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哪来那么多钱!今天一百两,明天一百五!现在过去多少月了?你拿什么还?你看看你造的孽!”她捶打男人的胸膛。 “是,都是我不好!是我蠢!才害得阿毛被抓走当了抵押!”那汉子也砰砰捶打自己的胸膛,“怪我!都怪我!欠了这么多钱,连累了你,连累了阿毛!我该死!我真该死!” “也不能怪你,娘病了,就算真的药石无效,做儿女又怎能撒手不管?总算她拉拔了你这么多年,叫她走得体面些,也是应该的。”那妇人忍泪道,“都是金危楼欺负你目不识丁,才骗你签下那借据……” 那脓包汉子也不禁冒出热泪,抱住妇人道:“越娘,你别难受,我明天就去把阿毛抢回来!” “金缕衣的东家,是好惹的吗?上次老张头在赌局上识破庄家出老千,反被里面的打手活活打断了腿。你靠什么去抢回阿毛?你不要命了吗?” ——原来前阵子,这男人的老娘病倒了,为了医药和丧葬花了大笔费用,不得已向城中大户去借了钱,不想因为不识字,被骗着借了高利贷,自然难以还清。那人又是个好龙阳的,便以此为借口,抢走了夫妇两人的儿子作为抵押。 两夫妻相顾无语,都只是默默泪垂。 心里都道:想必是演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古文部分与原文不完全类同,为了方便作了修改
第五十七章 珍珠馒头 晨鸡初鸣。 太阳出来照散晨雾, 翠树像是用笔饱蘸颜料新画的, 还未曾干透。 一头早起的牛吃草,从田的这头, 吃到了那头。 苏试在茅屋前取清溪水漱齿洁面。溪水清凉,使人心中为之一爽。 溪对岸, 从草堆里钻出来的一只狸花猫也蹲坐下,尾巴卷绕着, 低头舔了几口溪水,举起一只前爪也搓起面来。 一人一猫的影儿相对落在溪水中,粼粼。 苏试见了, 向前伸出手。 那狸花猫警惕地抬头, 但见两者距离尚远, 便不以为意,继续舔舔爪子,搓搓脸。 苏试两指相捏, 在水面一弹。 便有大颗水珠飞出水面, 直向狸花猫弹去。甫一轻触, 那狸花猫便如遭重击, 倏然间、猛然间、毫无缓冲地腾飞出去,仿佛是一颗球被一双手抛了出去般,弹到花丛里,把蝴蝶都惊飞了——它身子僵绷绷的,皮毛炸成撮,飞出去的时候还瞪大懵懂而惊恐的眼睛望着苏试。 苏试拂一拂衣上尘, 施施然入屋去了。 那名唤越娘的妇女已在垆边惯常坐的地方了,她的一双眼睛是红肿着的。见到苏试掀帘进来,便问道: “要喝酒么?” 声音瓮瓮的。 她问话时低着头,下意识地将脸微微向肩后撇去,怕叫人看见似的。 其实大可不必。 苏试浑似没看见。 他看来是个性情温淡的人,其实不大瞧人——他很少主动去注意别人。 若得他一瞥,便可算相识了。 “不了,谢谢。” 他又坐下,他又看书。 是一首词,《最高楼吾危矣》。辛弃疾自己在词下解释道: “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 (我请求辞官归隐,儿子以田产没有置办为由阻止我,于是写了这首词骂他。) 那妇人觑着他,心想: 他又要说笑话哄她开心了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兀自看书,兀自微笑。半分没搭理她的意思。 好歹她还有两分姿色吧? 浑似八百年娶不上媳妇的老直男般令人发指! 她不由得心中有气。 她的眼睛白肿了。 那脓包汉子出来了,不停地用毛巾搽着他那双黑黑的手,有些窘迫地道: “早上有绿豆粥、腌萝卜、馒头、咸鸭蛋……客官,您看……” 苏试淡淡道:“一碗绿豆粥,半个咸鸭蛋,十八个馒头。” 那脓包汉子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半个馒头?” 苏试道:“十八个。” 脓汉道:“都端上来么?” 苏试道:“嗯。” 那妇人还在一边等苏试问阿毛的事,等着他主动开口帮忙。“冰火双奸”已经失利,他们知道此人武功高强,不是“知白”这种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小毛孩,因而特意下苦工扮了一段时间的经营茅店的小生意人了。 摘菜刷碗、起早摸黑……! 像她这样年纪的女人,本来就是不经熬的! 瞧瞧她 这手,都为此变得粗黄了! 馒头,亲手揉的;菜,也亲炒的。 饭菜,都没有问题。因为他们知道,若要成功,就必须取得对方的信任。 他们做这一切,本就是为了让他相信,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夫妇。 然后,才好顺理成章的将人引到“金缕衣”赌坊,引进他们事先设好的陷阱之中! 那里早已花重金布下机关、毒雾、弩手,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那妇人心道:什么人呐?别人儿子都给恶霸抓取了,他还有心情吃十八个馒头,胃口真是好的很! ——当然,这阿毛不过是个编出来的假人。 看他一袭白衣,轻摇羽扇。好不清闲! 她心中愤然,怕脸上露了颜色,便赶紧起身,怕见哭似的,拿手帕掩着眼角,步履匆匆地进了后堂去了。 那妇人和脓包汉子在厨房相会了,彼此间好一番眉眼交流: 他怎么不上当? 莫非演得不够惨? 