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李郁萧又不紧不慢起来。原来是另有准备?咳咳,陛下吩咐尚辇令,外头春光正好,慢着些儿。 因此到梧桐朝苑,路上硬生生踅去两刻钟。 领着人踏上殿前长阶,先头别的不知道,李郁萧先听见一阵琴音,泠泠飒飒,缓时如凤凰回羽,疾时展翅高飞,技艺精妙无比。李郁萧恍然:“他弹的是《卷阿》。”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殿中的琴音正是梧桐朝苑的题字。 不由自主,李郁萧一步一步往殿中行去。一旁黄药子稍稍慢两步,觑一觑主子神情,慢慢儿领着仪仗,待李郁萧推开殿门,宫人内侍早已经停在三丈开外。 殿里头安安静静,只有偶然一声鸟鸣匝在如水的琴音上,倒十分扰人,李郁萧走着,发现正殿没人,再往里,穿过里殿的廊庑,掀开层叠的帐子,他才看见一人。 此人端坐在琴案后头,姿仪挺拔,离得再近些,李郁萧注意到他没戴冠,长发肆意披散,发间用茜红的布条随意一捆,垂在肩上,垂在臂上,垂在……衣服上。可他的衣服,李郁萧呼吸一窒,远处看溢彩流光,近处看却只有白,是五色掺白的蚕丝入经络织成,只偶在几处作装饰,这几处在前襟、袍角并半只袖子,这装饰是,竟然是白萼梅。 这件,不是旁的衣裳,正是之前李郁萧吩咐少府制来的梅花画衣。 没想到,只是李郁萧没想到,这东西辗转竟然到得穆庭霜身上,也没想到,好端端的衣裳,底子没用锦缎也没用丝绸,竟然用的薄纱,更加没想到,穆庭霜竟然,行到近处看得一清二楚,穆庭霜里头竟然什么也没穿。 没有,没有里衣也没有衬袍,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纱。 纱上绘有白梅,一簇簇、一捧捧的白梅枝子落在人身上,好似身披香雪,梅蕊偏又勾的茜红,和腰上袖口的带子一色,好巧思与发带也是一色,十足的素雅便衬上这一星的夭娆,可那张脸又是冷峻的,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 李郁萧心想,他是什么,他其实不是人吧,该是司花之神名东君,或是白梅树下养出的什么妖物精魂。 这是来吸人精魄来了,一定是这样,不然朕怎么丝毫动弹不得呢?这是什么妖术。 一曲琴毕,施展妖术的妖精站起身,温文一笑:“陛下。”陛下如坠妖魅,神情恍惚得不像话:“你谁?” “臣是……”遥遥的一人从琴案后头转出来,清水白的足衣使他步履间像是踏在云端,袍袖是摇的,李郁萧的眼睛也是摇的,不知该往哪看才好,是看一看五掌也丈不完的平整的肩?还是看一看衣裳领子掩一半的月牙锁骨?或是腹上沟壑一般的田字?或是白玉杵一般修长笔直的髀骨连胫骨?还有…… 霍地转过身,李郁萧闭闭眼深呼吸:“你将衣裳穿齐整再来与朕说话。” “陛下,”身后穆庭霜漠漠笑一笑,“这身衣裳不是陛下亲自绘制么?怎么,我穿来不受看?” 李郁萧手指捏啊捏喉头滚啊滚,告诉穆庭霜也告诉自己:“朕不爱看。” 身后好一会子没动静,但李郁萧知道这人没听话乖乖去更衣,半点声响没有,只是这么站在——眼前一晃一黑,一根什么布料忽然不由分说遮到他眼睛上,把他慌得连忙要挣开:“你做什么!” “陛下,”穆庭霜一手把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动,一手在他脑后动作,“既不爱看,便不看罢了,我助陛下挡起来。” 