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拍掉这手。
随后那人惯性似的张开臂膀。
初棠也条件反射一般,熟稔圈实程立雪的肩脖跳上去,只是片刻后还是回头,面露忧色道:“张大哥他……”
脸被人轻轻掰回:“有太医。”一语毕,那人便带着他扬长而去。
……
这噩梦般的夜,张折枝跪倒地上,皎皎月光,凝结成霜,将他冷得彻骨难捱。
阿午厮守余生的人,不再是他。 试问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比曾经拥有,却自作自受痛失,更令人惋惜和痛苦?
记忆恍惚倒退回那夜—— 那夜,他于高楼上,一眼望中人群里的熟悉身影,目睹阿午在夜市以“遗憾”题诗一首。
人人都有遗憾。
那么他的遗憾是什么?
是潇潇雨歇,大好风光迷人眼,他从城里买走一支簪子,满心欢喜回到家,却得知阿午已嫁人。 簪为妻。 奈何簪子没送出。 心悦之人也成他妻。
是那座宫墙,他的阿午纵身跃下,他承受粉身碎骨的痛楚接住了人。 筋脉尽断又如何?他不介意。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彼时的阿午,竟心如死灰至此,落下前已咬舌自尽。
遗憾,可以遗憾到连名字都昭示着结局,正如阿午所言,海棠花已谢,徒留他空折枝。
遗憾,遗憾是——
我本可以。
……
*
连日来,程立雪都没带他上朝,但倒是据说程立雪又罢免处置了好些官吏。
听着小太监们的私下八卦,初棠已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程立雪是如何的雷厉风行,叱咤朝堂,翻云覆雨。
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初棠单手圈着大黄脖子,正躲在墙角听得热血沸腾。
程管家和苏嬷嬷不知从何处蹿出来。
程管家:“哟!您偷听墙角呢?” 初棠:“……” 他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瓜子壳:“这么会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转瞬间,初棠警惕觑觑这两人:“不会又想让我送药吧?会出人命的!不要乱搞啊!”
苏嬷嬷和蔼笑道:“非也非也。” 程管家递上布料式样:“您瞧瞧心属哪个?” 苏嬷嬷:“这还有各种颜色?” 初棠:“?”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俩又想干啥?
他嘀嘀咕咕,说出声也不自知:“准没好事。”
程管家:“好事!怎么可能不是好事呢!” 苏嬷嬷:“这些都是给小主子准备的。” 程管家:“这个色好,皇子公主都能穿。”
“?”
哪来的皇子公主?
“皇子公主?”
程管家还以为初棠顾及自己的身份,贴心解释道:“自然!皇上的孩子可不就是皇子公主嘛。” 苏嬷嬷也默契附和:“对对对!皇上的孩子!”
皇上的?孩子?
初棠眸光微滞,他僵直脖子,木讷转头,与大黄对视一眼,大黄也懵怔摇头,如在说“别看我!我还是黄花闺女”!
莫非……是?私生子?
程立雪在宫外有私生子! 而这俩人怕是程立雪的说客,难怪!难怪这臭男人一直不给他封后!
是不是打算用后位作条件,来让他接受那个私生子?果然!臭男人!不是好人!
渣男!
初棠怒火中烧一跺脚就转身。 “欸!您去哪?” “殿下!” “主儿!” 他一溜烟跑走,根本不听身后两人的呼喊。
*
初棠出了宫,直奔十一王爷家。
王府侍从带着他来到片院子。 月色下,初棠远远便瞧见那偌大的荷塘旁,十一正席地而坐,抱着个牌位,似在发呆。
他满腔怒火忽地就停歇片刻,初棠小跑过去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呵,无碍,只是有些感慨,我娘终于得尝所愿,压了我半辈子的石头解决掉,这心,忽地就空落落的。”
“是迷茫吗?你没有打算?”
“有,再晚些时候吧,倒是你!我说你怎么深夜来访?要是让皇兄——”
“别提他!”
初棠抬手打断人:“晦气!”
“我在你王府借住几天可以吗?”
“借住?”
十一大手一挥豪气不已道:“行,房间随你挑。” 他又招手唤来个人:“这位是府中管事,有什么需求,随意向他提。” 王府管事恭敬行礼:“参见太子妃。”
十一语毕向府外走去。 初棠喝了句:“这么晚,你去哪呀?” 十一扬起手:“酒馆,借酒消愁。”
“愁更愁哦。”
“呵。”
那背影轻笑举起手臂挥了挥。 初棠认得,这就是他教十一的手势,“再见”的意思。
这几日,程立雪自然也频频来找他,但他回回都避而不见,谎称不在将人打发走。 十一夜里总外出,白日方回来,今日带他去这玩,明日带他去那玩。 两人倒也过得逍遥自在,直至第四日黄昏。
二人在一方石桌对坐闲聊。 十一:“到底怎么了?” 初棠:“狗男人有私生子。”
“咳。”
十一呛了呛:“道听途说吧。”
“不可能。”
“程管家和苏嬷嬷都给他做小孩衣服了,还问我喜好,狗男人这么久不给我名分,这还用说嘛,不就是想用皇后的位份换他私生子进宫?”