要不你上吊试试? 呸!要去你去! 两人合计一番,还是那越娘脑子灵活,当即拉着那脓包汉子出去,要给苏试“扑通”一声来个双人跪,再来一段凄风苦雨的耍花腔。 谁曾想一撩帘,人已不见! 桌上留着几粒碎银,和十八个啃过一口的馒头! 这十八个馒头,真是啃得整整齐齐。一口都不多啃,一口都不少啃;一口都没啃大,一口都没啃小…… 越娘忍不住骂道:“缺你奶奶的德了!” 什么吃相,这么难看! 看来这“一枝花”出恭后不洗手的传闻竟似真的! 那汉子也跟着破口大骂: “好个不要脸的人!见到弱小,不知扶助;路见不平,拔腿就跑!” 枉他烧火做饭,灰头土脸;点头哈腰,迎来送往…… 那金缕衣的陷阱布置,也费了老多钱了。谁都知道藏无极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原先是走公款,现在任务失败,自然是要他倒贴钱了!他怎能不气?当即内火上燎得连嘴边的脓包都膨胀了。 边上,那妇人气也气了,饿也饿了。一屁股坐在条登上。她手大脚大,在踏入是非江湖之前,也是个干惯了农活的,节俭惯了。便伸手拿桌上的剩馒头吃,只把咬过处切了便是。 那汉子见状,去得里屋端出两碗粥来。忽听那妇人“呀!”的一声惊叫,一下子捂住了嘴。那汉子心中一惊:莫非那一枝花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反在馒头里下了毒? 他忙抢上前去,却见那妇人摊开手,掌心是一颗吐出的珍珠。 这珍珠正、圆、润,成色极好,价值至少百金。 这妇人和汉子对望一眼,赶紧开始扒馒头,果然扒出十八颗珍珠! 原来苏试在每个馒头里都藏了一颗珍珠。 若这夫妇不是什么苦命老实人,自然不会把这些个吃剩的馒头看在眼里,十有是要扔进泔水桶里的。 若这两人果真是苦命的老实人,必然舍不得将好好的粮食浪费掉,啃过的馒头也不能拿去再卖…… 这两人想通此关节,不由地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点惊讶,一点恐惧…… 也许还有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事情,最近隔日更。应该会很快处理好的。
第五十八章 打铁镇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苦涩的药味。 知白感到很累, 很疲惫。 眼皮像烧糊在锅底的面疙瘩一样黏着下眼睑,叫他怎么使力也睁不开。 他感到有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勺,苦涩的药汁被喂入口中。 ……是师父吗? 那年冬天好冷,他得了风寒, 瘫在师父温暖的毡毯里。 师父也给他喂药。 师父煮得药特别的臭。 魏知白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去, 用袖子擦了擦嘴, 将药碗递出去的时候,眼睛闪闪地看着师父。 但师父只是接过药碗就要走。 魏知白伸手拉住师父的袖子, 道: “师父,好苦啊。” 他知道师父腰间的锦囊里装着蜜饯、糖膏, 蜜饯似琥珀,糖膏似玛瑙, 洒着喷香的白芝麻像点点碎玉。他想也许师父会拿出一颗蜜饯亲手喂进他的嘴里,说“这样就不苦了”之类的。 他想让师父哄哄他。 他想得真美。 师父一手推开了窗, 窗外梅花新发,冰雪的凉气透入熏暖的内室。 师父隔窗摘了一朵梅花, 插戴在他的耳边,说道: “小乖白。” 这算啥啊? 魏知白瞪大湿漉漉的眼睛。 师父俯视着他,眼中闪过一抹轻灵的笑意, 就像溶在水中的一缕糖。 魏知白湿漉漉的眼睛, 就又软绵绵起来—— 他的嘴里还是苦的,但他的心里已经不苦了。 魏知白这样想着,努力地睁开了眼。 他看到了一张干巴巴的老脸,就像一朵干萎的花掉在地上被又踩又碾的颜色。有着大概全世界最褶皱的笑容。 魏知白认出来了。 是在小牛村见过一面的葛大爷, 在这附近的山上当守林人的。 可是葛大爷为什么要救他?他并没有帮助过葛大爷啊? 葛大爷和蔼地说:“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 但是魏知白并不安心,他还记得有坏人想要害他。 他并不怕坏人。 他连死都不怕,他怕什么呢? 但是他不希望连累葛大爷,所以他就趁着葛大爷出去巡山,悄悄地走了。 ——他真是傻。 ——他帮助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麻烦不麻烦。 ——别人帮助他的时候,他却总不希望麻烦别人。 魏知白躲在山林里养伤,自己给自己刨草药,洗伤口。晚上睡山洞,盖草叶子。 师父教给他的剑招“后羿射日”真有用! 他用来打猎,将剑脱手射出,一射一只老山鸡,一射一只老山鸡。 等到整座山头的山鸡为了躲避魏知白这个祸害,迁到另一座山头的时候,魏知白的伤势也已经大好了。 魏知白掏出腰间的灰不溜秋的囊袋,打开来数了数里面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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