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眠揉着肩,小幅度地抻了抻筋骨:“早用了。你怎么这么晚回。” 提赫羽嗤了一声:“在城门下骂了一个多时辰,顺带截了他们的粮草,也算没白去一趟。” 江楼眠口吻淡淡道:“放心,最晚后日,幽州城必定弹尽粮绝,京师的援军不到,为了百姓,他们不降也得降。” 提赫羽走到了他身后,伸手习惯性地将人往怀里一揽,牢牢圈住他的腰,下巴散漫地压在对方的肩头。 江楼眠的身子向后懒懒地靠了靠,被那人的呼吸弄得耳根酥麻,忍着痒意,不急不徐道: “幽州台是行军之路上最关键的的一处要塞,说是大齐的咽喉之地也不为过,一旦攻陷……”他拿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漫不经心地一滑,指尖直点向最中央那个刺目的红心,轻笑了一声,“半月之内,攻下京师,犹如探囊取物。” 提赫羽圈着对方腰的手正不安分地摸索着,嘴上缓缓道:“三年以前,本王也领军自漠北一路攻到这里,可惜最终无功而返,否则的话,大齐早就没了……” 江楼眠弯起眉眼:“毕竟当年守城的人是我么。怎的,陈年旧账,可汗也要翻出来算上一算?” 提赫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闷声道:“算,当然得算,那可是本王打得最憋屈的一场战……” 他忽然捏住对方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掰了掰,呼吸交缠:“更憋屈的,是本王居然还放你跑了,完完整整,连根头发丝都没动。” “本王总是在后悔……为什么那时着了你的道,没把你强行掳回来,白将你拱手让给了别人。” 注视着青年在烛光下温润柔和的眉眼,提赫羽无端想起了那年他在幽州台下围城时,挂着免战牌的萧条城墙上,一道雪色的身影愈发清晰。 自宫中那夜草草分别后,他与江楼眠,昔日旧友,却以仇敌的身份在战场上再度相见。 那人白衣翩然,眉目温雅,居高临下地,向他这里投来从容不迫的视线,狂风呼号中,对方对着他动了动唇,以唇形无声道:“别来无恙。” 正出着神,提赫羽手上动作未停,轻而易举地便勾开了怀中人系得齐整的腰带,惹来江楼眠不快地啧了一声。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试图从提赫羽的手中夺回自己的腰带掌控权。 “你明日还得去城下跟他们耗着呢,小心纵欲体虚,有损可汗您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江楼眠说得云淡风轻,手上却死死捂着腰,却无法实质性地阻止自己的衣衫被对方越扯越乱。 提赫羽神色淡然,嗓音里含着愉悦的笑意:“没事,反正你不用出去,本王可以折腾你。” 在两人过分悬殊的武力值差距下,江楼眠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顺从地被对方摁倒在桌面上,懒得动了。 提赫羽看着这人两手一摊,衣衫凌乱,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感到违和地蹙了下眉:“你今天怎么……不抵抗?” 江楼眠抬眸懒懒扫了他一眼:“我越挣扎,可汗你就越兴奋。反正我手无缚鸡之力,喊救命也没人应,逃也逃不掉……”他抬了抬下巴,“你想做什么,来吧。” 提赫羽被他气笑了:“又想像上次一样,故技重施拿链子把我锁着?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他欺身附上对方耳畔:“你不挣扎,本王也很兴奋。要是能喘上几声,本王就更兴奋了。” 江楼眠:“……” 论不要脸的程度,还是提赫羽更胜一筹。
第92章 一切都同预计的那样,幽州城被攻占以后,漠北的军队在半月后便一路势如破竹地攻至京师城门,兵临城下,锣鼓喧天。 四面楚歌的大齐最终无力抵抗,被攻破城门,漠北铁骑长驱直入,无人的街上一片仓皇萧条之景。 朱红色的宫门大开,血渍沿着漆黑的缝隙流淌,慌乱的宫人们作鸟兽虫散,殿台楼阁再无往昔半分华美庄严之景,红砖黛瓦倾圮而下,道路上七零八落横陈着尸首,鲜血汇聚成细流,倒映在涣散灰白的眼瞳里。 江楼眠一身红衣坐于马上,平静的容色与周遭混乱血腥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色泽浅淡的眼眸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波动。 当他跳下马,踏着一路血泊来到函明殿门口的时候,楚岚已经被几个士兵押解至殿前。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齐皇帝,而今形容狼狈不堪,被绳索绑缚着,龙袍上沾满了灰尘,玉冠散乱,形容惨白憔悴,眼下带着青黑,一双漆黑凹陷的眼眸死死注视着江楼眠的方向。 在他身后,数名不愿离去、忠心死守的老臣跪在地上,面上是一副凛然大义赴死的模样。 而当江楼眠的身影映入他们眼帘的时候,他们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冷静,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面容含笑的青年。 其中一人气急攻心,竟猛地呕出一口血来,颤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来人:“江楼眠,你……你怎敢、你怎敢……如此狼子野心,欺君罔上的恶徒,亏得老夫当年还以为你是个可堪大用之人!” “陛下封你为相,你却恩将仇报,乱臣贼子,你有什么脸面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在他身后,此起彼伏的骂声伴着因愤怒而自喉间破出的气音响起。 出现最多的无非是“通敌卖国”“不得好死”之类的字眼,他们都是在朝堂上备受器重的肱骨之臣,此刻抛弃涵养合力攻讦一人,那些狠辣恶毒的字句足矣令一个人听了自惭形秽、羞愤难当,恨不得自戕而亡。 江楼眠站在他们的身前,面上神色如常,这番无动于衷的模样被他们视为理亏的畏缩,哪怕已经口干舌燥,也不甘示弱。 他身边的提赫羽却是眉头紧锁,脸色愈发阴沉。 