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五指拢拢墨发,盯着外面的正盛的茶花,理理混乱的思路,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便是——
皇后误撞陈妃奸.情,发现其与老王爷有染,便劝陈妃与之断绝来往。
陈妃割舍不下情缘,反倒听信渣男蛊惑,给皇后下寒食散,殊不知老王爷一直担心皇后复位,也想打击太子,于是别有用心将寒食散悄悄换成西域奇毒。
碰巧那日幼年太子来冷宫请安,先皇后有条临近产子的爱犬,闻着味冲来打翻羹汤,可惜羹汤还是被人误服。
误杀闺中密友的陈妃心中有愧,自此大病一场,还疯言疯语。
老王爷害怕陈妃暴露真相。
于是在陈妃的汤药里下寒食散,寒食散迷惑神智,导致陈妃愈发精神失常,寝宫还满是兰花,精神高度紧张,时常失眠的人,终于出现幻觉失足落水。
老王爷便开始编排素来爱美的陈妃,因嫉妒先皇后美貌而于冷宫毒杀废后,后又心中有愧而自戕。
宫中也从此流传出陈妃爱美索命之鬼话。
陈妃死后,老王爷更是将其当作替罪羔羊。 前朝后宫本为一体,借陈妃索命传闻,除掉几个保皇党大世家的妃嫔,惹得众家族怨声讨伐。
本欲趁乱逼宫。
行动前夜却意外丧命爱子之手。
“唉。”
初棠听得百感交集,连连喟叹几声吁气,蹙着眉情不自禁捂上心口,那处竟无端滚烫灼热,烧得有点发疼难耐。
程立雪怎么这么可怜呐。 呜呜…… 真的太可怜了!
挚友之父竟是杀母仇人,帮凶还是生母的闺中密友。
而且!
生父还被挚友他爹绿了!
这泼天狗血的爱恨情仇,简直叫人难以想象。
程立雪果然是个美强惨,难怪这厮这么沉默寡言,要是换作他的吧,估计得自闭。
初棠艰涩咽咽唾沫:“梁总管,你知道这么多秘密,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
“当年,王爷本欲将我灭口,是世子暗中帮忙,方留我一命,苟活至今。”
世子,又是世子。 看来摄政王那个家伙弑父的缘由大抵在这吧,贪上这么一个爹,真的是……啧。
初棠眸光暗淡,恹恹离开。
*
回去的路上。
初棠穿过热闹的集市,因戴着面纱,倒也没人认得他,方叫他能静静驻足络绎不绝的人流中。
街的对面有个小摊,走街串巷的小贩在呼喝:“糖不甩!美味的糖不甩!”
一位路过小摊的小女孩歪头向她的母亲喊道:“娘亲娘亲,我要吃我要吃。” “好好好,娘亲给囡囡买。” “好吃么?” “甜甜的真好吃。” …… 甜食总使人欢愉,光是看卖相,他便觉着糯叽叽,甜腻腻的,叫人情不自禁展眉。 初棠顿足片刻,望着那笑得纯真美好的小女孩,他按捺不住似的走过去:“大叔,我也要一份。”
大叔抬眸点头:“稍等,这就给您现做。”
慈祥的大叔语毕,便是从篮筐掏出把糯米粉,舀来滚烫的开水,少量多次加入粉堆。
揉成光滑的面团。
面团被揪出一小块揉和成个个大小相当的小圆球,圆滚滚,白乎乎的小球看着就让人觉得治愈。
小白团被人扔进煮开的水里。
一刻钟后。
白团子肉眼可见变得胖乎乎,圆嘟嘟,并且一一浮起来,这便是熟了。
煮熟的糯米球被过了遍凉水。
大叔方开始拧开红糖罐,笑得和蔼可亲问:“贵人,吃得了甜食么?” 初棠眉眼轻弯:“有多甜要多甜,我要最甜的。” 大叔乐呵一笑:“好嘞,给你最甜的。”语毕,毫不吝啬撒下一大把红糖,和着水煮化至粘稠。
糖浆滚滚,空气中满是甜甜的味道。
大叔方有条不紊放进糯米丸子,继续熬制,煮得个个丸子都吸满糖水,裹满红糖色,方罢休。
糯米丸子被装进纸袋。
“您拿好。” “谢谢。” “贵人真客气,不是我吹,我这糖不甩卖了二十载,吃过的都说好。”
初棠突发奇想问:“吃了能开心吗?” 大叔听得迟疑一愣:“开心?哈哈哈必须的!准叫你笑得合不拢嘴。”
听完这话,他方心满意足带着糖不甩回宫,落日黄昏,初棠穿过霞光走进宫门。
那高墙之上,又迎风而立一人。 初棠抿唇凝望而去,程立雪这家伙怕是由头到尾都并非烦和亲之事,他只是在凭高念远。
红墙绿瓦,阳光明媚,晚冬的霜雪化出水迹,滴水厌厌自檐角坠落。
宫墙上下的二人,遥遥相望。
“程立雪!”
