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微想着那柄剑,个中情绪有些难辨。 昙花觉得这人跑得莫名其妙,并未太放在心上,只起身回了花盆,抱着小草补眠。 同门白日来找张如韵时将他吵醒了,之后便怎么也睡不着。 当真是喜静。 宿云微道:“玉笙寒,你把我挖出来。” 玉笙寒照做,之后便捧着小草陷入纠结:“殿下离了土壤,恐怕不太安全。” 宿云微探了探小草的状态,道:“无事,还能再撑一撑。” 小草受过昙花的帮扶,如今体内还残留一些灵力。 宿云微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昨夜好像要与玉笙寒说什么,但实在记不清,只好先放一放,催促道:“去追一追张如韵,瞧瞧城东出了什么事。” * 玉笙寒许是跟着宿云微学的,也不爱走寻常路,直接从窗口翻到院中,正碰上抱着剑倚在树干上的东池宴。 宿云微怔了怔:“他一直在这么?” 东池宴听不到小草说话,并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只是偏了视线瞧了瞧玉笙寒,又垂眸望着他手里虚虚握着的小草。 玉笙寒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与他擦肩而过。 东池宴冷声道:“你要带他去哪?” 玉笙寒并未回头:“与你何干。” 宿云微在他掌心一颠一颠的,风势大一点便有可能会被吹跑,只能用两片叶子紧紧扒着玉笙寒的手指。 耳旁风声呼啸着,似乎是东池宴出了手,但没含一丝杀意,只为了将小草夺过去。 玉笙寒脚步一顿,侧身躲开他的袭击,两手稳稳护着宿云微,漠然抬眸望过去:“你想做什么?” “把宿云微给我。” 玉笙寒笑起来:“你要我便给,岂不是显得殿下很廉价。” 东池宴依然沉默寡言,也并不用剑,只是执着地想要从玉笙寒手中要回宿云微。 玉笙寒灵力强盛,在幻境中也不受影响,轻轻松松挡下他的手,冷笑道:“你如今倒是想得起要殿下回到身边去了,是觉得遗憾还是不甘心?” “说起来,你应当没有那么喜爱殿下吧,当初在军营为了将殿下留在自己身边,不惜对还未及冠的殿下强行用药,若不是途中遇到异兽来袭,恐怕殿下早被你玷污。” 宿云微怔了许久。 他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有关自己生前的一些往事。 更没想到自己和东池宴从前也是有这样复杂的关系在的。 宿云微一时间没想明白,自己与东池宴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又是怎么会去到叛军的军营中去的。 东池宴隐晦心思被戳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是看着宿云微道:“此事并非如此。” 但小草没有五官,也没有动静,只是安静抱着玉笙寒的手指,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并非如此?”玉笙寒冷嗤一声,“当初突遇异兽,将中了药的殿下抛弃在沼泽林的人是谁?逼着殿下拖着病体在城墙自刎的人又是谁?” 玉笙寒目光寒凉,话语像是带着刀子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出去:“殿下如今是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才让你有了一丝侥幸,总觉得还能再骗他一次是么?” 说起这些往事时玉笙寒的心情总是很糟糕,宿云微甚至能感受他心里到那股压抑窒息的不安与厌恶。 他抱着玉笙寒的手指,小声安抚道:“莫要动怒,玉笙寒。” “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玉笙寒闭了闭眼,指腹碰着小草,半晌才将那口气吐出,再没看东池宴一眼,直直擦身而去。 掌心小草不安地动着,从他掌缝中钻出来,扒着胸前的璎珞往上爬。 宿云微站在玉笙寒肩头,一片叶子扶着脖颈,另一片叶子拍着玉笙寒的脸颊,道:“柯茹说的对,前尘往事乃身外之物,说再多也无用,无需同他浪费口舌,往后报复回来便是。” 玉笙寒抬手拢着他,无奈道:“殿下,这话是吴老说的,并非柯茹。” * 城东的案子说起来也不算特别复杂。 宅子的主人月初时带着全家搬入新家,住了没几个月便出了问题,夜里常常有异状。 宅子主人找了庙里的大师过来看,大师招摇撞骗没什么本事,只说宅子里闹鬼,草草做了法,拿着钱跑了。 安静了半个月,某天夜里宅子主人又听到院子里有奇怪的动静,出门借着月光看过去时,只看见几道虚影。 主人吓个半死,一连病了许多日,听邻居说起才知道仙道门弟子就在城内,便上门请求帮助。 仙道门的弟子在院中蹲了一夜,抓到两个亡魂。 两个亡魂死了许多年一直没被带去幽都,自己也十分茫然,在府中常常被宅子里的人吓到。 仙道门哭笑不得,但引导亡魂入幽都不归他们管,他们也无济于事。 宿云微道:“早些年的幽都,是归亡魂管辖还是仙界?” 玉笙寒思索了片刻:“似乎是仙界。” 宿云微点点头。 许是仙界如今忙着商议弑神一事,已经忘了幽都的事宜。 张如韵跟着同门在与亡魂交涉,亡魂留在阳间时间越久,越容易导致魂体损伤,还得尽快送去幽都。 张如韵道:“回去禀告师门,这件事我们身为弟子无法插手。” 同门有些疑惑:“你不是与仙界也有来往,为何还要先通知仙道门?” 张如韵指尖坠着一丝灵力,向着周围四散探查而去,面色一片凝重。 他道:“此事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两位亡魂身上都带着幽都的阴气,分明是已经去过幽都,却又被人强行送回阳间。” “幽都阴气纯净,与月光相似,但二位身上的气息却有些奇怪。” 张如韵思索半晌,才接着说:“有些像魔气。” 而魔体之身,是神罚世间创造的玩具。
