜又问怪物伤了哪些人,抓怪物的青壮年往哪个方向去了,老翁却一问三不知,他只好作罢。 “那您知道晴川鹦鹉洲怎么走吗?” 老翁在这时抬起了衰老浑浊的双眼,说道:“鹦鹉洲?我从没听说过这地方。但是晴川我晓得,这里就是晴川。” “这里?”孟沉霜挑了挑眉。
第55章 我心如旧 “你们也是来找晴川燕家的吧?”老翁问。 孟沉霜:“您知道燕家?” “嗯, 似乎很有名。”老翁淡淡地说,“许多人来寻找晴川,寻找燕家遗迹, 但晴川原本不只有燕家, 界碑在山谷那条河边上呢, 可大家只知道晴川燕家, 不知道我们村子。所以我想,你们是来找燕家的,不是来找晴川的。” “……是。” “你们往那个方向走吧,”老翁用拐杖给他们指过去, “一直往前, 看到被芦苇包着的河, 或许就是了,我小时候过去玩, 在那里发现很多碎砖瓦, 还有刻着燕字的石碑,过去应该有姓燕的人家住在那里。 “曾经有个刘员外也往那边去过, 还捡了块瓦片走,然后就疯了,那里大概是有燕家祖宗看着的,你们千万别拿走什么。” 孟沉霜猜那刘员外就是黍草村小妹子说的官, 他恐怕是被怨气冲撞了。 乱捡人坟头上的东西,不是个好习惯。 两人告别了老翁,沿着他指的路继续向前, 夜色残留的暗影完全褪去, 霞光浮在天边云彩之间。 青山被抛在身后浮云悠悠中,谢邙背着竹筐走在孟沉霜身边, 忽然道:“过去也是这样。” “什么?”孟沉霜回头。 “你……我的沉霜,人们常说他来去无踪,终年居于高山冰雪之上,但我知道,沉霜常与我一起在山河间行走,漫无目的,时时向人询路。” 此处山野间少有人迹,孟沉霜便把幂笠摘下来,看向谢邙:“那谢仙尊喜欢吗?” 他当年把这个世界当游戏,有事没事便拉住路边的NPC问东问西,大部分NPC们都答得仔细。 现在仔细想想,竟生出几分唏嘘。 那些交谈早已在记忆中变得模糊,只记得谢邙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寡言少语,却总听得极认真。 “这个问题,过去也问过。”谢邙道,“我心如旧。” 孟沉霜看着谢邙淡然沉着却完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慢慢记起来了。 他的确无数遍地问过谢邙类似的问题。 ——谢仙尊喜欢吗? ——谢仙尊喜欢和我同行吗? ——谢仙尊喜欢我吗? 一开始,谢邙顾左右而言他,答得止乎礼义,约莫说些夸他的话,避开真正的问题。 但孟沉霜看着蹭蹭上涨的好感度条,非要逼他说个答案,谢邙干脆避到一边,不看他了。 孟沉霜在他身后大笑,说,谢仙尊定是向无涯兰山的琼巧兔们学了这一出打洞逃跑的手段。 后来,谢邙渐渐愿意答一句喜欢,孟沉霜当即就说,我也喜欢。 谢邙注视他一眼,又抿唇偏头不看他了。 孟沉霜抓紧谢邙的袖子摇晃,说,喜欢就是喜欢,你可不能撒谎骗我。 谢邙握住他的手腕,道,我不骗人。 孟沉霜知道谢邙没骗他,毕竟谢邙的好感度条已经涨满,甚至直接把进度条撑爆到无法显示。 是以孟沉霜从那以后很少再看失去用处的好感度页面。 不过再往后,谢邙又开始不愿意张口说喜欢了。 因为那时候,孟沉霜说,想要谢邙随他回剑阁,上轩辕台,从此合籍为道侣。 谢邙没有答应。 孟沉霜不明白原因。 当时,他看着谢邙黑白分明的双眼,无法理解酝酿其中幽微复杂的波澜究竟从何而来。 谢邙明明也说过,心悦于他。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说一遍? 孟沉霜思索片刻,上前几步,脚尖抵住谢邙的靴头,呼吸交缠,问道:“那你不爱我吗?” 交缠的呼吸瞬间消失,因为谢邙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颤巍巍地屏在喉中,“我爱你,但我不能够……” “不能够什么?”孟沉霜轻轻歪了歪头,换个角度注视着谢邙。 谢邙没有练什么必须保持元阳不泄的功法,也没有父母长辈阻拦,更不用他出什么聘礼或嫁妆,既然爱他,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够的? 谢邙说不出话,孟沉霜只好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随后将手搭上谢邙的左心口。 血肉包裹中的心脏正强健有力地撞击着孟沉霜的手掌心,心跳声乱得像是陡然崩断的珠链。 任何拒绝,在这时候都显得像是无措的遮掩。 我心如旧。 