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只得说:“好吧。” 然后两人一起上山,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相搀而行。 平梁村的山叫做平梁山,是沈家太/祖迁徙来时定下的,但因它蜿蜒到了周围几个村,周围几个村又给它起了别的名。 关于这座山到底叫做什么,几个村子都有争议,都认为自己取的名好。 沈谷堆一路感慨:“你爹小时候,我领着他上这里摘过果子。那时,我以为你爹肯定活得比我久,却没想到他一转眼就没了,真是造化弄人。” 沈舒并不想提及沈大同,故而笑了笑:“我爹要是知道九叔公一直想着他,一定很开心。” 沈谷堆却盯着沈舒的侧脸,心神逐渐跑偏,紧接着他问:“舒娃子,你一定要当这个村长吗?” 沈舒挑了挑眉,从善如流的应道:“您不必再问了九叔公,我是一定要当的。” 闻言,沈谷堆心中的不忍顷刻散尽,抓紧了沈舒的手,枯瘦的老手上绷起青筋。 待两人又爬了一阵,到达山上,沈谷堆借由采药的名义,将沈舒往提前做过掩盖的陷阱附近引。 重木叠翠,脚下都是茂密的树叶,路面上有什么,不细看根本看不清。 沈舒背对着沈谷堆,疑惑问:“九叔公,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边好像没有见到草药,恐怕要往别的地方去。” 忽闻得沈谷堆说了一声:“舒娃,你别怪九叔公狠毒,怪就怪你非要和九叔公抢村长这个位置。” 随后,一双手伸至沈舒的背后,将其重重一推。 与此同时,两人的侧方响起一道平地惊雷:“九叔公,您在做什么?” 是张铁牛! 张铁牛眼疾手快,冲到沈舒身侧,将他从悬空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常年在山上打猎,自然知道哪里有陷阱,更何况陷阱因为沈舒踩过,遮盖在上面的叶子刷刷掉,很快就露出黑黝黝的阱口。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谷堆,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道:“九叔公,小舒好心跟你上山为叔婆采药,你竟然想害他?” 沈谷堆万万没想到张铁牛在附近,一瞬震惊,他不敢看张铁牛的眼,半天才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然后极力找补:“铁牛后生,事情不是你看的那样,我刚才只是不小心没站住,所以才碰了舒娃一下。” 张铁牛哪里肯信,扬高了语气问:“是吗?” 虽然他离得远,没听清楚沈谷堆刚才嘀咕什么,但他推沈舒时的那副表情俨然是不怀好意。 接着,他侧脸看向沈舒,向沈舒求证。 沈舒却笑了,眼底含着不明意味,直勾勾望着沈谷堆。 这一眼,便足以令沈谷堆心里发毛,他生怕沈舒把真相说出来,急忙道:“舒娃,九叔公跟你爷爷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还替你爷爷养过你爹一段时间,怎么会害你呢?你快向铁牛后生解释一下,别让他误会了我,在村里传出什么闲话。” 沈舒浅浅一笑:“好的。” 然后,他果真按沈谷堆说的那样,跟张铁牛进行了解释。 张铁牛盯着两人,视线来回徘徊,一阵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沈舒。 到下山,两人行变三人行,张铁牛刻意隔开了两人,眼底是深深的提防,好似怕沈谷堆再下手。 沈谷堆一张老脸悻悻,再也没有上山时的好心情,归心似箭,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家。 直到张铁牛和沈舒将他送到家门口,沈舒忽然说:“铁牛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先回去吧,我有话想同九叔公说。”
第8章 张铁牛反应剧烈:“小舒,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沈舒莞尔:“我只是想进去看一下叔婆,放心吧铁牛哥。” 沈谷堆顿时头皮发麻,后颈冷汗直冒,脚下寒气直窜,惊惧惶恐。 他亦道:“舒娃,有什么话还是改天再说吧,九叔公要回家吃饭了。” 沈舒含笑转眸:“九叔公,我帮您采药,来不及回去做饭,您不叫我一起吃饭吗?” 这…… 沈谷堆哪里肯让沈舒进自个儿家门,唯恐他到自家老婆子那儿去告状,或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张铁牛见沈谷堆瑟缩如鼠,愈发觉得他有鬼,不悦道:“九叔公,小舒帮了你,你就这么对小舒吗?” 沈谷堆哑口无言,面色菜青,只好十分勉强的把沈舒迎进了院子里。 此时,沈叔婆已做好了饭,半天没找见老头子的人,只当他在村口闲逛,打算让自己的儿子沈大虎去催一催。 沈大虎不以为意道:“娘,您放心,我爹他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落,院里冷不丁传来动静,他喜道:“娘,你看!” 这不就回来了么! 他急匆匆踏出门槛一瞧,果然是沈谷堆,后面还跟着沈舒。 沈舒是他的晚辈,按辈分,他跟沈大同同辈,当叫沈舒一声侄子。 沈大虎便喊:“小舒侄子!” 态度十分热络。 紧接着,沈叔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眼睛一亮,迎向沈舒:“哎,舒娃子,你怎么有空上门来?快进屋快进屋。” 沈舒微笑喊了一声:“叔婆。” 转而询问起沈叔婆的身体状况,听她说没有犯头疾,意味深长的瞧了沈谷堆一眼。 这眼神端的是戏谑和嘲讽,臊得沈谷堆撇开了头,好在沈舒并没有沈叔婆跟前揭露什么,让沈谷堆松了一口气;他也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端着长辈的架子,让沈舒进屋吃饭。 