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大学生们打车回去上早课,池砚蹲在马路边上挥手,像送别一群燕子。他那时染了一头金发,手指向后一捋,陆书聿看到金色的麦田延伸到地平线。 陆书聿半合眼,回忆被酒精打散。 大家都在谈合作共赢。陆书聿却想,他要不计成本地和这些人、这个世界合作,然后与谁说上一句话。 饭局一角,池墨听到同事接了他的电话,立刻给池砚打电话,一番嘱咐后,用“锁好门”当结语。 同事笑他:“明年就要上大学,还当他是小孩。” “眼皮跳得不行。”池墨说完也笑了,“有够迷信的。” 晚上池墨回到家,家里已经被池砚打扫过了,地板锃光瓦亮,书柜一尘不染,父母的婚纱照也被擦拭过。他在客厅倒了杯水,从客厅走到阳台,走到厨房。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他们却默契地忽略。池墨在这里出生,池砚也在这里出生,他们的父母却在这里死去。 第二天到工作室,陆氏传来一份新合同,条件之丰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小池,咱们昨天有表现那么好吗?”老板对天降大饼有些不安。 池墨拍拍他的肩:“大老板估计是觉得咱们工作室氛围好。”转身给跟着他做这个项目的同事一颗定心丸,“这个咱们能吃下,加油干好啦!” 酒吧的工作很占时间,池砚对朋友说他要在家陪池墨,对池墨说他要去朋友家玩。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稳定,直到池墨给祁寒山打电话才东窗事发。 服社部三堂会审,池砚低着头供认不讳。 “怎么去酒吧打工?”祁寒山想不明白,毕竟池砚大部分时间都趴在草丛里研究花草昆虫。 池砚问:“你告诉我哥了吗?” “我是那么没有义气的人?”祁寒山绕着池砚,“我们也去酒吧玩。” “不行哦。”池砚说,“傅予现在是未成年,不可以去酒吧。” 三人一起看向傅予,傅予难得有些失态:“下个月就成年了!” “我们两个成年了。”祁寒山指他和许橙意。 “不能抛弃傅予。” 一扭头,傅予好可怜地看着他们。 “……下个月再说。”许橙意一向是他们里做主的那个,“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学校的画展。我才发现这届画展有学生展区,美术社那些人死捂着这个消息,气死我了。” 她和美术社社长结怨已久,处处都要比一比。 “但是咱们是搞服装设计的,怎么参加?”祁寒山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不难,我们也有小画家。”许橙意养池千日,用池一时。她指挥三个人把柜子里的画搬出来,数量很多,不一会就把地上铺的满满当当。 池砚一边搬一边觉得很眼熟,最后缓慢意识到许橙意口中的小画家:“是我诶!”但是,他有一点自知之明,“他们是专业的,放在一个展区。我会输得很惨。” 他的朋友们很有信心,“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到时候你就站在你的画前。” “蓬荜生辉……”
第八章 校园8 池砚早上到教室时,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三明治,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他就把三明治放抽屉里,转头和祁寒山闲聊。另外两个朋友没有上课,因为画展逼近,许橙意带着她认为还算有鉴赏力的傅予留在活动室选画。 剧情在格清的生物课触发。格清是刚毕业的年轻教师,没有脾气。他因为明德的高工资而来,但对他的学生来说只是一双鞋的价钱。在知道差距之后,格清越发好说话。学生们感觉到这个老师在捧着他们后,一下子变得残忍。 “线粒体、叶绿体……” 学生打断:“老师我要看模型。” 格清无奈,在储物柜中取出模型,刚拿在手上还没有说话。 突然教室爆发一阵哄笑。 格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为什么默契地互相递眼波,像克苏鲁中的怪物一样让人恐惧,年轻的老师在暖烘烘的教室里失去了手上的权力。 “……你们。”陆言栀捏着手,发出很小声的气音,淹没在哄笑声中。 焦急的眼神在教室里寻找支持。他遇到池砚的目光,那么漂亮、那么冷漠。陆言栀移开眼,心里难过,他珍藏的星星变得暗淡无光了。 可能星星也没想照耀他吧。 “安静!”祁与乐站起来,“好好上课!”他一贯用温和的面孔示人,这还是大家第一次看到他发火。 教室安静了。 格清把模型放下,冷静下来后继续讲课。 池砚听到旁边的祁寒山嗤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陆言栀给祁与乐递小纸条。不用想都能知道,纸条上一定写满赞美的话。 这场戏总算结束了,施暴者和受害者一同回归生活,书里没有他们的结局。池砚在纸上画着蜘蛛捕食,他想他应该属于施暴者。 主角受真是笨死了,他一点都看不出祁与乐和起哄的那些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吗? 下课后,池砚坐着想了想,把自己气到了,站起来往教室外走。 陆言栀和祁与乐在座位上聊天,在池砚经过他们的时候,陆言栀突然觉得紧张,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能随便找一个话题,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祁与乐身上,好让肢体与表情自然一点。 