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顿了顿,说道:“嫂子你就放心说吧,我婆婆啥人你也清楚,她最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是闹着喝农药我也不奇怪,没事儿。” 刘香惠闻言,神色越发复杂:“那个,她就是喝药了……” 姜冬月“嗖”地瞪大了眼:“啥?!”
第35章 卫生所(捉虫) “你别激动!”刘香惠赶紧握住姜冬月的手, 飞快说道,“老黑跟小贵子已经把她送卫生所了,你成功大哥和爱党也过去了, 一定不会有事的!” 姜冬月:“……” 她倒不是怕马秀兰出事,只是不知怎的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心惊肉跳,好像叫人当头猛捶了天灵盖,脑瓜子嗡嗡的。 连肚子里的娃都跟着动了动,慢吞吞翻了个身。 姜冬月赶紧伸手抚摸肚皮,又熟练地深呼吸几次,说道:“不慌, 我不慌。我那婆婆惜命得很,平常连自行车都不敢骑,就怕摔了, 她肯定舍不得让自己遭罪。” “你能沉住气就行, 我可算不用掏瞎话了, 唉。”刘香惠大松一口气, 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其实吧, 我也觉得马婶子十有八九没事儿。” “冬月你年纪轻可能没见过, 以前乡下日子太难熬,每年都有几个喝农药的, 全救不回来。差不多十二、三年前吧,我有次回娘家,正碰到村里有个老太太喝了百草枯,那脸色立马乌紫青黑的, 大夫没跑过来就咽了气。马婶子不一样,她半路还有精神骂刘小娥呢。” 看来是拉大旗扯虎皮了……姜冬月顿了顿, 反过来宽慰刘香惠:“我知道了嫂子。你尽管放心吧,我现在这模样,能不添乱就算好的了。” 刘香惠:“对,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你婆婆好歹俩儿子呢。”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来,姜冬月就把刘香惠劝回家让她忙去,然后掀起缝纫机,继续给唐笑笑做冬天穿的厚裤子。 最近可能是秋收太忙的原因,没有人上门找她裁缝,只好用上次买的条绒布练练手。再说她现在心烦意乱的,干等着不如干点活儿。 姜冬月穿好线忙活起来,脚下踏板一起一伏,腿边的轮子嗡嗡转动,很快便将裤缝匝了一遍,剩下的裤腰位置收拾两下,再添个屁股兜,就能完工。 扭头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唐墨没回家,也没别人捎信儿。 姜冬月想了想,把裤子叠放收好,然后从缝纫机抽屉和床头褥子下面分别摸出几张零钱,又打开自己的蓝布小提包数了数,发现加上唐墨的小金库,统共还剩七十六块钱。 嗯,不少了。 更何况…… 姜冬月伸手掸去缝纫机上那点儿浮灰布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是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连最坏的结果都能承受,眼下这个坎儿又算什么呢? 既打定主意,中午唐笑笑回家吃完午饭,姜冬月就往她脖子上挂了个红绳栓起来的钥匙。 “笑笑,妈今天下午要出门,万一你放学回来得早,就自己开门吧。我在外头放个小凳子,你踩上去就够着咱家锁子了。” “妈你去吧,我会开门。”唐笑笑把钥匙藏进衣服里,又问姜冬月,“那你晚上回来吗?” 姜冬月揉揉闺女的头,说道:“回来,妈还得给笑笑做饭呢。” 这下唐笑笑放心了,在秋千上晃悠着玩了一会儿,就洗干净手出发去学校。 姜冬月则跨上自己的小蓝包,去南棚子挑了根趁手的木棍当拐杖,锁上门往卫生所走。 这年月乡下医疗不发达,大多数村子都像石桥村这样,有一家或两三家药铺,平常村里人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都找本村大夫。 但药铺里通常没有任何检测机器,一旦病情稍重或把脉瞧不出来,就得去平村镇的卫生所。 姜冬月怀笑笑的时候,就在那家卫生所里做的B超,生产时也在。 下午天越来越晴,辽阔高远的蓝色天幕上,嵌着几团厚厚的棉花糖似的白云。姜冬月走走停停,半路碰见陈爱党,忙喊住他打听消息。 “人没事儿,在卫生所养着呢,你去不去的吧。”陈爱党停下自行车,语气有些无奈,“别看马大娘脾气倔,她还挺有运气,今天赶上市里一个主任下来检查,会做洗胃手术,三下五除二把她给救过来了。” 姜冬月笑道:“那就好,我在家急得站不住脚,带点钱过去看看。” “唉,去就去吧,你跟老黑都是实在人。”陈爱党叹口气,重新跨上自行车,“路上慢着点儿,我上乡里开会去了。” 看样子马秀兰应该真没事,可是唐墨为啥一直没回家……姜冬月皱起眉头,一路走走停停,中间又在平村镇的小卖铺歇了十几分钟,买了桃酥饼干和两根火腿,到卫生所的时候刚过两点半。 大厅值班的小护士以为她要来生孩子,热情道:“几周了呀大姐?之前建档案了吗?” 姜冬月笑道:不生,正常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我过来看我婆婆,她叫马秀兰,是在咱们卫生所吧?” 小护士顿时面露同情:“在五病房输液,你直接过去找吧。但病人情绪有些不稳定,你注意一下态度。” “谢谢,我知道了。” 卫生所不大,到处安安静静的,姜冬月很快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五病房,刚靠近就听见马秀兰在里面有气无力地吵吵,嚷着要出院。 “嗨呀,大侄子你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俩孙子,没有我看着不行呀。你们把我扣在医院干啥?我得回家!我不在医院瞎花钱!” 说着说着居然痛哭起来,“我真没喝农药,不能抓我儿子呀!要抓就抓我儿媳妇,她天杀的丧良心,净盼着我进棺材了,我儿子可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知道啥呀?呜呜呜!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负责的赵医生也是平村镇人,在卫生所干十几年了,说话也直接:“婶子你别吵吵了,你这不是浪费氧气吗?给你插着氧气管就为了让你有力气哭叫吗?你要再这么不遵医嘱,明天都出不了院!” 马秀兰不依不饶:“我没喝药,我真没喝药!你们不能抓我儿子呜呜呜!我都是叫刘小娥害得呀!呜呜!早知道当年说啥也不能娶她进门!” “……” 姜冬月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站在外面缓了会儿,搓了搓脸,然后才敲敲门进去。 进去先跟赵医生打招呼,又说马秀兰,“妈,你快别哭了,没有进了医院还跟医生对着干的。你安心养着吧,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赵医生忙道:“看看,婶子你儿媳妇对你多好?赶紧垫垫肚子,这瓶液输完了上办公室喊我。” 人说患难见真情,马秀兰恰恰相反,她饿半天了也不领情,反而腾出没扎针的右手抹眼泪:“老天爷呀,我是好人没好报,老了遭人欺,哪个我儿媳妇能对我好呀?呜呜呜!” 她故意给姜冬月难堪,姜冬月也不恼,把饼干跟火腿掏出来放病床旁边的小方桌上,笑微微地道:“你别哭了,我这人最知恩图报,你以前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放心吧。” 马秀兰喉头一哽,哭得更大声了。 “……咳咳。” 赵医生抱起病例,半挡着脸出了病房。 马秀兰嘴一撇又开始嚎:“我得出院啊大夫!我想回家!” 姜冬月可没那闲心跟马秀兰拉扯,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等她收声了才说:“赵大夫都走远了,你省省力气吧。对了,小贵子跟小娥是叫派出所抓了吗?老黑呢?怎么三个人谁都不在?你总不能喝个农药,把俩儿子都送进局子吧?” “你、你知道个啥?”马秀兰来回转转眼珠,竟是将嘴巴一闭,变成个锯嘴葫芦了。 姜冬月越发觉得事儿不小,否则马秀兰不可能这副心虚模样,早嚷嚷开了。 她也不催,坐椅子上给自己揉揉腰捶捶腿,歇过劲儿了直接出门去医生办公室。 “赵大夫,我婆婆的身体到底咋样啊?她以后肠胃还好吗?” 赵医生推了推眼镜:“病人肠胃都没事,她喝的不是农药,危害比较浅。再观察一下午,如果血压、心跳等都保持稳定,就能出院了。” 姜冬月皱起眉头:“那她喝的什么呀?回家我把东西全扔了。” “嗯,是那个……”赵医生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又推了推眼镜,“这个以后再说吧,反正比百草枯强,日常接触不到的。” 姜冬月又打听唐贵和刘小娥是怎么回事,看赵医生闪烁其词不肯吐露,只好跳过话茬,问他怎么交住院费。 “我婆婆平常跟小叔子住大院儿,现在家里兵荒马乱的没个人,我又快生了,实在顾不上照管她,能不能让我婆婆在医院多住两天,彻底好了再出院?回头说起来,我跟我家老黑也有个交代。” 赵医生阅历丰富,方才病房那情景,一看就知道婆媳关系很不咋滴,没想到马秀兰那么难缠,她大儿媳妇倒是通情达理,当即就带着姜冬月去了缴费处。 “乡里乡亲的,你先押十块钱吧。咱们乡镇上的卫生所都便宜,住院也管吃管喝,出院的时候再多退少补。” “行,我正发愁怎么给我婆婆送饭呢。”姜冬月痛快从小蓝包里取出钱,交完拿了收条,又回病房守着马秀兰。 马秀兰还以为姜冬月不回来了,手里正抓着半块桃酥饼干啃,差点没噎住。 她咳嗽一会儿,看姜冬月没有倒水的意思,自己起身把小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刚顺过气儿就撵姜冬月回去,“你干看着我能干啥?连口水都不给倒。” 姜冬月慢悠悠地开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记得我生笑笑那天,你就是这么说的。” 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门关,乡下女人的鬼门关尤其难过。特别在十几年前,几乎没人到卫生所或医院生孩子,都在自己家硬生。 姜秋红怀着大儿子快临盆的时候,正是六月,天热得不行,地里土路上一条条的白蛇印子。偏偏高家屯先后有两个媳妇在家生孩子,一个产后中暑,来不及送医院人就没了,另一个更惨,痛了几天后一尸两命。 当时姜冬月还小,吓得做噩梦,背地里劝姜秋红去卫生所生孩子。 别说姜秋红不去了,林巧英也不让,好在运气不差,最后发动那天下了雨,顺顺利利地在家分娩,生下了老大高成仁。 但这件事给姜冬月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等到她成婚后怀孕,医生说预产期大约在六月底,姜冬月立刻告诉唐墨必须到卫生所生孩子,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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