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汪盼讶异地看向沈渊。他从来没有想过此问题。 人与神,譬如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的那条鸿沟不可逾越,也没必要逾越。 这是他从小汪徊鹤就告诉他的。 汪徊鹤与沈渊对视片刻,微微启唇,终于没说出一个字。半晌,方道:“你年纪尚小,不明白世间道理,其中缘故一句话说不清。你只凭一腔热血,又何尝不是理所当然?” 沈渊朗声道:“事事需要缘由,事事做不成,有时就是需要一腔热血。成功与否,至少努力过,无怨无悔!” “岛主,沈渊发现人间某处正发瘟疫,昨天那道雷劈下,连带那人一并死去。”何梦访把沈渊拉到身后,面色凝重地道:“他是怕您不信,才……” 汪徊鹤冷声一笑,“这么说我还得好好夸夸你们呐!因为你们擅自出岛,所以发现瘟疫。” 他话中之意奇怪,让人一时分不清褒贬。 何梦访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沈渊心里也门清,但还是顺势嘻哈道:“夸就不需要夸了,就请岛主批准我和梦访出岛,治疗瘟疫。” 沈渊看了眼跪在一边沉默无言的汪盼,指着他道:“还有汪盼。” 汪徊鹤眉头微蹙,心中甚是恼火,奈何沈渊先讽人在先,不答应他便是承认其口中所言。 他沉吟半晌,道:“好。汪盼。” 突然叫道汪盼,他先是一颤,才应答,“是,岛主。” 汪徊鹤道:“你不是想出岛吗,那便跟他们一起去吧。” 汪盼犹豫片刻,才缓缓起身,随沈渊离开蓬莱阁。 三人走远,只有汪徊鹤立在原地。旋即,他勾唇冷笑,意味不明地说道:“但愿不要被世俗所败,初心不变。”
第025章 【问疾】四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 方才一切都是沈渊与何梦访在演戏,为了骗过向延。 为什么要骗向延呢? 因向延哥哥新官上任,向大将军一再叮嘱向延早些回去。不想让老人家失望,只能如此。 楚云善医术,治疗瘟疫一事虽不是非他不可,但有他更好。 出岛前,沈渊曾找过楚云,刚到门口,看见一道结界笼罩药阁。他进不去,便扯开嗓子喊,声嘶力竭半天,楚云没半点回应,他只好离开。 两人一鸟在昂琉街慢慢悠悠地走,最后脚步停在一家酒肆门前。 沈渊正想进去,何梦访拉住他胳膊,问道:“你一向和汪盼没交集,带上他干嘛?” 没着急回他,沈渊手一掷,栗子脱手而出,跃向空中,他“啊”地张嘴接住,咀嚼两下,弯起一双杏眼,笑道:“你猜。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说完,转身跑进酒肆。 “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玩儿。我可告诉你,你别瞎玩儿。”何梦访嚷嚷着,紧跟其后。 进到二楼一间房中,推门进去,沈渊和汪盼正面对面坐着,休曲居然站在汪盼肩膀上! 休曲这只鸟脾气古怪且暴躁,除了沈渊,其他人一概不让碰,哪个沾到它一点点,它就利爪出击,朝人脸上一顿挠。 ——“糖炒栗子吃不吃呀?” ——“要不我剥给你?” 沈渊的声音传到何梦访耳朵里。他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双手抱胸,一屁股坐下,挺胸抬头,一脸正经,斜眼注视二人,说道:“人又不吃,你这么殷勤干嘛。怪慎得慌。” 沈渊白他一眼,继续缠着汪盼,腻道:“我刚剥好一粒——来,我喂你——啊,张嘴——” “不需要。”汪盼衣袖轻轻一拂。 啪嗒——栗肉滚落地面。 噬“栗”如命的沈渊嘴角几不可见抽搐两下,转而又“呵呵”对汪盼笑道,“没事没事,我再剥一颗。” 何梦访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一层。 “走走走……” 他拉起沈渊往房间外走去。 房外,何梦访探看一眼汪盼。怕汪盼听见两人的谈话,他压低声音问沈渊:“你不常说‘无拘无束,不卑不亢’,没事干对他献什么殷勤?不会因为他是少岛主吧?好歹你身份也不差,我也不差啊。” “你知道啥。”沈渊看他一眼,摇摇头。 “那我当然是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才问你啊。你那样……”说着,何梦访扭动四肢,学到沈渊刚才的神态。 沈渊觉得不忍直视,“我刚才有那么夸张?” 何梦访用力点头,“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断袖,死里扒赖地缠着人小郎君。” 沈渊垮下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借机骂我。”说罢探头看眼汪盼。 他坐姿端正,气场威冷,生人勿进。 谁都有心之软处,汪盼也不例外。 沈渊支支吾吾地说:“我那天当着他面跳下井。在那之前,我先……类似……小小地嘴了那口井,再小小地刺激了他一下,他才……” 何梦访嘴角一抽,一时语塞——沈渊说是“小小地”,实际说得应该够狠。 片刻,他尴尬笑道:“难怪我说他怎么抱着你一块回来呢,两人还湿漉漉的。” 沈渊摆摆手,“别提了。岛上那样的井有三口一模一样的,谁知道那口就是出事的井。” “那也不应该当着他面跳吧。” “我看休曲跳下去,怕它出事,脑子就没想这么多。” “可我看休曲现在挺好的。” 沈渊眉头微皱,也不知晓当中状况。 他又探头望到休曲。 它站在汪盼肩头,鸟喙叼着颗栗子直往汪盼嘴边塞。 汪盼拂袖将它赶下肩膀,它一次次锲而不舍地飞回肩头。 