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雪把人抱到龙床:“明日,三司会审。”
初棠抿唇。 他当然知道。
但——
他低着头说:“我不想去听。”
那人扯开衾被,把他放到褥子上:“当初还因晴云,与我谈交易,怎么如今却退缩?”
“我……”
初棠沉默。 他这么一去,所有流言,无论真假,都会随这一遭被传得更有模有样。 他不想抢程立雪的功劳。
头顶落下点嗓音:“晴云只有你一个朋友。”
“……”
这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初棠没好气地剜人。 他可算是明白了,程立雪这家伙总是很会拿捏人心,真是活该你当皇帝。
还是个明君。
他也忆起那日放天灯。 他许愿希望晴云愿望成真,那时的晴云又会许下什么心愿?她怕是一心只想父亲得以昭雪。
他要去替她见证。
初棠躺在被子里,那人讲完睡前故事也一直不动,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他从被窝探出半个脑袋,露着一双盈盈晶亮的眼,滴溜溜盯人:“怎么还不走呐?”
“殿下忘了赏我。”
程立雪弯身,百倍放大的俊脸定定落在眼前。
啧。 臭男人怎么这么缠人呢。
初棠窸窸窣窣动了动,他稍稍昂头,嘟起唇,在那张侧脸小小啄了啄。
“晚安。” ----
第53章 酸辣小土豆vs闹别扭
今日休沐,免早朝。
初棠悠悠醒来,双眼眯出半条缝,模糊中似瞧见程立雪伏案提笔,或圈或写,周围还堆着好些纸张书画,不知是何物。
他咛了声,懒洋洋踢开被子。
“醒了?”
程立雪闻声望来,起身。 候在殿内的宫女顺势收走案上的东西。
路过的宫女,余光艳羡擦过床上的小哥儿,太子妃的赖床劲儿愈发严重。 若是脑袋上长出双茸茸尖耳朵的话,那便十足是只慵懒的小猫。
大抵是被陛下娇养的缘故,但那又何妨,陛下乐在其中,日日来哄人,比上早朝还勤。
虽然她们也不懂陛下为何迟迟不立后,可将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行径,她们有目共睹。 上次还有个宫女自认姿色过人,存心勾引陛下,被一道圣旨遣出宫,陛下甚至口谕六宫,谁若再有不该有的心思,即刻杖毙。
这眨眼的功夫。 陛下已来到龙榻边。
初棠一条腿还晾在大黄身上,手背揉揉眼眸,又歪着头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程立雪掂掂那蜷缩的指,引得人闷头轻哼了声。 他指尖又轻轻戳戳底下人微鼓的腮帮子,惹得人小脸皱巴蹬了蹬腿,如在控诉不满。
“还不起?”
“哦。”
初棠尾音软绵,睡眼惺忪咕哝声,在宽大的龙榻懒懒滚了圈,然后便没有动静。 大黄见状,也爬起来拱人,愣是没将其拱醒,它双耳耷拉,泄气趴下。
“……”
程立雪侧身坐下,伸手穿过初棠的臂膀,将人抱进怀里轻抚肩背。 初棠脑袋枕在那方胸膛,双手惯性攥着某人衣襟,熟悉的药草清香一点一点驱散他残存的睡意。
小半刻钟后。
软软糯糯打着个哈欠,初棠不解地含糊道:“以前有就算,怎么现在还一股子药味呐?” 他眉眼轻弯,毛茸茸的脑袋耸动几分,像只好奇小猫蹭蹭人:“腌入味了吗?”
程立雪下颌抵着他头顶:“嗯。” 那人转手握住他踩在榻的脚,捂热些许,才悉心套上罗袜,穿鞋添衣。
铜镜前。
身后人正替他梳发,初棠突发奇想从妆匣抽出根笔:“小橙子,会画花钿吗?”
程立雪不语,却也接过笔。
初棠昂头点点眉心:“帮我画个上弦月,我就可以变身初青天,明察秋毫!断案如神!”
大抵是程立雪早已对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无厘头言行习以为常,也不多问,更是总遂他意。
几乎瞬间,头顶落下不假思索的应允:“好。” 语毕,那人指尖挑起他下巴,微微倾身,专心致志提笔画花钿。
笔尖轻柔落在眉心。
初棠就这么仰头看人,不得不由衷感叹,这家伙真是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啧……连睫毛都沾着仙气。
他简直要怀疑,别人都是女娲娘娘造人时一个巴掌扇出来的,只有程立雪是一点一点捏造,还被精心打磨抛光过。
“看什么?”
初棠一回神便撞入双眼,那双眸深邃得似能将人带进地老天荒中。
怎么连望人都这么深情呐!
要死啊你!
你的高冷人设呢!
麻烦你敬业点,继续维持一下好吗?
初棠倏地避开这眼神。 他垂头玩手指,矢口否认:“没看什么呀,差不多时辰,可以出宫了吧?”
