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巳也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天气微凉,他发丝上沾了水汽,脸色也因为连日的折腾,显得有些憔悴。 戚少主专门吩咐人把桌子安在了鹅卵石地面上,刚好就在戚巳的旁边。 “谁让你动的?” 他不悦地看着打算起身跪到另外一边的戚巳,出言阻止,“怎么,伺候主子不需要给主子布菜吗?” 正拿着筷子把各种好吃的夹进戚少主碗里的兰心身子一僵,然后默默地放下了筷子,退到一边。 按理来说,贴身影卫确实没有布菜这一说,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少主是在折腾戚巳。 说来倒也怪,戚巳身为青衣卫统领,且教主不在的这些年,一直统御破月教大大小小的事务,他为人正派,又有勇有谋,颇得人敬重,且青衣卫上下都对他忠心不二。 一个名不副实的少主比手握大权的统领大人比起来,确实不怎么够看。因此当雅竹轩传出戚统领要做少主大人贴身隐卫的消息时,教内哗然,那些个与戚巳共事的护法大人颇有微词,甚至已然打算好了要聚众来雅竹轩向少主讨要说法。 戚统领多年来忠心耿耿,殚精竭虑为破月教卖命,你一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享乐的纨绔少主,凭什么如此折辱这么一位劳苦功高的功臣,已至让众人心寒。 可惜,这群护法还未走到雅竹轩,就被青卯带着人拦下了,青衣卫的这位刑堂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请”了回去。 已然相当于是戚巳的意思了,众人又想起了这些年戚统领对破月教这位纨绔少主的无条件回护,这才明白,也不单单是少主要羞辱戚统领,这一遭,大约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着好好的代政教主不做,偏偏要做那看人眼色被人糟践的影卫,早些年被打压下去的那些猜测又冒出了头。 青衣卫统领莫不是与少主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再后来,就是少主将戚统领关在屋里折磨了整整一夜。 琳琅满目的刑具搬进去又请出来,第二天,戚统领出门时除了腿软些,脸白些,什么事儿都没有。 时人保守,但龙阳之好也并不是没有,这事若是再发生在向来纨绔成性的少主身上,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有钱有势的人都会有点特殊癖好的。 流言来的猝不及防,不可理喻。 好八卦的丫头恨不得把眼珠子沾在戚巳身上,企图在他身上找一些隐秘的痕迹来佐证这份流言。 即使是在此刻,戚巳被少主罚跪在鹅卵石上,他们依旧移不开目光。 少主待下人向来宽和,从不责罚人,这戚统领果真是特殊,莫不是昨夜守夜之时惹了少主不高兴了? 那几道目光越发灼热了,戚巳早就被那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此刻倒也顾不得其他,扶着膝盖,忍痛抬起腿,起身之时,目光往远处淡淡一扫,立时将几个八卦的丫头吓得花容失色。 而后又顺服地低下头,为戚景行布菜。 这些年,他虽然不曾回来见过戚景行,但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看他一点点长高,一点一点褪去稚嫩,精心准备了他喜欢吃的东西,然后经过无数道手,一丝马脚也不露地送到雅竹轩。 戚景行很挑食,便是他们逃亡的时候也很挑,那时候他也心性颇高,拼死拼活只为保少主一命,可那从小娇生惯养的少主却能为了一个不干净的馒头绝食三天。 他气急了,还曾把少主关在屋子外面整整一夜,但戚景行……是一个磨不烂打不破的石头,只要是他不愿意的,便永远不会妥协。 最初的磨合,还是有些不堪的,后来他就学会了做饭,说来也奇怪,戚景行虽然挑食,却从来不会挑他做的东西。有好几次,饭菜都糊了,连他都有些难以下口,但戚景行却露出甜甜的笑容,“很好吃。” 因此,当他得知自己离开之后戚景行绝食三日,滴水未沾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混进给少主的饭菜里。 可惜…… 那饭菜并没有端到雅竹轩就被教主拦下来,热汤从他头顶扣下,并不烫,只是黏糊糊的,很难受,难受到连呼吸都有些痛。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的,戚景行一定会认出他做的菜,这样他就会知道自己还在,不至于还会这么难过。 思绪远了。 戚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从满桌的佳肴里精准地挑出戚景行爱吃的菜,放进他碗里。 做好这一切后,又重新跪回了原地,原本已经麻木的膝盖休息之后再重新跪下去,那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便是强悍如青衣卫统领也不免轻轻皱了皱眉头。 戚景行却像没看见似的,旁若无人的端起碗吃了起来。 这一吃,戚巳就又跪了半个时辰,等到太阳有些晒人了,戚景行终于擦了擦嘴,把目光落在戚巳身上,“戚统领跪了这么久,可反省出什么了?” 戚巳垂着头,恭敬道,“属下自作主张。” “嘭!”茶杯狠狠砸在石头桌面上。 戚巳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似乎越来越生气的戚景行,“少主,您……” 戚景行把杯子砸了之后,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连旁边的兰心都被吓了一跳。 他闭上眼,避开戚巳打量的目光,道,“没什么?茶太难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昨天夜里醒来没有看见戚巳以后,他就格外的暴躁不安。就好像那短短的一柱香戚巳背着他干了多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他自己点了灯,在床上坐了很久,戚巳始终没有回来,他控制不住的开始回忆八年前的事情,脑子里不停地闪现戚巳离开那一日的画面。 明明才刚答应了他会永远陪着他,可再一睁眼,人却不见了。 似乎只要他睡一觉,人就会不见。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竟险些将深埋在他体内的那个“东西”惊醒。 他不能再次失控了,戚景行在内心警告自己,而后揉了揉眉心,看向戚巳,“今夜继续到我房中守夜。”