说着竟然是将不知道衣带还是发带系在李郁萧眼睛上,李郁萧当即想去扯,却听他又说:“陛下,出乎尔者,返乎尔者也,不是陛下金口玉言说不爱看么?” 他、他是干嘛,李郁萧心尖儿上一寸麻一寸惊,说不上是抗拒还是迎合,也说不上是冷情还是热望,只磕绊着发问:“你、你到底做什么。” 五感之中视力被剥夺,依稀是回到刚刚穿来的那时候,暴盲症还在作祟什么都不得见,眼前有一片红,只好依靠听觉与触觉,触觉……李郁萧没听见穆庭霜作答,只感到他牵上自己的手往什么方向走。 走得很慢,到得什么地方站定,听见穆庭霜道:“臣更衣,为免污陛下视听,陛下还是蒙着眼睛便了。” 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李郁萧呼吸急一急,什么,穆庭霜,嗯,月兑光了吗。不不,不想看,没想看。他无措地抬手,碰一碰眼睛上的带子,却终于没有给揪掉。 少一刻,那人又来握他的手,领着坐到榻上,“陛下,”他听见穆庭霜凛凛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可知为何我没选在栖兰殿里。” 是啊,李郁萧问为何,穆庭霜解释:“陛下还记得去岁生辰的情形?陛下生辰当日,我在栖兰殿伤了陛下的心,因此不选在栖兰殿。往后年年,我陪陛下在梧桐朝苑过生辰,好不好?” 眼睛叫捂着,手叫拉着,亲密暗昧至极,李郁萧心里却说不清,一凉。 去年今日在栖兰殿,他怎么伤了我的心? 唔,哦,是为着欺瞒罗笙来历的事。李郁萧发现,面对穆庭霜,他总是在反反复复。方才他明明打定主意不要看,要走,可如今却随着人坐在榻上。去年今日呢,他在穆庭霜怀中躺过,两人谈一些彼此为何不愿娶旁人的话,言语何止涉及风月,简直是挑着情往对方怀里贴。然而,他那时内心里是痛的,痛穆庭霜瞒他骗他,面上云淡风轻,仍可明言一句,朕心里头念着穆卿才不立后呀。 那时是什么心境?是了,是打定主意要做戏做到底的,那么后来,又是为何改变初衷,为何想要假戏真做?是台上唱戏的这一人入戏太深?还是看戏的这一人太有心? 不知。 他们都是戏中人,白问一句前因,如今围困在成堆的后果里寸步难行。 李郁萧叹口气:“往事休要再提。” “好,不提了,”穆庭霜抓着他的手按在胸口的位置,“但我总要叫你知道,我是真心知错也是真心悔改。” 李郁萧无奈:“我知道了,好吧。” 没力气,李郁萧没力气,一腔孤恨从修慈寺闯出来的那股力气,他真的没有了,没力气再去论这些你对我错,你欠我还是我欠你,看见穆庭霜,他依然会觉得好看,穆庭霜撩他,他的身体会诚实地给予回应,偶有情致,也愿意配合着玩一些勾挑的游戏,可是再多的,他现在真的没有力气。 他只道:“我都允你这样胡闹——”话没说完,腰上一股力道一捞一推,他整个人被穆庭霜撂倒在榻上,他听穆庭霜道:“哪样子胡闹?既然陛下降旨要胡闹,我少不得要教陛下知道,哪样才是真正胡闹。” 说完倾身压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杀回来啦!!!!! Orz也就周末支棱一下子 这两周每天改卷子到晚上八九点 撒泼打滚求投喂!求留言!求安慰!