初棠仰起脑袋,朝人招招手,随后拿出藏在后背的手,高举起包糖不甩,笑意盎然喊话。
“下来吃糖!” ----
第58章 江山为聘
晚霞将收未收,暮色愈渐四合。 程立雪早已来到他跟前,却只是倾身凝视他,似在仔细描摹他的每寸肌理。
光线微昏。
二人之间流淌着一股静谧。
初棠昂头,却有瞬间错愕,程立雪此刻的眼神太过深邃,宛若盈盈秋水,温柔缱绻。
稍不留神就要将人吸进地老天荒中。
望得他眼睫发热,脚尖情不自禁踢进青钻缝隙,声如蚊呐呢喃句:“你看什么?”
那人微微摇头,不置以言语,只抬出手臂,初棠几乎是条件反射就顺势抱上程立雪的脖子跳上去。
落日余晖,长影拖在宫道。 初棠抓紧糖不甩纸袋:“你都不难过的吗?你没有了娘亲,没有了好朋友,没有……”
“我有你。”
初棠眸光流转,滴溜溜左瞟右看,似好半天还在消化这语出惊人的话。
有谁?
有我!
怎么这么像说情话哩。
又说情话!
程立雪你要死啊!顶着这么一张脸说情话,勾引谁呢!会出事的!你知道吗!
不行不行。
不可以表现得太激动。
淡定,淡定。
初棠一张面容从窘迫忸怩回归到云淡风轻,却还是难忍羞怯垂垂眼帘。
“咳。”
他佯装无事人转移话题:“那啥……你吃不吃糖不甩?老板说吃了会开心喔。” 语毕,抬起盈亮纯净的眼眸等待回答。
但见那人垂下头,与他对视,却是抿出丝浅笑:“有你,我就开心。”
嗷!
初棠:“……”
完了。 完犊子了。
大脑好像有点缺氧,晕乎乎的。
他火急火燎别开视线,抓住糖不甩的手指愈渐收紧,紧得五指滚烫。 初棠低眉垂眼,纯情羞怯地把头埋进个沁凉的肩窝,汲取那清寒舒畅的气息,闷声不语半天。
直至他们终于回到乾清宫。
程立雪将他放下,也拿走那包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糖不甩,轻问:“等来年开春,我们成亲可好?”
“啊?”
此言恍若幻听。
“成亲?”
“嗯。”
初棠简直被弄得莫名其妙,他不解反问:“我们不是早就成婚了吗?”
“我想与你成亲。”
“?”
这就更莫名了,本来就是他呀,毕竟嫁去程府那日,他已经接替了这具躯体。
“夏至日正午,本初子午线,海棠树下。”
“……”
初棠张嘴却无言,只不可思议瞠目,什么线?本初子午线?!
程立雪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真是活见鬼了!
忽然有根冰凉的指尖抵上他下巴,轻轻一抬,帮他合上那张开许久的唇。
宫中开始掌灯,冬夜霜风拂过。 程立雪就那么置身夜色下,烛影和进月色,晃过那张肃穆清冷的脸。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初棠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人看。 好似此一刻,风雪俱灭,整个世间就剩下他们二人,寂夜静得他心神慌乱。
静得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是有人跟他说,说记得他的每一句话。
*
寝殿,烛光通明,床榻人影晃动。
“大黄呜大黄啊大黄嗷。”
初棠脑袋拱着大黄,整个人哼哼唧唧,只晓得在床上打滚,乐呵呵噙笑半天。
太可怕了!
今晚的程立雪也太顶了吧!
三句话!让人为他疯为他狂为他框框撞大墙!
不行!不行!必须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陷入爱河的小雏雏简直要炸掉了!
“殿下殿下!”
湘竹气喘吁吁从外头跑进来,及时雨似的。
“湘竹。”
一人一狗都惊喜从床上探起头来。 当然,大黄是生无可恋终于得到解脱,唯有初棠是满心激动回想起他确有事未做完。
大黄晃着尾巴,识趣跳走。 初棠意识回笼,捋捋凌乱的青丝跑下床,翘首以盼发问:“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没呢。”
湘竹沮丧摇摇头:“湖水都遣人放干了,湖底也掘地三尺,半点异样也无。” 初棠调整思绪,压下心底雀跃,正色几分拉着人就往外跑:“走,咱们再去瞧瞧。”
御花园西苑。
此刻正围着不少宫人,见到初棠时都纷纷避开条路来,叫人能直奔湖边,一览无遗。
湖底淤泥之中站着几名提灯笼的忙碌身影。
确实一无所获。
初棠瞥向先前那名守夜宫女:“你说看到阎王爷提的灯笼吗?确定是在此处?” 守夜宫女颤抖点头:“千真万确,那灯笼还会追着人跑。”
“那是鬼火。”
“所以真的有鬼!”
四周宫人吓得瑟瑟发抖,相互拥在一起,各种窃窃私语交汇,叫整个西苑沸腾喧闹。
初棠:“……”差点误导大家了。
他堂堂现代人,怎么可以不相信科学呢!
于是连忙扶额解释:“不是鬼火,确切来说是种自然现象,总之没有鬼,大家别怕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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