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没有时间了…… 只有几个字的机会。 他要怎么办。 虞意白翕动了一下惨白的唇瓣,从脆弱的喉管里发出破碎的喘息,无比艰难地吐出残缺的音节,嗓音沙哑,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 “殷时,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瞬间,脖子上的手骤然收了力道,虞意白浑身猛地一颤,弯下腰,捂着发闷的胸口,用力咳嗽起来。 他的眼中忍不住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大片大片地晕染了视野,顺着睫毛末端的弧度滚落下来。 殷时垂眼,看着面前俊美的青年狼狈地俯身,单薄的脊背颤抖,冷白的脖颈上带着仿佛凌虐过后的斑驳痕迹,咳得双眼通红,撕心裂肺。 他沾湿的发丝贴在脸侧,肩膀发颤,泛红的锁骨绷出深陷的弧,腮边挂着晶莹的水渍,显得可怜又脆弱。 没给他太多平复的时间,殷时手一推便将虞意白摁倒在床头,眉梢挂着些饶有兴味的弧度,理了理他凌乱的发,问道:“为什么?” 他伸手抚摸过青年痕迹斑驳的颈部,冷意袭来,虞意白浑身打了个寒噤,但那里灼烫发麻的疼痛似乎减弱了一点。 “为什么?” 殷时笑着又问了一遍,覆在对方脖颈上掌心浮起阴冷的鬼气,让那些伤痕淡褪了些许。 他堪称温和的口吻却比刚才的更令人发自心底地腾起寒意,仿佛下一刻对方便会撕破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具,露出恶鬼的獠牙。 “给不出让我满意的答案的话,你会死得更惨。” 虞意白的额间沁出些冷汗,湿润的睫毛抖了一下,他不太会说谎,但此时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上阵:“一……一见钟情的话,是不需要理由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光发颤,眼角缀着湿意,颧骨处因窒息而浮起的潮红尚未褪去,嗓音含着些微的哑。 “是么,”殷时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打量了虞意白一会儿,五指循着他的脖颈游离而下,按到了左胸口的位置。 在那里,青年的砰砰乱跳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地拼命撞击着胸膛,震颤沿着掌心传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开而出。 殷时侧了侧脑袋,眼眸幽暗:“可是你的身体告诉我,你很害怕我。” 虞意白的手指紧张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不知对方到底有几分相信了自己的话:“因为,因为你从一见面就想杀了我。” 感到那人晦暗不明的视线久久在他身上来回巡游着,虞意白忍不住抿紧了下唇,姣好清俊的面容毫无血色。 半晌,殷时倏地弯唇勾出一个笑来,狭长的眼尾眯起,给这张本就俊气的脸添了几分乖张邪肆。他欺身而上,唇瓣虚贴着青年的耳廓。 他冰凉犹如毒蛇般的吐息令虞意白那片敏感的皮肤微微发麻:“既然你喜欢我的话,你敢亲我么?” 那对暗红的眼珠里浮起满满的恶意,殷时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柔和。 “要知道,在你面前的可不是活人,他只是一具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朽的尸体,早已发烂、发臭、生满蛆虫,只是使用了一些小小的障眼法,你以为他披着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实际却是枯骨粘连着腐肉,内里肮脏、腐臭,被蚕食一空。” “别对恶鬼还抱有着什么它拥有人性的期待。” 他弯起唇角,等待着,等待着身下的青年脸上露出惊惧的、待宰的柔弱羔羊般的表情。 就像每一个遇见他的人类一样,露出或恐惧,或忌惮,或憎恶的扭曲嘴脸,人性卑劣的阴暗面在那一刻一览无遗。 后悔,厌恶,痛恨……不管是哪一样,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了面前的人,也不吝于给这个敢欺骗自己的人类临死前无边的痛苦。 至于其他情况,殷时根本没有想过。 虞意白根本不会伪装,说谎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双乌漆干净的眼睛很容易就出卖了他,但殷时还是暂时地按捺下自己的杀心,耐着性子等待着对方之后的举动。 他很好奇,那么胆小怕鬼、光是和他说话都会瑟瑟发抖的一个人,面对着他的那些话会有什么反应。 是恶心得忍不住想吐吗,还是抱着自己尖叫地缩成一团,亦或是眼泪汪汪地承认自己骗了他求他放过自己…… 殷时正饶有兴味地想着,眼尾弯起愉悦的弧度,忽然间,唇瓣贴上温度令他全身一怔。 虞意白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的长睫颤抖,是肉眼可见地紧张,温热沿着那片相贴的皮肤传来,殷时清晰地听见了他擂鼓般的心跳,因为害怕,慌乱,无措。 虞意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就这样定格般地凝固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见殷时许久不说话,他慢慢将唇往后挪了挪,轻声道:“是这样吗……?” 那双幽暗的眼眸久久注视着他。 虞意白抿了下唇,犹豫一瞬道:“那个,我不害怕你实际长什么模样,所以你能……别把我关起来吗?我怕黑。” 殷时盯着他,低低笑了几声。 呵。 小骗子。
