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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记得那日雷劫之下，昙花将祂护在怀里，身死道消在自己眼前。 祂从前见过这世间所有悲欢离合，觉得飞鸟走兽与人的性命如草芥一般渺小，生来死去都不算什么大事，有命的转世，没命的魂飞魄散，终归都与祂无关。 但阿昙给了祂不一样的想法和感受。 祂轻轻点着昙花的叶片，轻声道：“你恐怕是这世间最傻的花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偏偏还想着要救别人。” “张如韵和那棵小草根本不值得你去救。” 话是这么说，祂心里却明白，将魔气渡给阿昙，让阿昙死在仙道门手中，叫张如韵去报复这个世间，一开始便是祂故意为之。 他看透了这苍生之间的情情爱爱，觉得荒唐可笑又无甚可惜，能利用一番也是好的。 可是如今却有些后悔。 或许当初多想一想，会有别的法子去捉弄仙界和仙道门，不一定非要牺牲阿昙。 昙花安静开放着，没有一丝一毫灵智。 神有些无趣，趴在桌上，指尖卷起它的叶片，身形来来回回变幻，最终化成了阿昙的模样。 他有些不太记得阿昙长什么样子了，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像，但大体还是相似的。 祂站在山泉边，学着记忆里阿昙的模样拢起袖子温和笑着，半晌又收回笑容，嘟囔道：“做起来真奇怪。” 于是祂又回到桌边趴下，同昙花说着话：“你为何想要做人呢？” “凡人约束那么多，责任也那么多，还不如做花草自在。” 昙花给不了祂任何回复。 神知道它现在并不能说话，甚至听不到自己说话。 原本当初它便灵力低微，只是刚生了灵智，还无法化为灵体，是自己给它渡了神力，催使他早日化形的。 祂道：“这次不给你提前渡神力了，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要陨落，我神陨之前将神力给你，你去做人吧。” 夜里山洞外飘了雪，洞中静谧无声。 宿云微在神体内休憩了许久，一直到祂闭目养神之后才占了身体。 他在洞中打了个转。 前一个幻境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唯独这神陨之地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洞中漆黑无比，只有一柄玉剑鞘直插入在石床之上。 宿云微皱着眉想，玉制的剑本就少见，更何况是神剑，莫非玉笙寒从前是神的剑么？ 这样的认知让他稍稍有些不太爽快，只是转而又想，终归后来神陨之后祂再未出现，剑已经是自己的了。 玉笙寒也是他的。 也不知道玉笙寒此刻在哪里，是否也在这幻境之中。
第55章 来时归处 宿云微不会使用神的力量，没办法离开山洞，只能在洞中打转，之后百无聊赖地勾了勾昙花的小叶片。 神若真给了昙花来生，那这个来生是否就是宿月昙。 宿云微垂着眸安静地想，宿月昙这一生早早便死了，宿家覆灭，什么都没能留下。 多活这一世又有什么用呢？ 可惜他与宿月昙虽为骨肉血亲，但前尘往事尽忘，他不记得宿月昙，也不能知晓宿月昙的想法。 宿云微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又想到玉笙寒。 他坐在洞口望着天际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日清晨雪停了。 神从入定中清醒过来，顺手将桌上的昙花捞进怀抱里，悠悠往山洞外走。 “神韵将至，这山洞中也久不见日光，不如还是早些将你送出去罢了。” 祂卷着昙花的叶片轻声道：“若是做人不快乐，往后还是做这世间最普通的花花草草吧，朝生暮死，自由自在。” 话音落下一瞬，周遭灵流忽地流淌聚集而来，将祂手中昙花卷携而出，破开了洞外的结界。 那昙花便也随着灵流融合起来，变得晶莹透亮，来回幻化身形，最终成了一小个光团，向着遥远的方向远去。 那时通往京城的方向，是它来时的归处。 山洞中彻底陷入寂静，神没了可说话的人，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起来。 其实在祂降世那时起，祂便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与祂说话。 祂并无形状，只是一团灵流，在这世间游荡着，早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与孤独。 可是后来祂遇见了昙花。 难怪凡人总是会怀念往昔，对什么东西执念深刻，原是经历过一次便会有所贪恋。 凡人与仙界贪婪无度，说起来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宿云微闭目听着神的情绪，知道祂此刻并不算安定，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悔意与遗憾，想是对间接害死昙花一事也有后悔。 他想起自己附着在小草身上的那些时日，记得昙花卷着他护着他，给了他兄长般的照拂，心想，神会贪恋这些爱护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叹了口气，眼前景致忽然变化莫测起来，转瞬又到了山洞口。 神的身形飘忽不定，瞧着洞外的仙道门弟子，心中一丝情绪皆无。 那些弟子随从仙界众仙与门中长老而来，气势汹汹将山洞口堵死。 祂在空中飘了一会儿，蓦地幻化成人形。 还是阿昙那时的模样。 