一声冷嗤在一片混乱的谩骂中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的主人嗓音寒凉,话语间透露出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一群不识相的老东西,杀了算了。” 江楼眠笑了笑,阻止了他:“拉下去关到牢里,他们还有用呢。” 他尾音尚未落下,一人便怒声道:“江楼眠,你别以为这样我们会感激你!你今日的恶行必将被载在史书上为后世所唾弃,骂名满身,遗臭万年!” 他本指望着看到那人面上气急败坏的羞惭神色,谁料青年只是轻飘飘掠了他一眼,温和的口吻宛如在谈论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说你昔日敬我,而今恨我,怨我,欲杀我而后快,可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只路边的蝼蚁罢了,谁会去在乎蝼蚁的敬畏或憎恨呢?无论怎样,世人会记住我,骂名也好,恶名也罢,而你,不过是一只随波逐流的可怜虫罢了,注定淹没于众生,不管你有多恨我,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场面陷入片刻的静默。 江楼眠扬了下下巴,示意道:“带下去。” 骂骂咧咧的老臣们很快就被士兵们押了下去,留下楚岚被人摁着跪在青石板上,不甘而怨怼的视线自深陷的眼窝中射向江楼眠。 他一步步走到了楚岚的身前,垂落的目光扫过对方惨白的面容,勾起唇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唰得一下从身边提赫羽的腰间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向他的脖颈。 寒凉的利刃划破皮肤,粘稠的血液沿着剑锋淌落在地。 青年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巡游着,仿佛在评估着该往哪里下手一般,楚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咬牙恨声: “江楼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江楼眠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勾结外族,结党营私,犯上作乱,残害忠良,哦,很快就要加上弑君这一条……如何,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听到“外族”两个字的时候,他身边的提赫羽挑了下眉。 脖颈上冰冷的威胁令楚岚指尖紧攥,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 “这几年来,朕自问待你不薄。朕年少时以先生之礼侍你,即位以后又拜你为相,从无分毫怠慢……而你呢,你的眼中何时有朕?别以为朕不知道朝堂之上有一半都是你的人,是你欺君罔上,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江楼眠听着,面上的淡笑没有分毫波动,那笑容落在对方的眼里,却无比扎眼。 “楚岚,我可以一手将你捧上帝位,也可以把你给拽下来。而且,有些事,你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他忽然俯身,一手抓着对方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头来看他,垂落的眸子不含半分温度,嗓音轻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那几年,你在我身边安插过多少眼线,又差人往我的身上动过多少手脚,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轻笑:“要我给你数数吗?迷药,软筋散,慢性毒药,催情香……”江楼眠手腕一翻,剑刃在楚岚的脖颈上留下一条清晰的血线,“你想把我变作你身边一具听话的傀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楚岚瞳孔微缩。 他紧握成拳的手指攥得发白,身体近乎痉挛般地颤抖着,眼中布满血丝,自喉间发出近乎疯狂的吃笑,身后几个压住他的士兵将他摁得更紧。 楚岚目眦欲裂,刚才维系的平和假面此刻被彻底击碎。 “你闭嘴!朕乃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朕,江楼眠,朕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想要的朕都能给你,是你不识好歹!” 凉薄光滑的剑面倒映出江楼眠苍白的面容,他长睫低垂,发出一声轻笑。 “楚荀逼我,你也逼我。我常常在想,倘若我当年没来进京赶考,我就不会经历这些破事,不会无时无刻都在为活着这件事担惊受怕,不会在这滩浑水里越陷越深……呵,这大齐的皇室,可真是烂透了。” 江楼眠闭了闭眼,直起身子,稍稍平复了下心绪,忽然感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拉了一下。 灼烫的温度不容抗拒地嵌入他的指缝,江楼眠侧眸,对上提赫羽的视线,那人的指尖缓缓挠过他的掌心,不需要言语,他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江楼眠轻声道:“我没事。” 说着,他往后退了半步,离楚岚远了些。 楚岚定定注视着他们两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在掌中抠出深陷的血痕。 下一刻,他头发散乱,形容疯狂地挣扎着扑到到青年的脚边,声嘶力竭地哀求道:“江楼眠,你想要帝位是不是?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我立刻下诏传位给你,只要你肯放我走,我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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