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晓,只是世人都这么说。” 张如韵不知想了什么,苦笑道:“可现在仙界已经不在是单纯为了护佑人间而存在了,仙界也有自己的私心和利益考量,说起来不过是寿命较长的凡人罢了。” “那你下辈子还做人吗?” 马车轻轻颠簸着,窗外林间鸟语花香,是难得的平和安定的年代。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半晌才听到张如韵轻声道:“做吧。” “有思想和能力,可以做许多事。” 马车行到山脚时便碰上天黑,在林间休整了一夜。 玉笙寒照旧将小草偷出来,在一边小溪旁找了块岩石,让宿云微方便汲取月光转化灵力。 宿云微经脉有些闭塞,试了半晌没什么作用,皱眉道:“这具身体实在难用,吸收不了灵力,也使用不了。” 玉笙寒辅助他吸收了一点点灵力,放弃道:“罢了,这小草有自己的命数,生命力还算顽强,这会儿都没死亡,或许还能再撑一会儿。” 否则若小草死去,宿云微的魂体也再难留存在幻境中,会跟着一道被送出去。 宿云微摇摇叶子,忽然道:“东池宴是不是已经出了幻境了?” 玉笙寒怔了怔:“我不知,那日同他动过手,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宿云微沉默了一会儿,直觉东池宴似乎已经找到方法出去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几个人只是神识入了幻境,身躯还留在幻境之外。 如今瞧着东池宴似乎没什么异样,平时冷漠又寡言,看起来谁都不放在心上,只顾着自己怀里的剑和手中长明灯。 宿云微想到这里时忽然怔了怔:“东池宴在雾林时,手里拿着长明灯吗?” “长明灯?”玉笙寒懵了一瞬,“似乎并没有。” “那灯是谁的?”宿云微如今满心疑惑,那盏灯已经灭了许多年了,在留着也无济于事,他却时常提在手中。 但在雾林时,那灯却不在他手里,实在是蹊跷。 玉笙寒对那盏灯没什么印象,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东池宴那柄剑。 宿云微问:“你当初又是谁,为何对这些往事如此了解?” 玉笙寒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才道:“殿下可还记得东池宴的那柄剑?” “那是东池宴曾经送给殿下的,已经认了殿下为主,一直到殿下死去,血契断了,也便失了主。” 玉笙寒垂着眸,指尖蹭着小草的叶片,轻声道:“我是殿下的剑灵。” 宿云微胸中忽地一震,奇怪的感觉在空荡的心脉处来回纠缠,他怔怔望着玉笙寒,听见他补充完最后一句。 “生来便是殿下一个人的。”
第41章 归家 宿云微胸腔的异样还未下去,在玉笙寒吐出最后一句时又恍若灌入了一汪温水一般。 他也许生来寒凉,觉得那温热滚烫极了,烫得他耳廓一片发红。 宿云微喃喃道:“你说话可否不要那么含糊其辞。” 玉笙寒连连道歉:“抱歉殿下,我从前没念过书,不太会说话,下次不乱说了,殿下别生气。” 小草叶子抬起又放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半晌,宿云微才道:“玉笙寒,不要撒娇。” 把草送回马车时,昙花和张如韵都已经睡去了。 马车帘子掀开一角,莹白月光照射下来,落在昙花盛开的花苞上,像是昙花本身正发着光一般。 宿云微皱着眉望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玉笙寒还在身后絮絮叨叨说话:“殿下可否觉得此处有些熟悉?” “哦对了,殿下记性不好,恐怕不记得了。” “原来此处也在寂声山,倒真是和这里渊源颇深。” 宿云微心不在焉道:“嗯?什么?” 玉笙寒笑起来,指尖一压,将小草叶片压弯了:“小草在想什么?” 宿云微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揶揄和调侃,严肃道:“昙花的气息好奇怪,与之前不太一样。” “若要这么说,我倒觉得小草身上的灵力也不太正常。” 玉笙寒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草尖尖,在宿云微下意识用叶子捂住脑袋时抬了起来,带出一缕幽紫灵流。 宿云微愣了愣:“这是何物?” “和那两只亡魂身上的气息相同,许是魔气,”玉笙寒若有所思道,“不过小草身上的魔气要更纯净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 话音刚落,那片本来乖巧落在指尖的灵流忽然动了一下,从指尖滚落下去,瞬时便淹没在昙花的躯干里。 小草说着“糟糕”,下意识挥着叶子想将魔气捞出来,可惜已然来不及了。 玉笙寒道:“我与殿下都是幻境之外的人,按理来说不会影响到幻境内事情的发展,或许这魔气本该就是要去昙花体内的。” 他给小草渡了灵力,安抚道:“殿下无需担忧,幻境中经历的都已经是千年前的往事,殿下的兄长此刻已经化灵重生,世间也不再有魔,大可以放下心。” 宿云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 天色一亮,张如韵便醒了,先从小溪取了水浇给昙花。 宿云微被清晨的凉水冻得一个激灵,前夜本就睡得晚,此刻还有些不太清醒。 