待得饭毕,沈舒道:“我跟九叔公说会儿话,叔婆您先忙。” 沈叔婆连忙起身收拾碗筷,笑着应:“好哎!” 随后,凉堂就只剩下了沈舒和沈谷堆两个人。 乍一离开沈叔婆的视线,沈谷堆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语气阴恻恻道:“舒娃子,你想跟我说什么?” 沈舒微笑着,慢条斯理的卷了卷袖口,淡然道:“九叔公不会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吧?我可是差点被九叔公害得没了性命,却没在任何人跟前拆穿,九叔公难道不感激我么?” 沈谷堆哪里会感激沈舒,他只恨自己谋划不利,竟让张铁牛撞了个正着。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他脸一偏,语气一横:“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成日没二两米下锅,你看屋里那些缺腿缺把的家当有哪些是你想要,你搬走。” 沈舒好笑道:“我要九叔公家的那堆破烂做什么?我要是缺了,会等行脚商来村子的时候收。” 沈谷堆到底按捺不住火气,怒然问:“狗崽子,你究竟想做甚?!” 沈舒不徐不疾地抬手,挡了一把他从乱牙里飚出来的口沫子,掸了掸修长的指尖,答:“我无意为难九叔公,只想九叔公成为我的帮手。不瞒九叔公言,我自认资历浅薄,年纪稚嫩,才当上村长,村里恐是没几个人肯信服于我。倘若九叔公能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替我出头,我对九叔公感激不尽。” 沈谷堆闻言“呸——”地一声,十分鄙薄:“我一把年纪,岂能当你的狗腿?” 更何况,让一个削尖了脑袋想当村长的人去给抢走他村长之位的人当狗腿,莫不是杀人诛心? 只能说,沈舒一手好手段,既报复了他,又得了真实的好处。 沈舒倏尔淡去了笑意,白皙俊秀的面皮上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来,不温不火道:“事到如今,您以为您有得选吗?九叔公。” 霍地,凉堂空气一滞,气氛僵凝,似是将夏跃入寒冬腊月。 沈谷堆不期然对上沈舒的眼,如置一汪幽然漆黑的深潭,心头一怔,便听沈舒道: “您今日害我,人证物证俱在,我无须报官,只消通报全村,便能将您押到祠堂发落。” “十日禁闭算是轻的,可这事若被全村人知道,您可有想过叔婆和虎子叔以后该如何在村中立足?” “您不怕别人戳您的脊梁骨,两手一摊,纯当没听到,他们也行么?” “这些您想过了没有,九叔公?” 沈谷堆登时被踩住了痛脚,龇牙咧嘴,一张老脸白如纸屑。 他张了张口,想责令沈舒莫要猖狂,可话到嘴边,只是像泄了气的皮球。 确实,沈舒说得没错,生而为人,谁活在世上看重的不是个脸面? 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一家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许久—— “行,我帮你。” 沈谷堆终是妥协。 然而,他到底心不甘情不愿,红着眼瞪着沈舒:“你要是不讲信用,别怪我跟你鱼死网破。” “当然。”沈舒又恢复了笑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道,“今日多谢九叔公的款待,我先走了,九叔公。” “赶紧滚。” * 翌日,沈舒依然早起去给孩子们上课,却在村口看到了苦苦等候的张铁牛。 他讶然:“铁牛哥,你昨晚没睡吗,怎么起得这么早?” 张铁牛指了指天边鱼肚白的天色,明光透亮,朝霞薄出,道:“不早了,你卯末才授课,我卯初就起床挑水砍柴,已经干了不少活儿了。” 沈舒抚额惭愧。 虽说他穿来这个世界,过的还是现代作息,六点半起床七点钟上课对他来说已经很早了。 哎。 沈舒叹了口气,问:“那铁牛哥找我有什么事?” 张铁牛便将沈舒拉到一边,左顾右盼了一番,才问:“小舒,你昨个儿为何放过九叔公?” 昨晚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沈谷堆不纯善。 他明明亲眼见到沈谷堆是对沈舒动了手,沈舒定然也有所察觉,可还是放过了他,实在让人想不通。 沈舒娓娓道来:“铁牛哥,我是有计量的。你想,倘若咱们把这事闹大,左不过把他押到祠堂关几天禁闭,他一把年纪,又不能短了吃喝,几天禁闭又能有什么妨碍?” “而咱们一旦把这件事说出去,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他恐怕还会对我下手;倒不如拿这件事作要胁,不许他再动歪心思,不然新仇旧账一起算,宗族老人们也保不住他。” 张铁牛一听,倒也是,平梁村里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延续着旧时腐朽的思想;凡事不到不能解决的地步,只会“家丑不可外扬”,把事儿往死里捂紧。 见沈舒考虑得如此周到,张铁牛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并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末了,他露出个憨厚笑容:“小舒,你那治地的法子真好使,这两天我们老张家一直忙着这事儿,种活了一批苋菜苗。” 沈舒也笑:“苋菜苗正适合碱性土,只要铁牛哥好好种,保管今年不愁菜吃。” 张铁牛高兴得露出八个大白牙,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 又过了几日,平梁村来了一群人,说是沈家太/祖的嫡亲兄弟后代,自称是沈舒的亲叔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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