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抬手搭上何梦访手腕,蹙眉道:“可是我疼哎——” “生来没有痛感,你也会疼?” 沈渊微微一笑,目光从何梦访脸上扫过,即刻脸色阴沉下去。他沉声道:“既然没有痛觉,我便更不怕你了。” 何梦访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沈渊以闪电的速度从他手中钻出去。 只眨眼间,沈渊便站上房顶,衣袂迎风飒飒而起。他稍事停顿,跳跃远去。 何梦访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毅然追上。 神仙打架!——向延则惊骇得说不出话。 …… 昂琉大街。 黑衣少年买了袋糖炒栗子,他很是雀跃,高束头顶的发辫,也随欢快的步伐左右摇荡。 一只青鸟紧跟其左右。 十丈之外,白衣少年快步朝他追来。 “没事吧?”他搭上沈渊肩膀。 啪嗒——一颗栗子掉落地面。 “哎呀!我的栗子!”沈渊心疼的不得了,没好气地对何梦访道:“我连痛感都没有,有事儿也察觉不到啊——哎呦,我的栗子——” 没心没肺。 何梦访没予理会,直入主题,“汪盼人呢?”
第023章 【问疾】二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季春祭典,除雷泽仙地,魍魉鬼域,其余万物生灵,包括妖族,都应向玉山殿万物之始——婖妙娘娘祭祀,以祈求来年年春阳抚照,万物滋荣。 雷泽地处极西,玉山殿处雷泽中央之地,雪山之巅,向东眺望整个人间。雷泽又与鬼域、九离小部分土地接壤。一道羽渊将鬼域与九离分割,从此活人不入死地,魍魉不侵尘世。 整个人间只有九离皇都最为适合向婖妙娘娘祭祀。 所以季春之月,人间喧闹繁华都集中在九离皇都,蓬莱仙岛在这一个月一定得打开结界,放学生出岛。 不过蓬莱岛结界在沈渊眼里就是若有若无。 “老龟?”沈渊唤道。 “……” “老龟,你带我出岛,回头带了遗子春给你喝。”沈渊趴在井边,朝里“自言自语”。 “……” 沈渊转过身,背靠井边一块无字石碑,中天之月悬于头顶,“嘶~~说带酒给他,居然还是不理我。老龟转性,不爱喝酒了?!” 说来,沈渊发现此井的方式奇怪异常。他十岁到蓬莱学习,刚来水土不服,一连昏睡三个月,醒来时竟发现自己在昂琉湾的海滩上,周围一群人围观他。 那群人对他指指点点,见他清醒过来,便也纷纷回去。 沈渊不明白自己为何出现在昂琉?蓬莱在东海海中,离昂琉湾少说有几百公里。便爬起身,拦下一位百姓问了问原因。 只听他说是——一只巨龟驮着自己到昂琉湾来。 后来,沈渊联系上蓬莱岛,才被接回去。 回蓬莱后,见岛上人个个披麻戴孝,一问得知——汪岛主发妻汪氏从昏睡中突然醒来,一醒就发疯,错把他当成汪盼,抱着一块投井了。 沈渊当时愚笨,没细想老龟与井的联系,且一开始的一两年中,他也没想着出岛玩儿。初到蓬莱,岛中地块还没玩够,自然不觉得无聊,再过几年,怎的也坐不住,这才想起井中老龟。 只是不知道那井下老龟是不是偶然出现? 沈渊便挑了个月黑风高的一天半夜,去那井边探了探。 原来,那老龟一直住在蓬莱井底之下。那天,他也不是偶然游过救下的沈渊。 闻言,沈渊甚是满意,心底高兴得不得了——汪氏既然抱着他投井,他却被老龟驮着,毫发无损地出现在昂琉湾海滩,这就说明这井与蓬莱外界是相通的。以后,他便能经常通过此井到蓬莱外玩儿了。 沙沙——远处,灌木丛传出动静。 沈渊立马警惕起来。 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大。 怕被别人发现,沈渊立马起身,躲到石碑后。 不承想灌木丛里发出“啾”的一声。 他探头看去——休曲!? “啾!”——休曲又朝他叫唤一声。 果然是鸡仔! “你是鸟儿,又不会水,跟着我干嘛?”话虽如此,但沈渊还是乖乖地走出石碑,蹲下身,伸出手,迎它站上手。 然而,休曲错过他的手,直直往井边蹦跶去。 “哎!”沈渊没反应过来,只听“噗通”一声,休曲直接跳下井。 “休曲!”没多想,沈渊跟着倾下身体。 突然,他的喉咙一紧,随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半夜三更到此井边来做什么?” 沈渊转头看去,只见那人正一只手提着自己衣领。他头发花白,面容却年轻俊朗,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只凝视片刻,便叫人心里发颤。 怎么这时候遇到汪盼呢……沈渊心道他来得不是时候。 “我问你,你到此井边来做什么?”汪盼冷声重复道。 “来做……做……”汪盼是蓬莱少岛主,沈渊怕他拎自己回去受罚,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做什么?说不出来吗?”汪盼逼问。 沈渊嘘声道:“井既然挖了,就是给人用的嘛……还能做什么?……” “其它两口井可用,这口不行。跟我回去见岛主。” 虽然沈渊没有痛感,但也有三样恐惧、疼痛的东西——汪岛主的雷电、清源鞭、蜈蚣。 沈渊汗毛直立,破罐子破摔,不讲理道:“岛上有三口井,这口井死过人还是什么禁地?