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术法什么都没能改变,反而让沿途走兽彻底异化,与寻常异兽还不尽相似,要更凶悍一些。” 张如韵不耐道:“我不管你过程如何,我只要结果。” 童为不吭气了。 他昨夜用飞鸟试验秘术,那鸟异化暴起,身躯胀大,齿爪锐利,险些将自己魂魄打散。 童为废了不小力气才将它关在地宫里。 张如韵只知道叫他试验秘术,找到聚魂之法,却从不考虑他的安危。 童为瞧着木讷,心里却有些自己的想法,只是外表成了最好的遮掩,连张如韵都不曾将他看透。 宿云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心这些更为厉害的异兽会流落世间。 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听见童为低声道:“前些年狄舟来找过我。” 张如韵神色一动:“他说什么了?” “他说京城皇室的心脏有聚魂之效。” 宿云微怔了怔,想起了自己此刻空荡的胸口,眼中神色不明。 张如韵也有些疑惑:“皇室?你说前朝覆灭后,如今的高位上的宿氏?” “是。” 张如韵眸光转了转,淡淡道:“我知晓了,此事无需再同他人提起。” 幻境到此刻便天翻地覆起来,宿云微眨了眨眼,又回到东池宴儿时住的村落。 东家父母正坐在堂中商议事宜,东池宴坐在一旁看书,并不被叽叽喳喳的弟弟所影响。 东池玉闹了会儿哥哥,觉得有些无趣,趴在阿娘膝上讨要葡萄。 东母捡着葡萄,温声道:“总得送些东西入京,无需太过贵重,心意到了便好。” “夫人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嗯。” 她颠了颠怀里的小儿子,笑着说:“阿玉出生时,祭司说他身上带着好运,这玉戒浸过阿玉的血,带着福祉,献给小皇子不是正好。” 宿云微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皇子是谁。 东池玉将那玉戒捧在掌心天真问:“阿娘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戒指给别人?” 小团子的脸颊被母亲捏了一把,嗷嗷叫着。 东母道:“因为那是新生的小殿下,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我们身为臣子,自然要将最好的珍宝给他。” 东池玉的重点一度偏移,委屈道:“阿玉不是阿娘最好的珍宝吗?” 东池宴放了书,难得起了些玩笑的意思,嘲笑道:“那把阿玉送过去。” “不要啦!”
第60章 玉 东母的那枚玉戒没来得及送出去。 春末夏初时山中多雨,雨后生了许多菌子,村民在清晨雨停后去山里捡新鲜的菌子。 返回村中时,村民听到丛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本以为是松鼠或其他飞鸟在玩闹,并未太当回事。 等走出去一段路,却忽然碰上跃出林子的异兽。 那些异兽与镇上出现过的都不同,身躯十分庞大,凶残而又智慧,喜欢结伴而来,将人围剿在山中沼泽林间。 一群村民都未能幸免于难。 家人等了一夜未见人归,进山中寻找却连尸首都没能找到,只看见土地灌丛中大片血迹。 宿云微第二日在院中看东池玉给小花小草浇水,瞧见东父匆忙穿过庭院,往正厅去了。 宿云微脚步微动,前院的交谈声他听得清楚,垂着眸继续看东池玉玩耍。 “异兽已经进到山中来了。” “祭祀和长老在村外放了毒瘴,也不管用么?” 东父摇摇头。 异兽是灵力催生的产物,部落的瘴物只是小术法,抵挡不住异兽的攻击的。 “异兽似乎和镇上之前出现过的不太一样,更加厉害了,或许要早些考虑搬离此处。” 东母沉默片刻,平静道:“通知村民们,午后便走,趁着白日尽快离开,你我留在村中断后。” “好。” 东池玉还在茫然无知地给小花小草浇水,转头便被东父抱起来,懵然放到东池宴身边去。 东父道:“阿宴要牵好弟弟,跟着长老爷爷走,别走丢了,爹娘之后便跟着过来,别害怕。” 东池宴点点头,将弟弟的手攥紧了。 东池玉稚嫩的嗓音响起来:“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好吧。” 东池玉天真无知,只是隐隐有些紧张害怕,紧紧贴着哥哥一路向着村门走去。 村口已然聚集了大片村民,祭司从东池宴手中接过东池玉,将他抱在怀里:“人来齐了,走吧。” 门前漫山遍野的白玉兰已经过了花期,花瓣落了满地,再也不似盛放时那般壮丽。 宿云微安静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微风拂过时,将树枝上残存的花瓣带落下来,悠扬落了满地。 祭司等人尚未走远,忽然又听见东母的呼唤。 妇人向来温和秀丽的面庞上带了些焦急,对上两个孩子的目光时却又什么都没说,只将指上玉戒摘下来,拴上细绳,挂在东池玉脖颈上。 之后便跟着丈夫一路远去,再未回头。 * 寂声山山高谷深,行路十分陡峭,下过雨后山路湿滑,行走须得处处小心。 村民走得很慢,一直到天色渐暗都尚未走到山底。 东池玉趴在祭司肩上睡过一觉,软着声音喊:“哥哥。” 东池宴轻轻“嗯”了一声。 “阿爹阿娘什么时候来呀?” “我也不知道。” “我好饿。” 于是东池宴便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一颗糖放在他掌心。 东池玉揉着眼睛说:“我咬一半,剩下的给哥哥。” 