第101章 那双暗红的眼瞳中正倒映出青年苍白的面容。 虞意白的脊背完全贴上冰冷的木板,烛火下,他鸦色的发凌乱地散着,下颌投落的阴影下,青红交错的痕迹落在白皙的皮肤上,一双乌漆的杏眸直直盯着他。 片刻诡异的静默后,虞意白忽地启唇,低声道:“殷时,你……是不是很讨厌虞家?” 说这话的时候,他藏在袖下的手无声攥紧了,指腹触到掌心的冷汗。 他向来对他人的情绪很敏感。 虽然殷时只在之前的话中寥寥几次提到过虞家,但每一次提及,无一不含着浓重的冰冷与厌恶,以及……杀气。 哪怕虞家是赫赫有名的除灵世家,但在虞意白的记忆中,似乎从未招惹过这位几年前横空出世的鬼王,对方那堪称尖锐的恶意来得不明不白,自己也因为虞家人的身份遭受牵连。 几乎在他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周身的温度又冷下了几分。 虞意白抿了抿淡白的唇。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直接挑明,现在的殷时应该不至于因为这样一句话就杀掉他。 殷时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笑道:“错了。不是讨厌,是恨。” 说着,他伸手摸上青年的脖颈,淡淡的阴寒的气息传来,虞意白忍下了躲开的冲动。 他的长睫轻颤了一下。 这伤是对方亲手留下的,此刻却又用无比温柔的举动替他治伤,神色平静得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未曾发生,宛如毒蛇暂时收回了自己的獠牙,用艳丽的皮囊迷惑人心。 虞意白试探道:“虞家,他……我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殷时指尖一滞,缓缓抬眼,维持着这个极近的姿势与他对视了几秒,直到虞意白都忍不住想狼狈地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听对方发出了一声笑,打破了平静。 “就这么好奇?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殷时道,“他们夺走了我最重要的珍宝。我找不到他了。” 虞意白犹豫了一瞬,没选择再追问下去,欲言又止了片刻,道:“……你不杀我了?” 殷时笑眯眯道:“哪有新婚第二天就杀新娘子的道理。” 想到刚刚这人掐着自己脖子时冰冷的神色,再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理智地选择了没反驳回去。 殷时忽然道:“虞意白。” 虞意白怔了一下,啊了一声。 这好像是殷时见面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还以为对方根本不记得,所以一直用听着无比别扭的“新娘”来叫他。 殷时收回手,站起身来,垂眼道:“你今夜的举动让我觉得很有趣,希望你能一直让我觉得有趣,否则的话,我会杀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含笑,吐出来的字句却令人不寒而栗。 抛开他话语里的威胁,虞意白揣度着对方的含义,不由愣了半晌。 什么叫“今夜的举动很有趣”,他今晚做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昧着良心跟对方表白了,难不成殷时的意思是想让他多来几次? ……不会吧。 殷时不可能看不出他在撒谎,既然看出了,又为什么还让他继续呢? 正当虞意白痛苦纠结的时候,殷时已经离开了,他一言不发地径自走了出去,门在他的身后合拢。 环视这个只剩下他一人的房间,坐在床上的青年直起身子,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就这样走了? 所以这是……真的放过他了? 他搞不懂喜怒无常的那人在想什么,不管怎样,这对虞意白来说都是好事,他走下床,来到铜镜前,发现自己的脖颈上一片光洁白皙,没有任何想象中惨不忍睹的痕迹。 看来殷时已经让它完全愈合了。 上一秒还对他痛下杀手的人在下一秒居然笑吟吟地给他疗伤,对方情绪如此大的转变就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算了,这也正常,对方都已经不是人了,性格奇怪一点又有什么。 很快,虞意白就注意到了自己锁骨下方的印记,像朵昙花盛开的模样,妖娆的殷红静静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给人一种诡谲的美感。 ……这就是殷时所说的“打个标记”吗。 盯着它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虞意白收回目光。 他躺回床上,身下是柔软的卧榻,一直吊着的心在此刻彻底放了下来,对着陌生的天花板,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大抵是这两日都时常提心吊胆的缘故,在这片陌生的环境中,虞意白睡得并不安稳,不时会从浅眠中惊醒,听着耳边烛火燃烧的细微的声响,又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皮。 当他最后一次惊醒过来的时候,竟发现房间内是一片无边的黑,他特意留的几簇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唯有一线隐约的光亮从门缝中透出来。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虞意白连忙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那条原本只是细细一条的窄缝在他的注视下愈开愈大,外面灯笼猩红的光顺着缝隙照入,有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待他定神看去,却又只剩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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