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璋越发好奇:穗穗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让人送来和离书,还必须我亲自送还给他? 他眼看着二人也把唐灯放在两侧,寻思着便不想继续做人手中的玩偶,转身离开,被这二人拦住。 二人有些为难的说:“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您这一走,哥几个今晚的工钱就拿不到了。” 李蘅璋挑眉,冷漠的看着他:“哦?与我何干?” “爷爷爷,您别走。” 其中一人张开双臂拦住,又满脸堆笑的说:“来都来了,您要见的人就在前方,何必半途而废呢?” “对对对!” 另一人陪着笑脸:“您看这大冬至的,谁都赶着回家吃团圆饭,要不是看在工钱高,你说我们哥几个也没必要大冷天的跑出来吃江风不是?还请您体谅体谅!” 见他一言不发的凝视着,那人又继续说:“时掌柜就在前面等着,您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了。他说您要是走了,他就在风口子干等一夜。” 千言万语都没有一句时掌柜管用,李蘅璋终究不忍时穗受苦,耐着性子压着心中的烦闷继续往驿嘴走去。 又走了几步,远远看着一个茶棚模样,一个人一身病容的斜躺着,长吁短叹,鬓眉微霜。 ‘期年孤身相偎傍。最难忘,茶棚架下,泪花轻扬。’ 唱腔罢,也是两个人提着唐灯上来。 “化垂鹏于北裔,训群鸟于南荒。恭请爷点灯。” 李蘅璋一言不发,点了灯,继续走。 一张画布上绘着白茸莲蕤,流苏缠绕着艾粽囊,上书‘偷换一生花烛事,宛转夫随夫唱。’。 也是两个人提着唐灯上来:“弭乱世而方降,膺明时而自彰。恭请爷点灯。” 最后两盏唐灯被放在两侧,待二人跑得没影了,他稍微站立,回头看去。一路走来漆黑冰冷的道路两旁已经被撤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十盏唐灯挂在两侧。 江边的风吵闹喧嚣着吹动唐灯,无骨明纸上的白茸莲蕤在地上映出剪影,一圈一圈,向无尽的黑暗舒展自己的光明。 他若有所思,捏捏了手里的唐灯手柄,缓缓往前走去。 前方便是驿嘴宽阔平整的空地,时穗一身红衣,恰如两江水榭上唱着陆离的红衣水袖。 他婉转唱腔,妖娆身段,短短的马尾上系了暗红的白茸莲蕤发带。 月斜灯暗,画楼钟动,红衣水袖,贺新郎。 李蘅璋倒要看看这人今日玩什么花腔,他走过去,拉了一张脸把怀里的和离书扔到他的身旁,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时穗踩着莲步旋转侧身挡在他跟前,扬起水袖,笑语盈盈,轻启朱唇,珠圆玉润。 “艾蕤双,鸳鸯模样。乍暖残情送君心,把唐灯迎几度更迭。休为我,再惆怅。” 李蘅璋不加理会,别开脸侧身躲闪,时穗连忙拉着他,笑问:“我这首《贺新郎》你觉得如何?” 神采飞扬的自鸣得意的说:“我写的,不是抄的!” 李蘅璋冷言冷语,双眼看着前方,说:“一别两宽,两生欢喜,自然不必惆怅。” 时穗扫了一眼地上被风卷跑到远方的和离书,反问:“你签字了?” 李蘅璋转过头看,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眸,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你可以自己去查看。” 时穗满意点点头,他心情大好,对上对方要杀人的模样,有些犯怵,被盯得心里发毛。 又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拉着李蘅璋的大氅,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件我穿着一点都不合身的衣服会在我的衣柜里,而且我还宝贝得紧,原来它的主人是你。” 李蘅璋听了,神色微微黯淡,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时穗转身,从附近的鱼尾树下拿出东西,含笑的走回来,在李蘅璋跟前单膝跪下。 双手捧着橙红的宫灯百合,仰视着一脸错愕的李蘅璋。 “水榭初见,你一身落寞,却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见之不忘。” “白兰沁香,剑身挺拔,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一见倾心。” “从此,目之所及,皆只有你的身影。” “尔其天为容,道为貌,浮四海,横八荒。堪堪明世,颠沛流离,乱我柔肠。” “君未娶,我未嫁,此生此世,君可愿与我奉巾栉之欢,共白首之媒。” 李蘅璋愣然矗立,宛如雕像,被凌乱的江风打乱了思绪。他微微张口,低头看着言笑晏晏的时穗,有些反应不过来。 和离书的触感还在怀里没有远去,时穗的话却像是喷涌而出的岩浆,将他冰冷失落的内心从地底托起高高在上。 时穗拉着他的手,把宫灯百合放在他的手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唐灯样式的首饰盒。 打开,一对雕着白茸莲蕤式样的对戒放在放在里面,借着熹微的灯火大体看了个囫囵。 时穗把对戒拿起,一改笑意,庄严肃穆的问:“李蘅璋先生,您愿意与时穗先生结为夫夫,矢志不渝、风雨同舟吗?” 李蘅璋呆站在那里看着时穗的独角戏。 时穗莞尔:“不说话就是愿意。” 然后拿起一枚戒指戴在李蘅璋的无名指,又装模作样的问了自己。 