一切血腥幽暗的过往仿佛都在这一刻暂时淹没于春风之中。 如今晴川的料峭寒风里,孟沉霜靠过去贴近谢邙。 “怎么了?”谢邙问。 孟沉霜偏过头,谢邙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眼底闪过的光,就被一股温软的香气侵犯,滚烫柔软的唇落在嘴角。 又倏尔远去,像是蝶翼轻抚了一下。 蝶翼上的金粉落进谢邙的鼻腔、喉咙、肺腑,像星辰般炸开光芒,细细密密地烫在心房上。 闪着光的粉末又生出更多用力拍打翅膀的金色蝴蝶,在谢邙的胸膛里咚咚四处飞撞。 这时,孟沉霜退开半步,抓着谢邙的手臂,耳朵尖动了动,听到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嗯,你心如旧。” 用淡漠表情压抑住的心绪就这么被一下子揭开,暴露在亮堂堂的雪白日光底下。 金色蝴蝶像是野草般疯涨,瞬间就要塞满谢邙的胸腔与喉咙。 谢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孟沉霜却已转身而去。 他随手揪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沿着小路继续往前,把心中震动恍惚的谢邙放置一边。 谢邙用力闭了闭眼,大步追了上去。 - 一人长身而立,站在莫惊春身前。 强大的灵力如浪涛般冲刷过全身经脉,莫惊春打坐运行三个周天,将灵力导引归位,重新睁眼时,感觉丹田发热,金丹散出隐约的光芒,竟有突破之兆。 裴桓也察觉到这股异动,转过身来,正与莫惊春对上目光。 莫惊春怯缩了一下。 裴桓笑了笑,周身虽有威压,气息却温沉如古玉:“这就是我不能一次将擎神丹全部给你的原因了。它蕴藏灵力太强,我亲眼见了你,才知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不过如今服了三分之一,够你许久耳清目明了。我再给你四分之一,若觉得有适合突破化神的时机,你便可服下,既疗疾,又提升修为,何乐而不为。” “多谢大人。”莫惊春向裴桓叩拜,他还不适应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做起动作来身体摇摇晃晃。 裴桓不在意他的小小失礼,继续问道:“前几日,我交给你的你母亲留下的医方研究的如何了,我听人说,你想往里面加几味药材?” “是,用以稳固神魂。” “哦?”裴桓挑了挑眉,往前走进几步,“你看出来这方子是做什么用的了?” “大人,医者知疾而药之,药之而知疾。”莫惊春道。 “唉,你聪明,为什么程天尊就没看懂呢?” 莫惊春对于分辨语气尚不熟练,却隐约感到裴桓言语间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但这怪异感稍纵即逝,莫惊春再想思索时,却又抓不住了。 或许没什么奇怪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他的师叔程阑之并不知道代首尊裴从雪的壳子里还装着文帝的神魂,自然无法把那张药方往固魂方面想。 莫雩留下的药方名作转春流心,从君臣辅佐药性上看,能通生气,活血脉,化骨肉,驻神魂。 正是裴桓现在用的上的东西。 莫惊春不知道传说中飞仙的文帝为什么会有神魂滞留凡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宿在裴从雪身体中,又瞒了这许多年。 夺舍向来为正道修士所不齿,如若裴桓只用驻神魂一条,莫惊春定会有此疑虑。 但转春流心方有化骨肉、通生气等正常活人用不上的功效,莫惊春猜测,文帝或许要重新打造一具新的身体,纳入神魂,到那时候再昭告天下自己的存在。 虽然荒诞,但倒也算不上悖德驳情。 莫惊春不知道什么通天法门能重塑躯体,光这一副转春流心方就要花费无数珍奇药石,不过桐都裴氏想来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他接下裴桓的委托,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你提到说需要的是芳心建木髓和蛟龙骨?”裴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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