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神罚。 是仙界与仙道门太过贪婪,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现状。 阿昙眼中带了一丝怜悯,居高临下望着他,正欲说话,身后院中忽然狂风大作,木门“嘭”地砸开。 诸多灵力直击而来,风势将他发丝纷纷扬扬吹起。 阿昙神情淡淡,只是手中忽地一抬,听得张如韵闷哼一声,魔气刺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地面上。 血水淌了满地,将阿昙洁白鞋面浸湿。 他不为所动,迎着门外漠然道:“再进一步,张如韵的命便没了。” 风流翻滚旋转着,半晌被人收了回去。 同门肩上还留着魔体留下的伤势,虽没张如韵那般严重,但多少也有些影响。 阿昙与他对视了片刻,移开视线望向他身后那仙道门弟子,喃喃自语道:“是你。” 那日撞破他杀人的那个仙道门弟子,原也跟着过来了。 是想看到什么呢? 看到他彻底入魔嗜杀 还是想看到师兄弟怪罪误会张如韵。 阿昙并未有读心之术,他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想。 他手腕轻轻转了转,放出大片魔气,向着四周蔓延而开。 那弟子后脊一阵发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躲在师兄弟身后。 同门手中剑散着灵力,神情十分严肃:“这魔体似乎要更聪慧强大些。” 那弟子道:“无论如何,他伤了大师兄便该死。” “不!”张如韵呛咳出一口血,艰难道,“他不是——” 话还未尽,众人瞧见阿昙抬了抬手,顿时血水飞溅,张如韵口中满是鲜血,发出痛苦的惨叫。 阿昙割去了他的舌头。 同门大骇:“如韵!” 张如韵泪流满面,口不能言,只能颤着手去抓阿昙的衣摆。 可那衣摆只是晃了晃,眨眼便从手中脱落出去。 阿昙出招狠厉,魔气带着极强的压迫,霎时四散而开,将几个仙道门弟子强行推出门外。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指向那仙道门弟子,指尖魔气直冲他去,轻轻开口道:“破。” 那弟子眼中惊慌失措,还未来得及躲闪,头颅便“嘭”地一声炸成了满天血雾。 同门额上沾了冷汗:“这魔体好生厉害。” “师兄!用判雷!” 同门后知后觉想起来:“对,判雷!” “师尊与仙界众仙专门从神迹残余中剥离出力量,炼制成了判雷,这魔体能斗得过我们,可斗不过神力!” 阿昙仿佛未听到他们的交谈一般,骤雨淹没了整个小镇,发丝狼狈黏在脸颊上,却不见他有一丝一毫仓皇失措。 那弟子话音刚落便没了声息,倒在一旁成了尸体。 几个仙道门弟子焦头烂额地抵挡着阿昙的攻击,好不容易才凑到一处,摸出怀里湿透的几张符咒。 “这还能用么?” “可以,大家聚力,一同召唤判雷。” 几个弟子齐心协力,燃了符纸。 霎时间耀目白光直刺入天,瞬时带出一声惊雷。 一弟子惊喜道:“成了师兄!” 下一瞬他便被魔气割去头颅,血水喷涌而出。 同门大喊道:“快躲开!” 天际一道闪电伴着雷声骤落在院中,顿时击燃了院中那棵白玉兰。 阿昙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怔然回首望着那雷落下的方位,眼中浮现出一丝慌张。 衣摆与发丝纷扬飘着,他旋身往屋后跑。 仙道门弟子大喊大叫:“他逃了!” “我便说他斗不过判雷!” “快追!” 宿云微与玉笙寒站在院中,将这一番闹剧看在眼中。 宿云微情绪有些低,安静望着幻境中发生的所有过往,至此一句未言。 玉笙寒举着伞,垂首望着满地血水,见雨水混着血正向他们脚边淌来,提醒道:“殿下,小心脏了脚,先离开此处。” 宿云微脚下动了动,却是轻声道:“他不是逃了。” 他视线随着阿昙远去的背影望去:“他不是要逃,是那株小草还在后院。” 判雷落下并不会顾及周围活物,想必会伤到院中的花花草草。 玉笙寒:“那草都已经快要不行了。” 判雷之下万事万物都会魂飞魄散,但那小草为了多在世间留些时日,已经燃烧了自己的神魂,本就已经没有了来生。 阿昙没必要再去照顾它。 宿云微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昙花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对他来说,那株小草是很重要的。” 哪怕非亲非故,但从他在京城郊外伸出叶子将它卷在自己手里时,便已经灌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情感。 昙花灵体生来不懂情,唯一一点点分了大半给了小草。 剩余的,都给了张如韵。 玉笙寒勾了宿云微的手指,与他交握在一起,道:“殿下要是不愿去看之后的事,便在此等候,我去替殿下看着。” “不必,”宿云微吐出一口气,低声道,“都已经过去了,哥哥已经不再是阿昙,如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同样也便与我无关。” 他们并肩往后院走,将将接近时,一道惊雷从天而落,震耳轰鸣之下,击碎了屋子的窗台,烈火熊熊燃烧着,屋檐坍塌倒落,挡住了逃离的路。 张如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魔气中脱离出来,跌跌撞撞往后院走,只来得及瞧见阿昙将花盆珍重地抱在怀里,判雷毫不留情地劈落下来,将整个院中照亮一瞬。 众人皆紧闭着眼抬臂挡在面上,担心雷光刺瞎双目。 