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姜冬月挡住炉门,让粥在锅里小火滚着,捉住绳子开始打活扣。 这种系法是她跟唐墨学的,把绳子在布袋口绕一圈儿再别两下,就能打出一个结实的活扣。 “好了,往上拔吧。” “行,你离远点儿。” 唐墨两手拽着绳子,一下一下地将布袋拔到房顶,再拎到边角位置,等攒多了一块儿倒。 半布袋棒子看起来不多,拔起来并不轻松,十几袋弄完,唐墨后背衣裳都湿了。 他挨着房檐把棒子倒出来,拨拉平整,又将空布袋扔回院里,就顺着梯子爬下去继续装。 正干得热火朝天,唐笑笑蹦蹦跳跳地从学校回来了,看见阔别两天的老爹,激动得不知道说啥好,一会儿帮着捡棒子,一会儿嚷着掏鸡蛋给她爹补补。 唐墨高兴得合不拢嘴,一秃噜居然说:“笑笑,待会儿你抓着绳子,爹把你拽房顶上玩儿吧。” 姜冬月瞪他:“你爹说胡话呢,咱家的绳子不结实,掉下来腿都断了,赶明儿换个钢丝绳再说。” “对对对,你妈说的对。”唐墨立马改口,试图用捆绳子糊弄闺女,“爹教你打个新活扣。” 唐笑笑眨巴着大眼睛:“也行吧。” 但她的手腕差不多和绳子一般粗,学来学去捆不成,没几分钟就催唐墨把粗绳剪了给她装秋千。 唐墨想了想:“行,等地里忙完,爹在梯子那边给你捆个小秋千。” 他一边哄闺女一边装棒子,又吭哧吭哧地往房顶拔,等剥干净的棒子全倒出来摊平,晚饭早已经做好了。 小米粥里的红薯软糯香甜,配上炒茄子和咸鸡蛋,唐墨一口气连吃了四个馒头。饭后匆匆抹了下嘴巴,就要去地里烧棒秸。 姜冬月说道:“才晒两天,要不再等等?” 湿棒秸分量挺重的,而且不好烧。 “第四道河那两亩地掰得早,都晒三天了。”唐墨拿起铁锹,“正好今天没风,我先收拾一片儿地,明天再清理第六道河的。” 唐笑笑赶紧抱着塑料瓶跟上:“爹,我也去!” “行,”唐墨一把将闺女背起来,“到地里别乱跑,爹带着你捉蚂蚱。”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西边残留着大片浅金色的晚霞。因为四周地邻居都把棒子掰了,视线相当开阔,能看到远处高高的树杈上的鸟窝。 “我终于又来地里了!”唐笑笑欢呼一声,撒开腿找蚂蚱去了。 唐墨则把地头的棒子秸抱到路边,留着冬天可以烧火,紧接着用铁楸在地中间铲了两个光秃秃的圈儿。 “爹,这个是干什么的呀?”唐笑笑哒哒哒跑过来,在裸露的地皮上踩来踩去跳圈。 “防火的,让它烧不到外面。” 唐墨把闺女拉远点儿,就近抱了两捆棒秸扔进圈里,用火柴“嚓”地点着,干枯的棒子叶立刻燃烧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一边看着两堆火,让它们不紧不慢地烧着,一边逮了几只有他半个巴掌长的大蚂蚱,扔进火堆边缘,估摸着烧熟后扒拉出来给唐笑笑吃。 这东西味道一般,和老蛄蛹不能比,但天色渐渐黑了,在空旷的地里烧火烤蚂蚱,对唐笑笑来说感觉太新奇,连带有点烤焦的肉和黄都滋味鲜美起来。 她抹抹嘴,将下巴一点黑灰蹭得满脸都是,美滋滋地说道:“真好吃。” 唐墨瞅着女儿的花猫脸哈哈笑:“爹再给你逮几只,明天烧棒秸的时候烤俩红薯,好不好?” “好~”
第33章 吃小亏 唐墨是个勤苦耐劳的人, 加上木匠厂最近没活儿,他便每天在家忙碌,从早上睁眼就开始不停地剥棒子、拔棒子, 第四天就把院里清理干净了。 中间还烧了第六道河那边的棒子秸,用排车推着化肥到地里一把一把地抛撒匀称,只等有娄机进村,就可以种麦子了。 姜冬月看得心疼,让他慢慢干,“咱家统共才六亩地,不用整这么快, 我昨天去菜地检查小白菜,好几户还没收拾棒秸呢。” 唐墨:“赶早不赶晚,谁知道木匠厂什么时候又来活儿?不能耽误了种地叫别人笑话。” 说着从西屋扛出来几袋麦子, 分批倒进借来的铁箩筛里面, 然后端起来左右摇晃, 将大的留出来做麦种。 原来是被唐霞和李建军的事给刺激了……姜冬月心头了然, 也不说什么,只每天变着花样做饭, 想方设法给唐墨补一补。 “嘿, 冬月你还有这手艺呢?真是不错。”唐墨夹起暗红色的豆腐块儿,猛吹两口塞进嘴里, 惬意地半眯起眼睛。 别说,这猪血豆腐虽然便宜,但配韭菜小葱炒着吃,半点不腥气, 反而鲜嫩肥美,比炖肉不差哪儿去。 唐墨吃得欢实, 饭后又被姜冬月塞个梨,尾巴顿时翘得老高:“我再享受几天,就要变成地主了,到时候给地主婆买个金镯子。” 姜冬月捶他一拳:“少贫嘴,赶紧吃吧。” 从前她独自种了快三十年的地,太知道过于繁重的体力活多么消耗人,有时候干着干着,从头到脚都木了,阖上眼甚至不知道是睡是醒。 唐墨虽然个子高大,人也结实,在男人堆里都算得上好劳力,但不代表他不辛苦。这几天又是鸡蛋又是猪肉的,每顿好几个馒头,仍能看出两颊瘦削了些。 “知道了,地主婆。”唐墨啃着梨“嘿嘿”笑,下午筛完麦种,晚上又锯了块木板,绑上绳子捆到梯子的横杠处,给唐笑笑当秋千。 唐笑笑高兴坏了,写完作业一直蹲秋千上不肯下来,简直恨不得在上面做窝。 