张如韵的同门就在众人之中，见到神此番模样有些惊异，喃喃道：“你怎和......” 他晃了晃脑袋：“不对不对。” 神虽与当初那魔体长相十分相似，仔细看过去却有些许不同，看来只是用了对方的样貌。 张如韵当初身受重伤彻底脱离出仙道门，也不愿回仙道门疗伤，彻底和门中师兄弟断了联系。 同门后来见过他一面，那时张如韵的伤势已经好全，周身气质却已经大变，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润如玉，瞧着冷冷清清，抱着琴站在树下瞧着某个豪门世家的闹剧，却并不出手相助。 直到那户人家闹出了人命，这才勾唇冷笑一声，抱着琴扬长而去。 同门去瞧过那家人的尸首，从上发现了东瀛秘术的痕迹。 再后来，便是仙界传出讯息，说张如韵已经升仙入了仙界，不再是普通的凡人了。 仙道门多少年未曾再出过一个升仙的弟子，张如韵此番彻底与他们拉开了鸿沟。 同门原先想过是否是神罚所致，限制了凡人追求长生和力量的机会，但见张如韵成功之后，这样的想法又有些动摇。 他并不知晓，张如韵是被神亲自点化为仙的。 那毕竟是神，这世间万物在祂手中都是渺小无比的玩具罢了。 宿云微这时才觉得这同门弟子有些熟悉，但记忆破损，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作罢。 仙界与仙道门此番来是想弑神获取神力的。 他们当初将神囚禁在山洞之中，却也仅仅止步于囚禁，根本无法伤其根本，一直到百年过去，神陨将至，神的力量在削弱，这便又找机会想来试一试。 神悠然捋着衣袖，淡笑道：“想要我的神力？” “人的贪欲果然无比可笑，为了这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东西，不惜牺牲多少弟子的性命想要将我杀死。” “当初放出去的魔体，和如今为祸世间的异兽，还不足以给你们教训么？” 仙界人道：“别与祂废话，只要此番将祂弑杀在此，便能将神力彻底瓜分。” “神陨之日将近，祂活不了多久，力量也极大被削弱，不一定斗得过我们。” 神闻言便笑着，一言不发。 世间灵力源于祂，要想收回轻而易举，不过是想看他们会胡闹到怎样的地步罢了。 宿云微在祂体内，想起了阿昙被追杀的那日，胸口闷闷着有些难受，忽然听见祂轻声问：“你想去外面看看么？” 宿云微有些茫然，感到神的那只手抚在了心口上，又一次开口道：“宿云微。” 他怔了怔，忽然无措起来，一时间没想明白祂怎么会感应到自己，知晓自己在祂体内的。 前方众人已经协力攻来，将神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祂不为所动站在原处，笑道：“别紧张，是我故意拉你进入这个幻境的。” “这些事情恐怕会对你有些帮助，所以想让你一同来经历，可能会有些不安和烦躁，等离开此处便好。” 神放轻了语气，歉意道：“抱歉，再忍一忍。” 宿云微觉得祂此刻的语气有些熟悉，可惜就和方才见那同门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平白叫自己好奇难耐。 他跟着神的视线望向外头，明亮灵流直击而来，被祂挥手打散。 宿云微瞧见张如韵的那个同门并未出手，反而犹犹豫豫站人群后头。 神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道：“他如今倒是优柔寡断起来了，或许是瞧这模样眼熟，会让他想起那日张如韵的状态。” 宿云微心下了然，还未回过神来，眼前忽地一花。 再一睁眼，他已经脱离神的躯体，懵然站在角落中。 仙界人唤出一柄漂亮的玉剑，齐心驱使着它攻来，将神钉在了石床之上。 祂恍若并未收到什么伤害一般，只是平躺着，望着洞穴上方，轻轻笑道：“我便说这剑怎么丢了，原是被你们偷了去。” 祂似乎很是疲累，不想再做任何挣扎反抗，只是任由神力从躯体内溢出去，蓦地散在四周。 祂抬指勾住一缕灵力，将它团起来，悄悄送出去：“去京城，去找他。” 虽然神力微弱，能给他一丝帮助也是好的。 就当是补偿。 神闭了闭眼，面上笑意变得嘲弄起来：“是不是给你们的太多，倒叫你们忘了，这力量是从何而来。” 祂平静望着走上近前的某个仙界人，淡淡道：“我若就此陨落，这世间所有灵力都将收回。” “仙界创生之日起便是为了护佑世间而存在，瞧你们如今的模样，许是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那仙界人惊怒道：“你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是么？” 神冷嗤一声，忽然听到某个弟子惊叫道：“啊！我的灵力！” “我的灵力也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仙人道：“你做了什么！” 神懒懒散散掀起眼皮来瞧他，淡笑道：“自然是把我的东西收回来。” 他抬手指了指人群后头傻愣愣的同门，冷笑起来：“狄舟，你的灵力留给你，往后总有一日会叫你后悔。”
第56章 同门 宿云微还在想狄舟是谁。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依稀记得是上个梦境碰到的谁，但人面与人名已然对不上了，没有玉笙寒在身边提醒便什么都想不起来。 宿云微无奈地屈指敲了敲额头，眼前又天旋地转起来，转瞬便离开了山洞，站在了某个村口。 这村口也格外的熟悉，宿云微从未像现在这般懊恼自己的记性，想是从前依靠玉笙寒太多了，离了他总有些不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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