张如韵却满心满眼都是阿昙,雷光一过,眼前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眸红得可怖,两行血泪挂在眼下,断了线一般无止境地流淌着。 他脚下一个踉跄,摔倒时落在谁冰冷的怀抱里。 阿昙一声浅色衣衫如今已经沾满污血,再瞧不见原先的颜色,满身伤痕,垂着眸跪坐在火场里,安静抱着张如韵和他的草。 唇中淅淅沥沥落着血。 张如韵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去触摸他的面颊。 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只能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感到阿昙身体动了动,似乎在与谁说话,喃喃道:“来生?” 他嗓子哑得厉害,混着血水,每每开口都挡不住流淌而出。 他轻轻道:“若有来生,我想做人。” “只有几年也好。” 他身躯正在消散,变得虚无空洞起来。 阿昙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覆在张如韵手背上,弯身吻了他的唇。 一个混着血气的,并不叫人欢欣喜悦的吻。 “就这样吧,张如韵。” “你继续去修仙吧。” “你我本该是殊途。” 今生如此,来生依旧。
第54章 神(三百加更) 判雷之下,哪里还有来生一说。 宿云微胸口闷闷地有些难受。 在阿昙身死道消那一刻,幻境便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已经到了崩塌的尽头。 玉笙寒紧紧抓着他的手:“很快便能离开此处了,殿下出去得先找柯茹姐姐服用凝魂丹。” 宿云微乖顺点头,却忽然望见张如韵怀中的花盆中似乎有什么异动。 一道幽蓝灵流盘旋而出,在一旁化了人形。 那人形化的勉强,晶莹剔透,只是个大概的轮廓,随着风轻轻晃动着。 他抬手向着空中一挥,周遭灵流统统聚起,在他掌心凝聚,渐渐化作一朵昙花的模样。 他将昙花灵流放入胸口,在宿云微即将离开幻境那一刻回过头来。 宿云微恍惚感到他已然透过了幻境看到了自己,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而陌生,只记得从上一个幻境出来时似乎也碰到过。 只是那时感到了一丝威胁,而这道目光却不含恶意,反而像是有话要与他说。 宿云微只是怔了片刻,他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没有任何五官。 之后再没机会多想,幻境彻底坍塌,眼前陷入黑暗。 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还未离开那个令人感到压抑沉闷的幻境一般。 宿云微心道,凡尘气候多变,或许雾林外也下了雨。 他指尖动了动,后知后觉想起来,玉笙寒先前抓着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手中空落落的,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宿云微道:“玉笙寒。” 无人回话。 他茫然了一瞬,眼前忽然一亮,登时醒了过来。 张如韵满脸血痕,留着血泪站在面前,手中拿着一张纸,展开在他面前:“请您告诉我。” 宿云微:“啊?” 张如韵离得太近,他有些嫌弃对方身上的污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却忽然飘出去老远。 宿云微:“?” 张如韵似乎也有些疑惑,他眼不能视物,但能听到宿云微的声音远近,急急又上前一步,手中纸张攥得很紧,将边角都已经揉皱。 宿云微一时间没想明白他想让自己告诉他什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又回到了这个幻境中。 正欲开口,这身体便自己说了话:“要我帮你也不难,只要你想办法,替我毁掉这个世间便好。” 身体悠然飘在张如韵身边,轻笑道:“你看,仙界与仙道门贪婪无度,想要我的力量,兜兜转转,把你的爱人害死了。” 宿云微恍然大悟,原是自己上了神的身体。 先前附着在小草之上的那个人,竟是神。 小草体格平凡,支撑不住神的力量,这才寿命早早到了尽头。 张如韵口不能言,手忙脚乱地将纸张铺平在桌上,想要回话。 神道:“不必,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手中不是有一本东瀛秘术么?” “术法不算完整,效用太低,我点你为仙,再教你真正的东瀛秘术。” 张如韵并不知道神耍弄了他,昙花的魂魄已经被祂聚起放在身边温养,他花了许久的时间去找人试验东瀛秘术,却始终以失败告终。 而那个时候,神已经被仙界围剿,强行锁在了寂声山下的山洞里。 神的幻境跳得十分快,并没有将所有过往都经历一遍,宿云微眨眼瞬间便已经跟着神的身体坐在山洞之中了。 山洞外被层层结界阻隔起来,神将要陨落,神力逸散,要打开结界有些麻烦,但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只是祂似乎有些疲倦了,不想再参与到与仙界和人类之间的游戏中,只安静等待神陨那日的到来。 宿云微知道,神陨并非结束,而是新生。 这世间不会没有神。 祂成日无所事事,坐在石床上发呆,偶尔也会将昙花唤出来放在桌上瞧着。 会想起自己做小草的那段时日里,昙花自己的灵力都没有多少,却还总想着将灵力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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