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蚂蚱又大又肥,用塑料瓶装得多,嘿嘿。 姜冬月剥一会儿歇一会儿,看看表快九点了,便拉着唐笑笑回屋睡觉。 此时唐贵家院子里还亮着灯,马秀兰和唐贵一人一个板凳,坐在棒子堆的东西两侧剥皮,谁也不搭理谁。 俩人刚吵过一架,唐贵恼马秀兰拉偏架,明明唐霞没事儿,还挑刘小娥的刺,正掰棒子的时候把人骂回娘家,害得他自己忙累。 马秀兰则气长贵没脑子,叫不回来媳妇就自己回来,干啥吃饱撑的光把俩孙子带回来?不知道家里正忙着吗? 她赌气剥到了十一点,转天醒来顾不得去地里,先跑大儿子家求援,结果点卯似的颠颠跑了三趟,到晚上才敢相信,唐墨真住在高家屯了! “你大姐是想把老黑扣家里当长工呀?”马秀兰数落姜冬月,“我长这么大年纪,就没见过这么会使唤人的!” 这话姜冬月可不爱听,她把脸一板,严肃道:“笑笑奶奶,你这样说就不讲理了。今年我大着肚子不能下地,你跟小贵子不帮忙就算了,还早早打招呼要拆伙。没有我姐姐跟姐夫起早贪黑地过来干,单靠老黑一个,现在地里棒子还掰不完呐。” “我姐姐给老□□忙,老黑当然也给我姐姐帮忙。他天生实心眼儿,可不是那种光占便宜不知道回报的人!” 马秀兰:“……” 她当然听出来姜冬月在指桑骂槐,但秋收这事儿她理亏在先,丢脸在后,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含糊两句“咋的还挂上脸了”,就拖着越发沉重的胳膊腿转身走了。 回到家,唐贵正被俩儿子哭缠着要妈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看马秀兰回来,他立刻伸手一指,“找你们奶奶要吧!又不是我把你妈撵走的。” “小兔崽子!”马秀兰登时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冲过去狠狠打了唐贵几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一个大老爷们叫媳妇支使得团团转,家里能过日子吗?” “我告诉你,那刘小娥就是个狠心贼,专门派俩孩子回来磨你的!也就你这猪油蒙了心的,还当她是个好东西!” 马秀兰又打又骂,连哄带吓,终于将一儿两孙镇住,老实回屋睡觉,自己也气咻咻地躺下。 隔天村里公鸡刚叫两遍,她就把唐贵薅起来,让他去小卖铺里割肉买果子。 唐贵睡眼惺忪,迷迷瞪瞪地问道:“干啥呀?一大早不叫人睡会儿。” “睡什么睡?赶紧买东西去!”马秀兰拧唐贵耳朵,“今天啥也不干,咱全家都去古家屯,先把刘小娥叫回来!” 天杀的懒鬼,可不能再让她躲娘家逃避劳动了,呸!
第32章 烧棒秸(捉虫) 马秀兰昨夜翻来覆去, 想了半宿没睡着,越想越觉得自己中了刘小娥的套儿。 狗屁的“心里委屈回娘家”,分明是尥蹶子偷懒! 这会儿正秋收的时候, 刘小娥又不掰棒子,又不看孩子,一个人躲娘家清闲,让她和小贵子累半死,俩宝贝孙子在家哭天抹泪。等过两天地里收拾完了刘小娥再回来充好人,那不擎等着捡现成的吗? 她偏不能称了刘小娥的意! 唐贵才不管马秀兰心里怎么想,见亲妈终于松了口愿意古家屯走一趟, 立刻起身出门买东西,七点不到就骑着自行车要出发。 马秀兰想带上唐旭阳和唐耀阳,“咱们四个都去, 亲家见了也高兴。” 万一叫不回刘小娥, 起码把俩孩子丢给她。 唐贵听了直摇头:“四个咋去呀?我一人带俩孩子?你又不会骑自行车, 咱四个人手拉手走到古家屯呀?” 他跨上自行车, 催马秀兰快点儿,“趁天还早赶紧走吧, 再晚了路上都是人。” 马秀兰哼哼两声, 不得不放弃带孩子的打算,边往古家屯行进边盘算着到了刘小娥娘家该怎么 说。 输人不输阵, 她过去完全是看在儿子和孙子面上,要不然这种懒鬼媳妇在娘家待个十年八载的,她也绝对不去叫! 马秀兰千思万想,奈何儿子不跟自己一条心, 快到地方的时候,唐贵居然提前下车, 特意嘱咐道:“妈,到了小娥家你别多说话,看我的就行。” 马秀兰两眼一瞪:“你妈知道轻重!有啥心里话回咱自己家再说,地里那么多没掰的棒子呢。” 唐贵真怕马秀兰临到跟前把事儿搅黄,又添两句好话:“委屈你了妈,我心里都明白。·待会儿进了门我那老丈人、丈母娘说啥难听话我都听着,不叫妈你出头受气。” 两人站在路口又商量几句,才推着车往刘小娥家里走。 其实乡下夫妻吵架,做媳妇的回娘家是常事儿,特别是刚成婚的年轻小夫妻,隔三差五就能闹腾一回。 但成婚数年又有孩子的就不同了,媳妇跑娘家不回来,通常都是为了大事。比如孙梅芝,再比如刘小娥。 “老了老了还想耍威风,打量我瞎了看不出来呢。”刘小娥正在娘家边剥棒子边跟亲妈杨柳扯闲篇,“这回马婆子不服软我绝不能回去,就得跟她较死劲,不然我这日子真就过不下去了!” 