姜冬月吓唬她:“秋后的蚊子咬死人,当心明天醒来满脸都是包。” “没事的妈,”唐笑笑悠哉悠哉地晃来晃去,“我爹说了,秋天兔子尾巴短,秋天蚂蚱蹦不长,秋天的蚊子肯定也不厉害。” 姜冬月:“……” 唐墨跳出来给闺女助阵,又被姜冬月捶了两拳,恰好第二天一大早刘建设来家找,他就骑着二八大杠跑城里上工了。 这一去直到快八点才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姜冬月看唐墨脸色有点儿古怪,一边盛饭一边问道:“今天木匠厂出什么事了吗?咋回来成这样了?” “别提了,不是木匠厂有事儿。”唐墨呼噜噜灌了半碗汤,两道浓眉似皱非皱的,“是刘建设出去上厕所,叫人给打了。” 姜冬月惊讶地瞪大眼:“刘建设粘上毛就是个猴儿,怎么可能吃这种亏?没上厂里叫人帮忙啊?” “他哪敢呀?”唐墨咽下嘴里的馒头,声音压得很低,“他想干包工头,又不肯明说,背地里还抽的挺多,不知怎么叫别人发现,气不过把他给揍了。” “要不是赶巧我去厕所,吆喝着把那伙人吓跑了,他铁定得叫人揍趴下。就这老小子也不说实话,支支吾吾地说是城里寻仇的找错人了,最后老板偷偷漏了口风我才知道,切~” “……” 姜冬月沉默片刻,又给唐墨添了碗热汤,低声道:“都说越精明越好,实惠人容易吃亏,我看还是实惠点儿更好。刘建设要不是心眼儿太多,光想着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事,今天也挨不了这顿打。” “对了,他伤得重不重?咱是不是得买点儿东西上他家看看啊?” 到底搭了好几年伙计,又没撕破脸,面子该走还得走。 “不用。”唐墨拿了最后一个咸鸡蛋剥着,“我去得早,他就挨了几拳几脚,车胎叫人给扎了,没啥事儿,还嘱咐我别往外说,生怕丢人。” 说着说着,唐墨忍不住叹气,“我回家这一路上就想啊,实惠人真特么不能干坏事。你看我只拔了刘建设气门芯一次,今天就赔他一个车胎,完了跟这老小子作伴儿去药铺,还给他倒贴两块钱跌打丸,你看我这事办的……唉。” 姜冬月听得好气又好笑,憋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平静下来,说道:“你别惦记这事儿了,就当破财免灾吧。陈大娘成天念叨因果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刘建设吃个亏就吃个亏,现在黑别人几十块钱吃小亏,以后要黑几百几千的,他肯定得吃大亏。” 这年月法治不太完善,别说乡下,城里也没几个摄像头,普通人有点儿什么恩怨情仇,解决不了就很容易诉诸暴力。早几年洪金市甚至发生过小规模械斗,直到严打过后风气才好转。 像刘建设这种情况,得亏唐墨实诚,换个人就该趁乱上去补两脚了。 “贪小便宜吃大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唐墨狼吞虎咽地吃完饭,边收拾碗筷边打趣道,“冬月,我发现你最近说话很有水平啊。过两年村里选官你就去报名吧,万一当上支书了,多风光。” 姜冬月:“……拉倒吧,陈爱党年纪轻轻的看着比你老好几岁,我才不去。”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临到睡前,姜冬月忽然拍拍脑门:“忘了跟你说,今天小贵子又来家里找,想让你还拖拉机,我数落两句他就拉着脸走了。” “你别管这事儿啊,今年小贵子也该吃个小亏,往后你们还是兄弟。要继续纵着他,别说你了,咱们全家在他眼里都啥也不是。” 唐墨咂咂嘴:“睡吧,我心里清楚。” 转天他一个人去上工,回来半路碰到唐贵,对方果然又提起拖拉机的事儿,话里话外都是姜冬月固执难说话,挑得亲兄弟不和气。 唐墨登时黑了脸:“拖拉机借给谁用的谁去还。你跟小霞都正经老唐家儿女,你是李建军嫡亲二舅子,我这个便宜大舅子什么也不算,我管那拖拉机干啥?” 唐贵:“哥你不能这样呀,你也拉棒子了不是?你看这……” 唐墨一把将他推开:“少跟我瞎缠磨!我是用拖拉机了,我给你加油了吗?你要真想算账,就把头几年油钱还给我再说。” “……” 唐贵只是小气抠门,并不是傻,一看唐墨真火了赶忙赔不是:“哥我错了,咱们才是亲兄弟啊,那李建军算老几?往后秋麦天咱俩还搭伙,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少来这套。”唐墨跨上自行车就走,“那拖拉机你爱还就还,不还拉倒,李建军的拖拉机沤烂在地里,我也不管!” 唐贵没办法,拉完肥料后又拖了几天,眼看广播要下雨了实在拖不过去,终于自己把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回了西康村。
192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