东池宴闷了半天,吐出两个字:“不用。” 祭司道:“天色已晚,行路不安全,我去瞧瞧附近没有山洞。” 他将小孩还给东池宴,自己循着黑暗往山里走。 村民们饥寒交迫,心中又慌乱不安,每个人都有些颓唐。 祭司一去便没回来,众人隐约也知道出事了。 “异兽在暗我们在明,这山中也不安全,真要在此停留吗?” “前路什么样咱们也说不清楚,万一正好碰上异兽怎么办?” 人群安静了片刻。 半晌才有人说:“老人孩子都在,饥肠辘辘,总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既然大祭司进了山遇了害,或许异兽就在身后也说不准,不如早些出去,到镇上应当会好很多。” 众人商量后便准备继续前行。 东池宴有些犹豫。 东池玉晃晃他的手:“哥哥为什么不走?” 宿云微听到了他心里的慌乱与不安,他摇摇头道:“没事,走吧。” 夕阳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散尽,前路一片漆黑。 村民不敢燃灯,怕火光引来异兽,只能摸黑行走。 人群里不知哪个小孩忽然哭闹起来,在林间显得异常清晰,小孩的娘亲轻声抚慰道:“别怕别怕,别哭了。” 东池宴抿了抿唇,对着弟弟生硬道:“别害怕,别哭。” “我没哭诶。” “之后也别哭。” “好。” 东池宴离开村子前,东父将玉剑交给了祭司。 后来祭司又把剑给了东池宴。 小少年面上带着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与严肃,一只手抱着玉剑,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弟弟。 人群小心翼翼走到半夜,有人小声欢呼道:“穿过前面沼泽便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宿云微颊边碎发忽然被一阵风扬起,接着便听到一声尖声嘶鸣,刺耳又惊悚。 林间狂风四起,宿云微借着月光瞧见一只巨鸟压着树冠飞来,厚大阴影落在地面,带来沉重的黑暗和压迫。 村民惊叫起来:“是异兽!” “快逃!” 宿云微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心情有些沉重,抬首望着那巨鸟。 那鸟尖喙与爪齿形似弯钩,锐利无比。 宿云微唇角动了动,喃喃道:“罗刹。” 是罗刹鸟。 东池宴已经第一时间将弟弟护在怀里,两个小孩仗着天黑,小心翼翼躲在草丛中。 宿云微瞧见他额角已经生了冷汗,双手颤抖着,似乎也十分害怕,但在弟弟面前却表现得十分沉稳。 宿云微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 他从很多人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自己生前的往事,知道东池宴对他不算很好。 欺骗、利用、不择手段,他什么都做了。 最后还逼着自己在城门自刎。 但东池宴确实是个好哥哥。 宿云微不得不承认,东母那时候说的不完全是错的。 东池宴和宿月昙在某方面十分相似。 东池玉似乎能感受到哥哥的紧张与不安,小团子这时候却镇定起来,轻声说:“哥哥,那个山洞。” 东池宴愣了一下:“什么?” “那个怪哥哥住的山洞,我记得在哪里。” 东池宴蓦地回过神来,不敢让东池玉去看罗刹鸟爪下的血腥,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将惨叫与哭喊挡在外头,弯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拼命跑。 宿云微一直隐隐不安,他难得记得不知道谁说过,东池宴的弟弟很早便死了,死在异兽爪下,连魂魄都没能保住,所以他当初才会执着要夺走自己的心脏。 他隐隐知道或许就是这一夜里,东池玉便死了。 宿云微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可惜还是难过,只是觉得胸口闷痛,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东池宴很快便在弟弟的指挥下找到了那个山洞。 洞中长久无人居住,洞壁湿滑,石床上都盈满水汽。 东池玉瞧见了之前神让自己生火留下来的残骸:“那个大哥哥之前说自己要死了诶。” 东池宴“嗯”了一声:“可能已经死了。” 东池玉撇了撇嘴,没一会儿又开心起来:“哥哥这里有火折子。” 说来也奇怪,洞中潮湿无比,火折子倒还是干燥的,尚且可以使用。 东池宴便将火折子拿过来,生了火取暖。 宿云微想,这里神力充盈,又是神陨之地,许是祂当初降过福祉,将东西留在此处,想要造福后世想要歇脚的百姓。 祂这一生无情又无欲,最后竟也大度了起来,心中短暂地放了放这世间苍生万物。 东池宴将石床整理干净,铺了碎布,让东池玉上去休息。 他问:“你饿吗?” 东池玉摇头说不饿。 东池宴没信他的话,低声道:“我去外面摘果子,你好好在洞里呆着,千万别出来。” 他没说多少,将玉剑放在石桌上,转头便往洞外跑。 宿云微站在洞口看了许久,夜间乌云遮了圆月,许是清晨时会下雨。 到时候山地湿滑,他们又要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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