第87章 梅花乍入衣·五 李郁萧只道梅花画衣穿在穆庭霜身上惊为天人, 未知其实他面上这抹红布才是真正绝色。 雪样的脸,衬得茜红好比深红,只露出远峰一样的眉, 眉宇间那一凹尤其可人。 只可惜这样的好颜色, 偏偏要说一些绝情话。 穆庭霜不愿意听绝情的话,可又亲口说过不轻易亲他, 左右无奈, 手按上他的唇瓣,搏弄片刻, 眼睛暗一暗,张嘴啃咬在下颌上。 又整张脸吻遍, 又隔着红布条啄一啄, 喟叹一句:“跬步千里,滴水穿石,我有恒心和意志,陛下可别泼冷水。” 泼冷水, 李郁萧一阵迷糊, 心想我这还算泼冷水?任你按着亲,身上热得单件的袍服都穿不住,那话精神得跟吃过药似的, 就这你说我泼冷水?还要怎么着才算热乎。 嗯,穆庭霜自称有意志, 李郁萧这会子却没什么意志,一心一意想让穆庭霜闭嘴, 也别亲了, 满脸湿漉漉的,干嘛呢, 正经的,赶紧去摸一摸鼓胀的那处行么。或者手给咱们松开也行,别总这么紧紧攥着,跟咱们随时会跑似的。 心里这么馋着,一个没留神,他喉咙里溜出一个尾音儿的轻吟。 只觉身上的人动作一顿,而后他的下裳遭大罪,三两下叫扯得撕口裂缝,韧得无比的柔麻棉整片剥落,滚烫的皮肉暴露在空气里,倒说不上冷,只是似有若无的凉风一撺掇,腿上又痒又麻。 眼睛遮着看不见,李郁萧只感觉到身上的人重心下移,解开他的袍服,亲吻落在他胸口,他紧喘一声,若无其事笑道:“我泼得甚么冷水?是你在我身上留下好多冷水。”真的,唇舌离开的地方濡湿,小风一吹就是凉得很。 那又冷又热的痕迹一路蜿蜒,李郁萧双腿叫分着岔住,滚热的鼻息吐在他的腿根儿,隐隐约约他明白穆庭霜是想哪样子胡闹,惊得胡乱伸手去抓人:“别!你可别!”未免折辱人,人是正经大家出身的公子郎君,不能—— 李郁萧目瞪口呆,他是情急之下掀开眼睛上的遮挡物,却被眼前的情景兜头震住。 方才听见穆庭霜更衣,却其实并没有更衣,只是撇开衣带敞着,此时白梅香雪的纱衣坠在肩臂,胸口和肩膀大片的肌肤果露在外,脖子并一张脸白生生抻着,而那张脸、那张脸紧挨着贴着的,半截叫吞在口中的,就是…… 银床梅花共凌乱,青虬丹颗相裴回,李郁萧看见穆庭霜乌黑的发散在他腿上,半身光果伏在他腰间,只这景象,只这景象就要比任何生理上的刺激更动他心魄。 “你大可不必……”一句推拒言不由心声如蚊讷。后头他仰着脖子,越发地说不出话的。 事毕他倒着气儿,看见穆庭霜跪坐在那儿,嘴上脸上糊得乱七八糟,心里不免不好意思,又看见穆庭霜敞着的衣襟里也很精神,嗯,就,只顾着自己是挺不地道,因朝着穆庭霜抬起手。 穆庭霜接住他的手,靠近询问:“陛下何事?” 红口白牙抹纯白饴糖似的,可李郁萧知道他嘴里不是饴糖,是、咳咳、是压根儿不甜的东西,手递过去眼神又羞窘地收回来:“你也不去漱口清洁。” “呵,”穆庭霜浅笑,吻一吻他手背,“不脏。” 又半是诱哄半是花搅地道:“陛下觉着脏么?既觉着脏,往后这等脏活都交给我,好不好?” 好、好你个头,李郁萧慌着眼睛,眼睫直不听使唤上下乱飞,索性闭上眼:“我身上脏物出去,你身上还脏着,你、你倒杵着膈应谁,快打发了。” “那么,”穆庭霜拖一拖调子,侧身躺下拥住人,“陛下这只手,是赏给我聊作打发么?” 咳咳咳!原本、原本李郁萧是这个意思,可事到临头却又伸不开手指,只僵着没动。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搁在穆庭霜眼睛里无外乎恩赦,捏着一只抖啊抖的手掌往身上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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