“嗯,走吧。”
程立雪亲自将人抱出宫,还未踏进御书房。 一名宫女神色匆匆,小跑而来禀告:“陛下,国师大人已静候多时。”
……
东侧暖阁。
窗门掩得密不透风,阁内略显昏幽。
程立雪掩唇低咳两声。 南风收回把脉的手,旋即搁下瓶蜜膏。
那膏与当初圣医谷小筑前递出的一模一样,是用以压制情毒的膏药。 彼时他还以为……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情毒发作,蚕食理智,却还能保持清醒,叫人如何不佩服。
“药物压制并非长久之计,肌体隐有受损迹象,长期以往,必伤五脏六腑,陛下还是……”
又是两声沉闷的咳嗽。
那支颐龙椅之人,其冷硬的眉骨,薄汗微渗,墨发凌乱附着病白肌理,一双眼眸不复往日澄清,沉如午夜湖泊,泛起厚重潮意。 他掩唇的掌背,青筋迭起,微曲的指缝,愈渐洇出丝丝殷红液体。
南风沉默,临走前留下几个字。
“早日行房。”
*
曾经轰动一时的将军案被都察院发回重审,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奉圣谕三司会审,其中大理寺卿王大人为主审官。
今日,正式开堂。
昨夜狂风骤雨,今日仍是黑云压城,地面湿漉一片,板车车轱辘碾过小水洼,溅出点水花。
繁华闹市,行人络绎不绝。
卖菜的张大爷摆手:“今日要重新大将军冤案,不卖了,我赶着收摊去瞧瞧呢。” 吃包子的陈大娘:“那可不!我远房表妹的三叔公的堂侄儿的二大姨在宫里当值,她说是太子妃告御状力求翻案,殿下还要亲自去旁听,主持公道呢。” “什么?太子妃?那我也去!” “娘亲,我也要去看太子妃殿下!” …… 街上人群一窝蜂似的,纷纷涌向府衙方向,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初棠额头顶着个小月牙出现。
人群一拥而上,侍卫连忙护驾阻拦,但那些穿出来高扬的手只是抓着自认最好的物品来孝敬人,有送花的、送糕点的、送小玩具的等等。 “殿下!新鲜出炉的云片糕。” “殿下哥哥好美!给您小摇鼓!” “大美人!戴花花!” “好特别的月牙花钿,赶明儿我也仿一个。” “殿下您就是在世观音菩萨!” …… “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几位大人急忙上前行礼,将人迎落座后,王大人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大家肃静。”
热情高涨叫人难免羞涩。 初棠讪笑挠腮,挥手朝人群怯怯打着招呼:“大家好哇,王大人让咱安静些呢。”
此话一出,和蔼亲民,顿时又引得群情激昂,更有甚者声泪俱下,险些晕厥在现场,但也真的听话沉默。
初棠:“……” 妥妥的古代大型追星现场。
但他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思忖间,初棠斟酌说辞,酝酿片刻道:“你们的皇上才是真的好,大家爱戴他吧。”
百姓又不约而同高呼:“陛下万岁,殿下千岁!”
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堂内几位大人无可奈何得头疼,所幸,乡民百姓们喊了几遍后,也纷纷消停下来。 两排衙役分别喝着“无恶”、“恶无”,声音此起彼伏,互相交杂。 主位上,王大人扶额的手卸下。 他挥臂拍落惊堂木:“传本案疑犯上堂。”
身着囚服的潦倒男子被押上堂。
王大人:“江右副将,你可认罪?”
铿铿锵锵的锁链声起,满脸胡渣的男子抬头,露出双混浊的眼球,他扯动干裂的唇:“本将,无罪。”
“狡辩!”
“既然无罪,为何当初偏偏你无事?还在雍国多年不归?军中左副将又为何离奇身亡?”
“左副将?”江右副将冷笑,“三万精兵因他丧命,他自然是畏罪自杀。”
三位大人一时哑然:“……”
公堂瞬间陷入片诡异的缄默。
“你满嘴胡言!嫁祸于人!”
堂内,一声厉喝起,初棠也猛地拍桌,叫众人都不由得呆愣瞧去。
“我问你,你们是否发生过争执?”
他早就做过功课,翻阅了好几遍当年的综卷案牍,其中曾记载有人路过帐营,听到二位副将发生过争执。
“我与他共事多年,情谊匪浅,奈何他心思不纯,我痛心疾首劝他,他不听,便起了争执。”
“你还误伤了他,使他血流不止?”
“我也受伤了。”
“事后均有军医包扎。”
“你在颠倒黑白!”
江右副将神色凝重,随后冷嘲骂道:“哪来的无知小儿?公堂之上由不得你指手画脚!”
话音落地。
初棠还未出声,已有一颗臭鸡蛋倏然砸来,正正砸中右副将额头。 随后有道勇敢无畏的小女孩嗓音:“我们太子妃哥哥问你话,是看得起你这个糟老头子!”
“你!”
右副将暴得怒目眦欲裂:“黄毛丫头!” 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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