昙花似乎感受到小草的动静,叶片卷了卷将他裹起来,带着他一同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张府门口。 仆从来来回回给张如韵搬东西,张家夫妇站在正门下同他说着话。 张和泽依靠在门上,并未上前打招呼,反而满面不耐,似乎不愿意多待。 宿云微两片叶子捂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茫然道:“这么快便到了么?” 玉笙寒依然在尝试将昙花卷着的叶子拨开,却仍旧没什么用处。 他道:“殿下再仔细瞧瞧这里,虽已经过了几百年,但变化却不算太大。” 宿云微这才偏着脑袋打量周围,“啊”了一声:“这里,是寂声山的小镇。” 童为的幻境发生过什么已经不太记得多少了,但他对这个小镇和山谷里的洞穴却记忆犹新。 没想到琴师当年也是从小镇里出去的。 玉笙寒道:“殿下有所不知,东池宴的祖上也是寂声山附近小镇的,所以先前在玉兰花林时有听他说起过要故地重游。” 宿云微道:“是么?” 隔了许久,已经不太记得了。 张母许久未见儿子,心中想念,但总与他亲近不起来。 丢失掉的十多年已经化成了巨大的隔阂,张母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张和泽一人,后来告诉她自己宠错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而张父与她不同,他是商人出生,一路做到皇商,最在乎利益。 两个儿子都可以要,也都可以不要,便看谁能给他带来荣誉与利益。 但张如韵离开家十余年,除却一开始带来些许荣誉,时间一久,也便无人再提起他们的亲子去了仙道门,往后要修仙。 张和泽考了几年的功名才拿到一点微薄官位,实在有些不够看。 张父瞧着长子谦逊有礼的仪态,问道:“怎么回来了?” 张如韵低头摆弄花盆,淡淡道:“脱离了仙道门,回来瞧瞧爹娘。” 张母有些惊讶:“脱离仙道门是什么意思?” “你……你不修仙了吗?” “不修了,”张如韵指尖沾了泥土,垂眸撵着土渍,神情十分淡然,“终归也没什么用处。” 茶盏敲落在桌面上时,带出“哐”的一声脆响,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张父道:“若真无用,那诸多修仙之人,莫不都成了傻子。” 张如韵微微抬了抬眸,并不为其所动:“那便当我是傻子便可。” “你!”张父狠狠敲了桌子,骂道,“你简直无可救药!” 张如韵不卑不亢:“您说得对。” 张父:“……” 他怒瞪了张如韵一眼,不愿再多说什么,甩了袖子摔门而出。 宿云微有些困倦地窝在昙花叶片里,听见张母细声细语道:“你气你爹做什么,他也是为你好,当初被选去仙道门时都说你天资聪慧,是生来要修仙的料,那会儿你爹多自豪。” “好好的仙道不走,做什么要放弃,多可惜。” 张如韵似乎有些不耐,但语气还算和缓,淡淡道:“可不可惜只有仙道门弟子才知晓,与其说我,不如多关心关心张和泽,他可不见得比我省心多少。” 张母的声音跟着张如韵的脚步声一道远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泽是我和你爹看着长大的......” 宿云微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张家爹娘说的话总觉得听起来不太舒服。” 玉笙寒屈指碰了碰小草叶子,收到小草的回蹭,笑道:“殿下身为外人都觉得不适,恐怕张如韵更甚。” 昙花卷着小草的叶子紧了紧,蓦地又松开,转瞬落到地上化为人形。 张母走时留下了一股脂粉气,有些难闻,将睡梦中的昙花吵醒了。 他满面嫌弃地在屋里转悠,散着独属于昙花的馥郁馨香。 昙花转了两圈便推门出去,正与抱着箱子回来的张如韵撞上。 张如韵道:“你要出去走走吗?” “可以么?” 张如韵笑起来:“自然可以,只是凡人不懂灵体之身,只知道仙与鬼,贸然在凡人面前化形恐怕会被误以为是话本里吸人精气的妖精,所以我们得躲着些,免得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昙花说好,被张如韵拉着手腕往后院去了。 如今正值七月,山中小镇还算凉爽,但走得时间长些也容易出汗,身上黏糊糊地叫人不舒服。 宿云微恹恹地趴在花盆里往窗外看,瞧见院里玉兰花树下站着两个人,正抬头指着花苞不知在说什么。 昙花抓了他的手,面色严肃道:“你胡乱指着他人的花苞,多么失礼。” 张如韵十分茫然:“先前便听你说起过此事,为何不能随意触碰你的花?” 昙花面色有些红,却是没吭声,只垂着眸,视线下滑落到张如韵身上。 张如韵后知后觉道:“啊?” 两个人都像是在烫水里滚过一般,面颊和耳郭一片通红,久久没有再对视一眼。 宿云微:“......” 玉笙寒正忙着给他浇水,没注意到屋外的动静,只是察觉到小草的沉默,随口问:“怎么了?” “无事。” 宿云微收回视线,又道:“总觉得这身躯已是强弩之末了,似乎撑不了太久,但总又不见它死去,像是被什么强行吊着命一般。” 玉笙寒闻言便放出灵力探入,灵力入体便如石沉大海,再没了动静。 他摇摇头道:“探不出什么来,倒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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