没想到祁与乐不接他的话,叫住池砚:“你放学的时候可以留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池砚停下转身,突然笑了一下。 陆言栀感觉自己置身星云之中,脑袋都停止思考了,然后听到池砚说: “不行。” 池砚离开,陆言栀清醒了,不敢看祁与乐的表情。 一定很难看,他都听见磨牙声了。 祁寒山看了一会儿热闹,终于从座位上起来,晃晃悠悠走过来,把一张纸盖在陆言栀头上,说道:“把上面东西买全,送到机器人社。” 把纸张从头上取下,陆言栀叹了口气。他已经给祁寒山跑了一段时间的腿了。 每次祁寒山过来,祁与乐总是躲远远的。先前他觉得祁与乐有点可怕的时候,还挺高兴祁寒山能来替软弱的他驱走人,但是今天他对祁与乐有所改观。一咬牙,陆言栀把纸扔回去:“你自己买吧。”说完低着头冲出去找刚刚离开的祁与乐。 幸好祁与乐没走多远,在楼梯口站着。陆言栀把他拉回教室。今天是社团活动日,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祁寒山也不见踪影,只剩他们两个。 祁与乐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教室回响。 “池砚太冷漠了。”他走到池砚的座位旁,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三明治,自己拆了包装吃着。 动作十分自然。 “这个是你送的啊……”陆言栀不知道该说什么。 “生物老师那么喜欢他,他却不帮老师说一句话。”祁与乐机械咀嚼嘴里的食物。他列了一个小单子,上面有他搜集到的关于池砚的各种信息,第一项是喜欢的食物——三明治。 “也没有,”陆言栀下意识想替池砚说话,他脱口而出,“上次我掉水里就是他救的我。” 三明治在眼前被捏扁,陆言栀后知后觉,他说错话了。 池砚逛了大半个校园,最后去了格清的办公室,剧情之外学生总可以安慰老师吧。 格清知道他的来意很意外,请他坐下,“这不算什么。” 其实站在讲台上,能把这些十几岁孩子的把戏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也许在普通学校,学生戏弄老师算大事,但是在明德,他和他的同事们都清楚,这算日常。 难道说明德的老师更能忍耐、更卑躬屈膝吗? 格清当然不会这么想自己,他在学生身上发挥想象,认为他的学生是一群天真不知事,故而有些残忍的孩子。教育他们是一件困难的事,被戏弄也在所难免。 再说,也没必要慷慨激昂对付这些半年后毕业,并且毕业后基本上不会再见面的学生。 这无益于健康。 但 是格清没想到,池砚会为此伤心生气,他安慰道:“勇敢很值得夸奖,但是冷漠一点也没关系。”因为他自己面对这件事,也是冷漠地抽离。 池砚轻轻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格清送给他一本生物图鉴。他回到教室,对着图鉴发了好一会儿呆。 晚上,池砚在酒吧收到大额小费,心情好了一点。小桃在他身边,羡慕地用胳膊肘碰碰他:“你也太厉害了,只是站着就有人向你献上鲜花和金钱。”她在池砚眼睛上流连一会儿,试图找到诀窍。 池砚看人的眼神很亲切,他不认识那些顾客,所以他的目光不会传递特定的情绪,总是亮晶晶的,像某些还有君主的国家,举办典礼时,王妃看公众的眼神,很自信地传达:请爱戴我、拥护我吧! 观察了一阵,小桃发现她学不来。 “还好还好,”池砚小声说,然后把小费分一半塞到小桃手上。 小桃惊了,她遇到过大方的顾客,但是没见过大方的同事,于是她问:“你不缺钱吗?” “缺呀,”池砚想他连送礼物的钱都拿不出来,“不然我为什么要打工,我又不喜欢打工。” 小桃被逗笑了,“我也缺钱。” 他们一聊才发现,小桃比他大两岁,住的小区都是相邻的,下班可以一起回家。 主管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两人连忙闭嘴工作。 时间到了画展那一天,社交媒体与报纸连篇累牍地对这个活动进行预热。陆言栀作为代表上台致词,他从口袋拿出稿子,发现上面一片空白。 最后,陆言栀看着台下的各界人士,把恐惶丢在脑后,流利完整地背出稿子上内容。 喷泉周围飘散着水雾,周围一片迷蒙,陆言栀曾经被它浇湿,现在却在它前方的高台上面带微笑、气场从容。 池砚在人群里热情鼓掌,在这个以他为中心,却并不友好的世界里,陆言栀自己学会成长了不是? “你太激动了。”傅予听了一会就觉得无聊,把注意力转移到池砚身上,看他手指节泛红,不知道是拍的还是冻的,“来,伸手。” 池砚张开手,手上多了一个粉色小猪暖宝宝。 这次的展估计是是明德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动用了艺术中心所有的展厅。各个展厅之间的安排别具一格,所处的时代精神和画家的个人风格交融。 池砚的画不知道为什么和名画们在一个展厅。他按照许橙意的要求站在自己的昆虫画前,来往的参观者驻足一会儿,对着他拍个照然后离开。 根本不愿意好好看他画的大虫子!池砚觉得自己只是他们观赏名画路途中一道的风景线,一个打卡点。 一个瘦小的女士停留在画前,她面庞秀丽但气质胆怯,她小声说:“画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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