“不!”
“他可能根本就不想给我名分,他要让别人当他皇后,臭男人!渣男!去死!”
“你说我陪他吃最……咳。”吃得挺好。 “我陪他穿最……咳咳。”貌似穿得也还行。 “我陪他住最……欸。”住得似乎也不差。
初棠连连噎声,语塞半天,还是恶狠狠咬唇,告状似的控诉着:“总之,他抛弃糟糠!”
十一越听越忍俊不禁。
“笑!”
“你还笑!”
“我们不是一个阵线的吗?”
十一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他摇摇头饮了口酒,砸下酒壶:“当然!岂有此理!我这就替你去教训他!”
“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
初棠咬指抽气:“……嘶。” 他信以为真摆手:“那还是算了。”
十一却对这话不以为然。 他怒拍石桌:“焉能算!抛弃糟糠,好他个程世美!我这就进宫让他提头来见你!” 他拿起一旁的佩剑举掌,先发制人道:“欸!不必劝我,我去意已决!”
又煞有其事回头补充句:“等我好消息。”
“……”
“喂!不是!”也不用铡头这么严重吧?
*
见十一风风火火离开王府,初棠也愈发焦躁不安,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这心竟既期盼又抗拒,像极爷爷每天都拭擦的那座古老摆钟的摆锤,左右摇摆个不停。
好烦! 烦死个人!
他甩袖前往王府膳房。 做美食以静心。
初棠随手掏来几个土豆,削皮切片,隔水蒸煮。
趁着蒸土豆的功夫,他又拿碗来调料汁。
碗中放进小米椒、蒜末、葱花、辣椒面、白芝麻,泼下热油,激发香味。 再加一大勺生抽和陈醋,没有蚝油,便只能用一点点高汤代替。
一起搅拌均匀。
他在灶台前坐了一会儿,土豆也熟。
蒸熟的土豆,幻想成程立雪,拿个小棍子狂捶,咚嘟咚嘟捣成土豆泥,再加点玉米淀粉,揉和成像程立雪的狗头一样大的面团。
揪起一小坨。
揪揪揪死这臭男人!
小坨坨搓成拇指大小的丸子,丸子沸水下锅,浮起即熟,再过一遍冰水,使口感更弹滑。
最后倒进料汁抓拌均匀。
每个丸子抖裹上酱料,色泽艳丽,口感酸辣弹牙,嚼碎以后又有土豆绵密松软感。
特别开胃!
便就是这道“酸辣小土豆”。
膳房内寂静无人。 初棠叼着个酸辣小土豆,踮起脚举手去拿高架上的小笼屉,他还想多做点,等十一回来犒劳人。
奈何这柜子实在高,他怎么也够不着,头顶忽然多出只手,然后小笼屉就被人拿下。
颀长的身影从后覆盖而来,堪堪将他笼罩其中,初棠狐疑转身。
一张清隽的面容闯进视野。
是程立雪。
那人将小笼屉递给他。
初棠叼着小土豆,皱眉瞪人,随后咕咚吞进小土豆含进一边腮帮,像只藏食的小仓鼠。
含糊不清控诉:“臭男人!你还真敢来?”
他接过小笼屉,却是反手扔出去,随后又把桌上的筷子,竹筒乱扔一通。 那人一动不动,任由他折腾许久。
“初棠。”
恍惚一声起。
初棠手中的动作倏地凝滞,他眼眸薄雾微布,不可思议抽抽酸涩的鼻子。
臭男人,居然叫他全名,果然感情淡了,初棠委屈转身,抱腿蹲在角落黯然神伤。
身后有点脚步声传来。
长影完完全全将他困在这角逼仄的空间,程立雪屈膝蹲下,随后一双手臂穿过他的腿。
身后人下颌轻抵他脑袋。 紧贴他背的胸腔微震:“别恼了,我向来只有你,永远只有初棠一人。”
初棠手肘撞撞背后,象征性地挣扎几下:“臭男人,你都有孩子了,你还找我干什么?你个程世美!就应该铡了你,把你变成真的小程子!”
程立雪:“……” 程立雪:“我们没圆房,哪来孩子?”
“诓我,铡了你。”
“是误会。”
“?”
“你想要姑娘还是哥儿?”
“啊?怎么没有儿子?”
“儿子,不好。”
初棠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眸,满脸惊诧,竟有皇帝不想要儿子?程立雪可真是一众皇帝中的一股清流。
不对!
呸呸呸!
差点被臭男人带偏话题!
他耳尖燥热而滚烫,不满地低嗔:“谁跟你圆房呀!不害臊!你想生孩子,就自个儿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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