如果死过人就在这儿立块碑,禁地就麻烦请人好好看守。就一口普通的井,凭什么不能到这里来?还有没有人权?我是学生,又不是犯人。” 汪盼沉默片刻,方道:“确实普通。” 说完,手臂一提,一拉,将沈渊身体放正,“站好。别掉下去。” “我的鸟儿掉里面了。”沈渊哼哼一笑,纵身一跃。 “盼盼——” 汪盼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眼前场景恍惚中与儿时的记忆重合。 母亲脸色苍白,眼神却很温柔,她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下一秒便消失在井中。 “母亲!”汪盼大叫一声,下意识去救人。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灰蒙蒙一片,天将要亮了。 耳边是风声,海浪声。 母亲! 汪盼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唯见沈渊。 只见他立在沙滩上,向海里挥手,仿佛告别什么人,“老龟,一会儿别忘了来接我们!” 语毕,他朝汪盼走来。蹲下,道:“那啥……对不住啊,我不知道那口井就是……” 方才,老龟将汪盼母亲之事与沈渊说得一清二楚——汪式在汪盼十岁时,便投了井。 汪盼则在旁亲眼看着一切发生,无法阻止,只得嘶声力竭地哭喊。 汪盼与沈渊同龄,当时才十岁,至亲从眼前投井而死,留下的心理阴影一辈子都不能消失。 而刚刚沈渊又在那道阴影上划了一刀。 “沈渊,你敢擅自出岛,跟我回蓬莱领罚。” 沈渊正为汪盼儿时的遭遇感到心中凄惶,没想到下一秒,他就给自己绑上缚灵绳。 “不行不行,我出来是找鸟儿的。”沈渊扭动手腕,见挣脱不了,反倒把手腕弄得通红,便急道:“我的鸟不见了!真的!” “休曲为三青鸟,灵性很高,丢不了。” “灵性高有啥用,它肥啊!飞不了多远,掉海里怎么办?” 汪盼脑海里浮现出休曲的样子,点头道:“的确。” “对吧。”见他有所动摇,趁此机会沈渊补充道:“岛主说做人得说一不二对吧?” “是。” “岛主常说言行一致,说到做到,那我答应老龟要帮它带酒,我要是食言了,是不是就违背岛主所言?” 汪盼凝眉,迟疑一会儿,才道:“……是。” “我擅自出岛是不对,可你怂恿我言而无信,你是不是也有连带责任?” “……”汪盼察觉到对方在下套给自己,他默默退后一步,沉默无言。 沈渊追上前,肩膀撞了撞他胳膊,追问:“是不是嘛?” 汪盼瞟了沈渊一眼,道:“是。” 傻子,真好骗!——沈渊暗笑一番。 “那赶紧把缚灵绳解开,我去昂琉街买酒之后,再跟你一道回去。” “不行。”汪盼果断拒绝。 “为什么!?”沈渊吃惊道。 “你擅自出岛,是一回事;帮老龟买酒,另一回事。绑着手,一样可以去买。” “昂——”沈渊往地上一坐,双脚乱蹬。 他此举让汪盼猝不及防,沙土打了一身,忙远离他,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人做这副姿态,成何体统!” “你这是把我当犯人了,这样在大街上走一圈多影响形象,我可是九离皇子哎!——你还是自己去买吧——” “我……我没带钱。” “我有。就在怀里。你拿了钱去,自己买吧。我就在这儿吹着海风等你回来。” 海浪翻涌,一个劲地朝礁石撞击,水花四散炸开。 日出前夕,周围仍是灰白色的混沌苍茫。 “我……”汪盼脸颊微微发烫,昏暗中,他握了握拳,不情愿道:“我不会买东西……” “啥?!” 居然真的有人不会买东西!? 可一回想,好像没见汪盼出过岛,没见过世间花红柳绿,也正常。 沈渊兴致又起,霍然站起身,道:“那你赶快给我解开,我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只教一遍就会了。学会了这个,以后受益匪浅。” “不需要。”汪盼雷打不动。 对牛弹琴。 “扔这儿吧。一会儿涨潮,直接带到海里。”混沌中传来议论声。 汪盼反应迅速,抓起沈渊往礁石后躲去。 “我们没做亏心事,躲什么?”沈渊一面说着,一面探出头,往灰暗中看去。 只见三四道黑影徘徊海岸线,仔细往混沌中观察去,有坨东西隐秘在那群人身影中。 沈渊皱起眉头,继续探看,突然,那坨东西一阵挣动。 他挑了挑眉峰,了然于心,继而转头对汪盼道:“那几个才是该躲的人。你看好了。” “你要做什么?百姓之间大小纷争无数,你能管得过来?”怕别人听见,汪盼刻意压低声音。 “谁说我要管了?”沈渊似笑非笑道:“只是喉咙痒而已。”说着大声咳嗽两声。 “咳!咳!” 那群人受到惊吓,立马放下手中东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海水涨起,又退下,渔船在浪潮中起伏。 沈渊一咬牙,将那坨东西拉上渔船。不得不承认,体力活自己不擅长干。 “累死了——”他顺势躺倒,浑身湿漉漉,仰面躺在船中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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