意外地,休曲和汪盼合得来。 沈渊在心中微叹一声,道:“总而言之,汪盼整个就是被我拖累的,岛主罚得轻还好,罚得重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 何梦访道:“所以就把他带出岛?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初二啊,该罚还得罚。再说他出过岛吗?别是路痴。到时候他人丢了,我们还得浪费时间去找他……” 沈渊被那雷劈得身体仍隐隐作痛,加之何梦访一个劲地叨叨,身心俱疲。他没好气道:“你被向延附身了?我自有打算,不单于这一个原因。” 说罢,转而又朝汪盼“献殷勤”去了。 …… 酒肆楼下,酒客间相互说笑,酒肉香馋人。 何梦访坐在餐桌前,肚子不饿,就是馋得慌,心痒痒地想大快朵颐,小嘬两口遗子春酒。他拿起筷子,伸向一盘糖醋里脊肉,“啪”的一声,沈渊打过来,“等少岛主吃完了你再动筷!” 欲哭无泪——自己也是何式恒耀的皇子,也与汪盼同为挂铃的学生。蓬莱岛上,汪家地盘也就算了,咋地出岛了也要低汪盼一头?! 不死心。何梦访把手伸向休曲的脑袋,心想:他汪盼能摸,自己也能摸! 下一秒,遭到休曲无情的一记鸟喙痛击。 彻底怒了。何梦访摔筷,“吃吃吃!不去找发生瘟疫的方位,就知道吃!” 沈渊轻描淡写“哦”了一声,好似故意要气他。 何梦访僵住,一肚子火腾上来,旋即,猛地站起身,“我自己找去!” 沈渊洋洋地看着何梦访走出酒肆,完事自顾自喝起遗子春来。 半晌,汪盼冷声问:“你不担心他?” 沈渊刚喝了一口酒,他咽下去才道:“我是他叔不错,可他比我大六个月呢,他不担心我反倒叫我担心他?” 他见汪盼面前的饭上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口未动,催道:“你不吃干嘛?赶快吃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魂魄。” 汪盼呆住不动。 沈渊再催,“赶紧的。不然那魂魄找到后缠上你,你可别怪我。”说着,他夹了两大筷子红烧肉到汪盼碗里。 汪盼低头,怔怔地看着那碗饭,依旧不动筷。 沉吟片刻,一抬头,只见沈渊拿着瓷勺,直往他嘴里杵。 见状,他本能地往后仰去。 奈何沈渊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身子往前猛地往前一带。 嘶——瓷勺磕在汪盼牙齿上。 他一呼痛,沈渊便看准时机,把整个勺子塞进嘴里。 “这么大了吃饭还得喂。”沈渊低低吐槽,抽出勺子。 汪盼看着瓷勺整个僵住,双眼瞪得溜圆,脸颊炸红,忙要吐掉。 见汪盼蹙眉,沈渊早知事情不妙,立即伸手,托住他下巴,往上一合。 只听“咕嘟”一声,汪盼喉结上下一番滚动。 那勺饭顺利下到汪盼肚子里了。 沈渊松口气,坐下,“粒粒皆辛苦,怎么能浪费呢……” 说完抬眼,却见汪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似自己是什么魑魅魍魉,喂给他的是什么毒药,要毒杀他。 “嘿嘿,好吃不?”沈渊笑眯眯地问道。 汪盼猛地站起,带翻了椅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渊,厉声道:“走!” “急什么,这才多久功夫?梦访估计还没查到那几个抛尸的人呢。”沈渊仿佛对事情进展胸有成竹。看眼满桌子饭菜大多没吃过,他重新拾起筷子,想来一块糖醋里脊肉,汪盼却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寒声道:“用不着!” 汪盼力气这么大吗?! 沈渊心中一惊,挣脱不了,被汪盼直直地拉出座椅。 …… 蓬莱岛楚云有一套可以招魂的阵法,极其难学。 何梦访不会此法,汪盼却会。这也是沈渊执意要拉上汪盼的原因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星光点点,钻石般点缀在黑色夜空中,星月之光倒映海面,波光粼粼,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潮汐声与潇潇海风声。 泓峥萧瑟,优雅恬静,温柔掺进天地间。 汪盼偏头望了望沈渊,他正靠在自己肩头睡觉,手里抱着休曲,嘴里则时不时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低沉两句。 时间差不多了,汪盼猛地站起身。 一下子没了依靠,沈渊如梦惊醒,闭着眼睛茫然道:“这就来这就来……” “疏懒!”汪盼低低骂了一句,没等沈渊清醒,便独自走了。 他走后,沈渊乍地睁开眼睛,“哼!还真就疏懒了!”他双手枕头,翘起二郎腿,躺回礁石上,幽幽笑道。 人死后头七天,灵魂仍可逗留人世,只要在其死亡地点将他招出,便可以和他交流询问,但大部分灵魂过了头三天,便再无理智可言。 今天便是那人死去的第三天,不赶在子夜前询问,就算是楚云亲自出马也无济于事。 可人既已死,其魂灵不可在光天化日下现身,只得等到太阳完全落山。 沈渊不知在礁石上躺了多久,躺到意志都开始迷糊。 忽地,听到汪盼恨恨道:“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再不起来,就等着去鬼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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