第40章 赠琴 或许神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仙界叛乱,凡人与仙道门成为可有可无的挡箭牌和棋子。 神创造出魔体霍乱仙界与人间,陨落前看最后一番热闹。 祂什么都知道,也从不阻挡,等着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自取灭亡。 宿云微想,神是无情的。 因为要心怀苍生,没有私欲和独爱,所以才愈发无情。 但最终祂依然没将这个世界毁去,不知又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此改变了祂的想法。 宿云微有些疑惑,微微蹙着眉:“我在幽都这几年里,似乎并没碰到魔体。” 凡尘也不曾有这类形态出现,倒像是莫名消失了一般。 玉笙寒道:“百年前世间便不再有魔体了,或许已经在神陨之前已经被回收了去。” “异兽也是突然出现的,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何。” 小草尖尖弯了弯,像是点了点头。 张如韵自知没能力插手这件事,如今也单方面与仙道门划清了界限,自以为义务已经尽到,与同门告别后便回了客栈。 他站在楼下犹豫了片刻,一直听到楼上发出什么奇怪的响动,这才拢着袖子往上走。 推开屋门时,只看见摆满花草的窗台下,搁置着一把漂亮的木琴,昙花打碎了自己的盆,正满地找草。 张如韵愣了片刻:“你这是在做什么?” 昙花茫然地蹲在地上,昂着头瞧他,怔怔道:“小草不见了。” “我方才不小心碰倒了花盆。” “我帮你找。”张如韵拉着他胳膊将人提起来,自己钻到桌下去了。 昙花“咦”了一声,惊讶道:“等等。” 他俯下身去,修长指尖蹭过张如韵的发丝,碰到他头顶的发束。 无意间相近的鼻息碰撞在一起,倒让张如韵傻愣了许久。 昙花直起身来,捏着小小一株嫩草,疑惑道:“何时沾到你头上去的。” 昙花并未注意到自己先前做了什么,也未曾注意到张如韵变化的气息,只是返身将宿云微放到新的花盆里,兴致勃勃拍着窗台下的木琴,道:“话本里说安慰人需要赠其所好,我先前看你很喜欢那琴,毁掉实在可惜,所以便送你把新的。” 张如韵半晌没吭气,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 宿云微干涸了许久,现在正急着喝水,闻言便道:“那琴怎么有些熟悉。” 倒不是琴师后来总抱着的缘故,具体为何他也说不上来。 玉笙寒扶着腰,神情有些奇怪:“说来也巧,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摸了那琴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我便说之前在外时感到腰身一凉,殿下可还记得我俯身之物是什么?” 宿云微:“郊外的那棵古树......昙花这是把你拦腰砍了吗?” “嗯,”玉笙寒笑道,“古树有灵,张如韵的琴技也有灵,做他的琴不算吃亏。” 这把琴要比他先前毁去那把好许多,也难怪后来一直留在身边。 昙花追问道:“你为何不说话,也不道谢。” 张如韵:“啊?” 他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啊啊,没关系,不是,我是说谢谢。” 昙花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半晌,没再搭理他,抱着袖子回花盆里休息了。 * 后来几日张如韵难得清闲,被昙花拖着要奏曲,仙道门首席弟子沦为琴师,实在让人唏嘘。 不过张如韵似乎乐在其中,并没有分毫不满。 昙花灵力涨得很快,半月不到便彻底化了形,有了实体。 张如韵准备离开此处回乡。 张如韵的身世比较曲折,他做了十余年的孤儿,被仙道门收为弟子的前几月才找到亲生父母。 张家是当时的世家大族,幼子丢失后也找了许久,最后却找错了孩子,抱错了,让真正的张家子嗣流落他乡。 张如韵十六岁回到张府,那时被抱错的张和泽也在府中,一时间尴尬万分。 张母养了张和泽十六年,并舍不得将他送出府,想将两个孩子都留下来。 但张如韵一人生活成长了十多年,早早便已经独立,不再需要依靠撒娇卖乖去寻求爹娘长辈的喜爱,张家众人的心便偏了。 再后来,仙道门到城中招收弟子,选走了天分极佳的张如韵。 昙花抱着自己的花盆道:“那你此番又回去做什么。” “做做样子,别让外人说我张如韵不忠不孝。” “修仙之人也看重这些么?” 张如韵浅浅笑道:“在人间一日,便每时每刻都要遵循所谓的规则,否则就会被淘汰,被挤兑。” 昙花揪着小草的叶子,垂眸道:“做人真累。” 他歪着头,柔顺发丝从肩头垂下去,好奇道:“那你为何又不修仙,摆脱掉人的身份,是不是会自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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