第18章 逼迫 戚景行拂袖而去,只留下戚巳还在原地,浓重的茫然涌上心头。 他分明感受到了刚刚有一瞬间,戚景行身上又出现了那种罕见的阴郁气息,他明明已经怒极,却又忍住了。 戚巳发现,八年过去,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戚景行了。 兰心嘟了嘟嘴,跟着戚景行一块走了。 太阳逐渐升高,院子里慢慢热了起来,久跪的人额头也出了汗,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还是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戚巳蓦地有些烦躁。 “来人!” “统领,有何吩咐?”顶头上司跪着,来人自然不敢比他更高,几乎将整的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 戚巳沉声道,“你去看看,少主现在在做什么?” “……” 这是……明目张胆的监督少主,那人青衣卫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自家统领跪的笔直,飒飒英姿不减,眉宇间却藏着阴霾。 “属下遵命。” “等等。” “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把那些人清理走。”戚巳眉头紧皱,他说的自然是周围那些八卦的丫头。 “……是。” 话到嘴边,青衣卫又咽了回去,他本想把这两日流传把八卦告诉统领,转念一想,他若是真的说了,恐怕要受池鱼之殃,遂打消念头,领命离去。 青衣卫离开不久,四面八方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总算是不见了,戚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独自一人清闲的跪了许久,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是兰心。 兰心丫头穿着一身粉色纱裙,巧笑嫣然,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戚统领,少主命你起身。” 戚巳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多谢姑娘。” 鹅卵石的威力,确实很大,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膝盖又木又疼。便扶着桌子,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喉咙的干渴得到了缓解,戚巳才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少主现在何处?” “少主在外面的湖心亭里歇息。” 戚巳:“那……” “统领不用问,我直接告诉你,少主现在心情确实不好。”兰心微笑。 “而且,往日里少主心情不好,一定要吃伏令山西边小镇上一品酥里面的桃花酥,而且必须得是新鲜出炉的,送到少主手里还要有热气,当然,不能用油纸包着,少主说了,用油纸保温,酥就不好吃了。” 说到这,连兰心也不由觉得少主有些过分了,一品酥距离破月教也有少说也有二十几里路,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时辰,就是拿隔热的盒子装着,也早就凉了。 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嘛! 哪知对面的戚巳听后,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告诉她, “我明白了,这就去买。” 兰心:…… 大约青衣卫的人脑子都不大好使。 “统领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走了,少主那边还等着伺候呢。” 戚巳点了点头,却听见转过身的兰心重重叹了口气。 那气叹的很长,像是专门要让他听见似的。 戚景行身边的这个贴身丫鬟,是个难得的好丫头,为人忠心,一心为主,也善于洞察主子的心思,喜主人所喜,忧主人所忧。 为何今日看上去如此愁苦。 戚巳没忍住多问一句,“姑娘为何要叹气?” 此言正中兰心下怀,她来了兴致,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变得十分的忧愁,她道:“我最近闲来无事,读了个话本子,里面有对怨侣,一个痴心多年,却步步试探,一味逼迫,另一个懵懵懂懂,不知情为何物,统领说我能不叹气吗?” 戚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令人叹惋。” 谁知对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让他十分莫名。 “统领大人听得懂吗?” …… 戚巳终于罕见地露出个拘谨的笑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听……不太懂。” 这倒是兰心第一次见戚巳笑,不由愣神了片刻,由衷赞叹,“戚统领笑起来真好看。” 话音未落,那笑容倏忽消失了,像受了惊的鱼躲进了水里,兰心掩面调笑,“我今天才发现,统领大人其实是个有趣的人。” 不等戚巳愣神,兰心又继续道,“好了,再与统领大人说下去,少主要生气了,兰心就先告退了。”临走前,她又加了一句,“统领大人要记得多笑笑啊。” 戚巳:“……” * 雅竹轩外又一大片湖,湖水清澈,鱼虾成群。 有一年夏,天大旱,一连三月没有下雨,哪怕破月教地处山腹,也燥热难当,金尊玉贵的少主被热的不行,教主大人便专门找人在雅竹轩外挖了一个大坑,引山泉入内,形成了这么一片人工湖,又在湖中心建了凉亭,专供戚少主避暑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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