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三两步就奔到解赢洲的身前,语气不自觉带着亲昵的埋怨:“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晚上!” 解赢洲这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悄无声息突然冒出的萧柏,锐利的双眼厉色一闪而过,眼神森冷不带一丝热度,骤然出手,拔出腰间带着寒芒的冷剑,锐利的剑尖直指着萧柏,沉着脸语气冰凉:“夜闯将军府,你何人?” 萧柏:“……” 大兄弟,好像我俩之间,你才是夜闯的那个吧,他可是正儿八经被人白天从大门领进来的。 对了,还是被你带进来的。 萧柏这才尴尬地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白马,解赢洲根本不认识人类模样的他。 刚绽开的笑容一紧,僵笑着,将双手高举到头顶:“好汉,别动手,我是个好人。” …… 乌压压,死气沉沉的旧将军府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异族人? 解赢洲打量着眼前衣着怪异的短发男子,脸蛋白白嫩嫩,头发微卷,长度才到脖颈,装扮奇特,衣服半长不短,露着大半截细瘦的胳膊,脚上穿着样式奇怪的鞋子,还光秃秃的露着脚趾头,大脚指头不自觉的抠动着。 目光澄澈,整个人软乎乎的像只兔子,这种短发露胳膊露腿的打扮,似乎是东边桃源乡的乌黎族,避世而居的荒野山民,山高水远,怎么跑到京城来的。 看上去不会一点武功,判断没有威胁,解赢洲随即将剑收回插入剑鞘。 “你是谁?” 解赢洲眼底闪过一抹疑虑,面容分外冷漠,一只手还把在剑柄处,语调沉沉:“说吧,交代清楚你的身份,我可以绕你一命。” “我……” 我是小白。 萧柏嘴唇开合几下,又讪讪一笑,脑中急转,他要怎么交代,说自己是他的白马变的,这种天方夜谭特么谁信,这里的人会不会把他当成妖怪杀死。 越老实交代,死得越快。 见萧柏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解赢洲也没了耐心,眉角下压,即将离开雍京,他今夜只是想回来看最后一眼,这个人先放一放。 “跟着,别想跑。” 解赢洲信步往将军府深处走去。 萧柏墨迹地坠在后头,瞅着前面的宽阔挺直的背影,心里有点怕怕,两人始终保持距离三步远。 这个解赢洲好奇怪,又冰又冷,和白日里会笑着喂马的解赢洲像是两个人。 今夜的一切都古里古怪。 天上月色不知何时消失在浓密的云后,解赢州从怀里掏出一个发着微光的火折子,刚好能照清楚视线附近,两人摸着黑,在将军府游荡一圈,到处显得破败,又走回到解赢洲的住处,门是敞开的,萧柏离开的时候没有关上。 解赢洲站在房门口处,向里面环顾,除了几件旧家具,其他私人物品早已经被清空,再也找不到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眼中划过一丝温情,又陡然变冷,嘴角撇下去,瞳孔像淬冰一样寒。 解家满门忠烈,世代忠良,却落得如此下场。 昏聩的帝王,腐朽的大良。 这样腐败的朝廷不值得他去守护。 此刻,曾经驰骋沙场立志用一生护卫家国的少年将军,起了逆心。 告别完过去,解赢洲走到将军府大门打算离开,没忘记身边还跟着个挂件,眼中复杂一闪而过。 萧柏被解赢洲盯出一身鸡皮疙瘩,这是干啥,一副要吃掉他的表情。 干笑着说:“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要去哪?”解赢洲反问。 萧柏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瞧着解赢洲,歪头不明所以:“我能去哪啊。” 雍京的人他一个人都不认识,没地方可去,身上没有钱,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回马场吃草度日吧。 怕被解赢洲拒绝,萧柏立刻双手合十拜拜,摆出可怜的表情试图博同情:“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解赢洲皱起眉头。 他的目光在萧柏身上来回扫过,萧柏依赖的眼神回望。 解赢洲眉头微蹙,古怪地瞥萧柏一眼。 眼前的人就这么轻易信任他一个陌生人,他难道就不怕? 怎么处理这个人。 杀,还是留。 要作出决断。 少顷,解赢洲猛然拔剑,被刺伤的一瞬间,萧柏原地弹跳起来,拔起腿,用他最快的速度,朝将军府暗处跑去。 萧柏跑的比兔子还快,心中愕然,一边飞奔一边用左手捂住右胳膊上渗出的鲜血的地方。 这个杀千刀的解赢洲,居然招呼不打一下就对他动手。 还好他做人的时候体育成绩不错。 解赢洲并没有追上去,面无表情看着逃进将军府深处的人,在原地无动于衷站了会儿,想到刚才对方错愕的眼神,抿紧唇,收剑回鞘,原路翻墙离开。 