杨柳在旁边说道:“是得压一压,马婆子看阳阳大了用不着她,就耍本事想把小贵子和孙子都捏自己手心儿里,想得美!” “但是小娥呀,过日子没有天天顺当的时候,你家里现在男人是你的,两个儿子是你的,马秀兰就一个人,她早晚也得听你的,你总待娘家不是个事儿,得回去长期抗战才行。” 刘小娥冷哼两声:“旭阳都快八岁了,八年呐,日本鬼子都能打跑了,我这回说啥也得压住马婆子,就等她亲自登门赔礼。” “你看你这脾气,好歹等阳阳上育红班呀,到时候……” 杨柳正劝着闺女,忽然听到唐贵重重咳了两声,在门口喊道:“妈,小娥,我来看你们了!” “哎呀,快上家里坐!”杨柳赶忙起身迎接,冲马秀兰笑得像朵花似的,“亲家母,你怎么也来了?这大老远的,家里棒子都掰完了吧?” 马秀兰挤出个僵笑模样:“这不是想小娥了嘛,过来看看。家里孩子小,离不得亲娘,天天哇哇地哭。” 俩人你来我往的,很快进入正题,一个说“你老了坐家里享儿子媳妇的孝顺就行,甭操那么多心”,一个说“咱不能偷懒耍滑,大事小事都得给孩子们掌个方向”,说着说着就瞪起了眼。 唐贵刚把猪肉和油炸果子放厨房里,出来便见亲妈和丈母娘说得热闹,眼瞅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赶紧要带刘小娥回去。 “旭阳和阳阳都在家等着呢,改天再领他俩来看姥姥。” 马秀兰:“对,咱们赶紧——” 杨柳:“对,你们快——” 俩人虽彼此看不对眼,但在这件事上倒是心思一致,互相别着苗头喷了会儿气,就让刘小娥跟唐贵回去。 “家里那么多活儿,你不回去谁干呀?”杨柳笑呵呵的,“我瞧着小贵子都累瘦了。” 马秀兰挤挤眼:“嗨呀,小娥哪干得了粗活?都是我和……” “妈,赶紧坐好吧。”唐贵打断马秀兰,一脚将自行车蹬出去老远,“都看不见小娥骑到哪儿了。” 刚出巷子的刘小娥:“……” 算了,她就骑快点儿吧,正好到家先看看马秀兰有没有动她的东西。 * * * 刘小娥上午回到石桥村,唐墨后半晌也回来了,进门一看棒子剥了不少,黄澄澄的堆在地上,忙打量姜冬月脸色,发现没有憔悴变瘦才放下心来。 他放好自行车,将后座的的䦆头和红薯袋子解下来,忍不住数落道:“说你点儿什么都不听,你在家剥那么快干啥?吃个梨歇会吧,我自己干就行。”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姜冬月指指高椅子上的那枚钉子,让唐墨小心扎到,又问他姜秋红家里收成怎么样。 唐墨搬个板凳坐姜冬月旁边,唰唰唰地开始剥棒子皮,说道:“还行,大姐家种的品种不一样,棒子比咱家的小,但是籽儿又密又硬实,算下来亩产量差不多。” 刚才离得远闻不到,这会儿唐墨坐近了,姜冬月嗅了嗅确信是他身上沾的味儿,皱着鼻子道:“你吃什么了?好大一股怪味儿。” “洋葱萝卜炖羊肉。”唐墨嘿嘿笑,“大姐真实诚,本来我昨儿晚上就该回来的,她让我今天再帮着挖一挖水渠,正赶上姐夫的伙计送来块羊肉,非留我吃了顿晌午饭再走。” 指指稍回来的袋子,“又给装了二十几斤红薯,说让咱们煮粥吃。” 姜冬月暗自给姜秋红比了个大拇指,笑道:“行,晚上我多削两块。” “对了,中午小贵子来找你,想叫你过两天把拖拉机开到西康村,还给小霞她婆家。我说你没在,把他给拒了。” 唐墨皱起两道浓眉:“你别搭理他,我回来也不给他还拖拉机。这小子肯定又想让我给拖拉机加油。” 他以前真不在乎那点儿油钱,总觉得大男人宁肯多干两天活儿,也不能斤斤计较块儿八毛的,占便宜发不了家。 但今年唐贵太过分,闹得他也跟油钱杠上了。 姜冬月没吭声,剥了一会儿棒子看看天色,就去南棚子里做饭。 唐墨看院里满得没处下脚,就把棒子皮扔出去,然后去西屋找了十来个结实布袋和一条粗绳子,准备先把剥干净的棒子拔到房顶上。 名叫“布袋”,其实是买肥料攒下的塑料化肥袋。每年撒完肥料后,唐墨就在河边把袋子灌上水,往地头浇一浇。重复三五次后,才舍得在河里洗干净,然后拿回家晾干,留着装粮食用。 唐墨很快装好了十几个布袋,每袋都是半满,里面差不多五、六十斤棒子。 “嘿!”他站在棒子堆上面,抬手把大扫帚和粗绳子扔到房顶,右手也跟着攀上了房檐。 姜冬月正好挖了麸子出来喂鸡,赶紧喝住唐墨:“快下来!你跟笑笑一样大吗?真是的,爹跟闺女都不愿意爬梯子,都是你把笑笑带坏了。” 唐墨“嘿嘿”笑:“我就比划比划。” 说着走梯子爬上房顶,三下五除二地把堂屋、西屋和南棚子顶都划拉一遍,接着垂下绳子,叫姜冬月帮忙捆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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