带着笑意,暖心又幸福的看着李蘅璋,认认真真的说。 “我愿意!” 托着李蘅璋的手把戒指给自己戴上。 十指相扣,搂着李蘅璋,靠在他的肩颈,小声说:“我们成亲了,我的先生。” 李蘅璋还未回过神来,僵直的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陡然间,一阵巨响,天空中绽放礼花,巨大的白茸莲蕤在二人的头顶花开满空,无数的宝相花升到黑幕中,争先恐后的开到天边。 烟火下,时穗拉着李蘅璋走到驿嘴的空地中间,在一个被黑布遮盖的东西面前停住脚,他伸出手拉着黑布一角,冲李蘅璋点头。 二人手上用力,将黑布拉开,十盏唐灯围绕着二人在四周同时点亮。 一盏巨大的唐灯立在二人跟前,旁边的人送来系着红绸的火把。 时穗与李蘅璋点燃了唐灯。 火光熠熠,缓缓升空。 一时之间,在巨大的无骨唐灯带领下,白茸莲蕤闪闪光晕。四四方方、光怪陆离的唐灯从四面八方升起,把无数的白茸莲蕤升上天空。 江水湍急,曲水流觞,白茸莲蕤水灯点亮了江水,浩浩汤汤流向远方。 恍如白昼,交相辉印。 时穗牵着李蘅璋的手站在江边,笑道:“把长空千盏,流曲水万方,绽十万银花,共祝永生之好。” 李蘅璋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前一刻眼前的人还送来了和离书,要和自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作何转眼间又送上唐灯烟火,水灯祈福,共结连理? 他松了松手,手中的唐灯应声落在地上,被灯芯烧毁的一干二净。 他搂着时穗,紧紧的把人扣在怀里,毫不客气的对上他能说会道的嘴,竭尽全力,贪婪的留恋他的温度。 他不愿多想,即便是梦,他也甘愿沉沦。 无骨唐灯默默升空,万方水灯缓缓流淌,时穗回搂着李蘅璋,用自己的身体回应他的深情。 三拜九叩,十对唐灯,山呼万岁。 成败与否,云卷云舒,与君携手。
第80章 新婚 李蘅璋一向对人冷淡,面无表情多了,让人也并不觉得奇怪。他恍惚的被人拥簇着换上喜服,和时穗一起在挂上红绸的时来运转拜堂成亲。 冷漠的好像自己根本不是主角,淡然的看着时穗忙前忙后推杯换盏,帮他挡酒,喝的有些晕乎乎的。 宴饮既罢,时穗打发了一堆吆喝叫嚷着要闹洞房的狐朋狗友,和李蘅璋十指相扣的回到家里。 尔茶和高峙腰上系了红绸,扶着有些醉意的时穗坐了,端着解酒茶给二人。 李蘅璋一言不发,沉默寡言,脸色有些阴沉。 时穗喝了茶,看大厅里收拾打包好的大小包裹,双眼迷蒙,面色潮红的指着,问:“这是什么东西?” 尔茶正要说话,李蘅璋打断她,挥手示意她下去。 云淡风轻的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的说:“和离了,自然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时穗一听,酒意上来,怒火中烧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撑着身子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李蘅璋跟前,挑起他的下巴。 “你是老子的人,要走哪儿去?” 李蘅璋挑眉,冷淡的看着他,玩味儿的看着他:“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时穗不悦:“我们成亲了,你休想抛妻弃子!” 他撑着椅子扶手坐在李蘅璋旁边,仰头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冷静的不为所动的李蘅璋。 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触碰下,微微发冷。 “过去的日子我没办法重新参与,你把你自己留在黑暗里,我便为你送上十对唐灯。” “未来的日子,每天我都陪着你,就算你厌恶了,也甩都甩不掉!” 李蘅璋恍然大悟,原来他今晚一路走过来是这个意思。 静谧黑暗的路上没有灯,一出一出的戏码上演的都是他们的过去,花腔唱着的也是他们的过去。 他不记得,不能参与,却能送来一盏盏唐灯。 往事随风,未来可期。 他们一同点亮唐灯,升空的白茸莲蕤,顺着流水把晦气带走,只有他们,在烟火下拥抱。 他强忍着激动与兴奋,故作矜持的冷淡道:“和离了……” 时穗转而笑道:“你和太原王氏和离了,孑然一身,我也是单身,是不是很配?” 他和他十指相扣:“我们正大光明的成亲了,李蘅璋和时穗。不是平安和时穗,不是李蘅璋和王小虎,而是。” 他立起身子,一字一顿的正色道:“李蘅璋和时穗,永结同心!” 他起身站在他的跟前,有些可怜的噘嘴嘟囔:“为了今晚的婚礼,我不仅花光了以前的五十金,还把店里所有的积蓄和流动资金都花的干干净净。” “爷,以后你要养我!” 李蘅璋自嘲道:“你要是想跑……” “我还能跑哪儿去?这么多街坊都知道我们成亲了,我跑到哪儿都是你的人。” 他张开双腿跨坐在李蘅璋的腿上,双臂环过:“爷,生了这么久的闷气还没够呢?” 他亲亲他,含笑道:“明明早就不生气了,还天天逮着跑路的事儿说个没完!” 李蘅璋捏捏他的后腰,放下伪装,不怀好意的笑道:“知道还陪我演戏?” “你想怎么玩我都陪你!” 他垂着眼眸,欲拒还休的偷偷看着人,有些害羞。 “生日快乐!” 又在他的唇上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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