萧柏不知人已经离开,在将军府东奔西窜,从黑夜躲到天亮。 …… “它醒了!”一声高喊。 萧柏四蹄乱蹬还在逃命,睁开眼,面前聚集着三个小萝卜头,正是消失的将军府众人。 抬首环顾四周,他还躺在将军府的马厩里,和他刚来时一样。 “可真能睡,一觉就到大下午。”最大的女孩摸了摸白马的脑袋,笑出声。 两个小孩从早上吵着来看了好几回,白马一直在睡觉。 萧柏恍惚了,难道昨夜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梦都是反的,所以梦里的解赢洲又冷又坏,还狠心欺负他。 原来,他只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伤神,睡了一晚,他现在却又累又饿。 感觉能一口气炫三大顿。 萧柏没精打采躺在马厩里,被几个小孩团团围住。 在梦里面跑了一夜,他现在是完全不想动弹,横躺着平摊四肢,虚虚张了张嘴巴。 饭饭,饿饿。 “马儿是不是生病了。”其中的小男孩蹲在一旁,看白马一直摊着不起,不由担心的问。 “它只是单纯的懒得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解赢洲,步履轻盈,手中提着一筐马粮,笑容灿烂。 这场面解赢洲已经见怪不怪。 萧柏眼珠一翻,气的直甩尾巴,这个解赢洲居然在小崽子们面前败坏他的名声,他做噩梦是因为谁。 是谁害他在梦里白跑一个晚上的。 解赢洲见白马看到食物还不起来,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干脆蹲下来喂食,拿出马儿们最喜欢苜蓿草,萧柏才气呼呼张开嘴。 饭还躺着吃最香。 他担惊受怕,累了一整夜,躺着让人喂两口怎么了。 养了他就要负责。 小孩们见白马吃得滋滋有味,也跃跃欲试,纷纷抢着从食筐里掏出蔬果来喂。 更新鲜的食材被递到白马眼前,萧柏立刻舍弃了解赢洲手里的苜蓿草饼,十分嫌弃地把咬到一半的草饼子放下来,马鼻子拱开解赢洲拿饼子的手。 边儿去,别挡道。 三个小孩见缝插针,立刻互相打配合,闹哄哄的把解赢洲挤开,手中的食物抢着送到白马嘴边。 雨露均沾。 萧柏十分赏脸地挨个尝一口,玉米香软,黄瓜清爽,红薯脆甜,一口下去就没了半个。 这个品种的玉米还挺好吃的,不像是采购给动物吃的,都是从厨房薅来的吧,下次最好能给他带煮过的,总吃生的,做马做的都快忘记熟玉米是什么滋味了。 做猪都有熟食吃。 萧柏吃的惬意,满足地抖耳朵,眼睛都懒得睁开,闭上眼一顿咔咔咔。 咔。 呸。 什么玩意儿? 萧柏吐出半截舌头,生气的把眼皮撩开,扫见解赢洲挤在三小孩后头,弓着腰,一只长臂够在他面前,目光灼灼,手里拿着被咬了一圈牙印的橙色胡萝卜。 还想拿着胡萝卜来争宠。 带着牙印的胡萝卜又凑到白马嘴边。 胡萝卜,狗都不吃。 萧柏一挥前蹄,冷不丁将解赢洲手中的胡萝卜“啪”的打掉,顺便掀开马嘴唇,呲了他一顿大板牙。 胡萝卜,滚出架空文,这个世界不需要胡萝卜。 见白马不喜胡萝卜,解赢洲疑惑,这可是马儿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其他的马都抢着要吃,怎么他这马一点也不带尝的。 这不挺好吃的,他就挺喜欢吃的,悻悻的摸摸鼻子,弯腰捡起来。 别浪费,洗一洗,剩下的回去还可以炒盘菜。 萧柏被几个小孩抢着喂了个肚圆,十分满意。 在马场,虽然马倌对他是不错,但是马场里不止他一匹马,好的东西都要匀一匀,大部分时候都要他自己啃青草才能混饱,哪有能像今天,有人把食物喂到嘴边,吃的这么舒心的时候。 看来这个将军府是来对了。 解赢洲被白马嫌弃,又被几个小孩挤到了边上,只好悄摸摸的,在一旁观看小孩们互相抢着喂食,蹲在马屁股那里,闲着没事一下一下的梳理马尾巴毛,眼睛里漾着笑意。 白马躺的滋润,丝滑的马尾巴在他的手心扫来扫去,掌心微痒,解赢洲失笑。 谁叫他千挑万选,就偏偏看中这一匹。
第5章 秋高马肥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萧柏眯起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不是他犯懒,做人时他可勤快了,每天努力打工,存钱,但做马,不就这样,不上班,不早起,不买房,又没有娱乐活动,要是穿成现代的宠物,他还能趁主人不在家,偷玩电子产品,可古代连手机都没有,一匹马又不能看书,也只能吃了睡,睡醒了吃,没事发发呆,等太阳下山。 你说跑步?他是在马场天天看其他马结伴玩耍,跑来跳去,反正他是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开心的,还不如安静躺一会儿,弥补一下他忙碌的前半生,这辈子他就是匹宅马。 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躺下,走到哪躺到哪。 也不知道其他马天天吃素,哪来这么多闲力气,反正他是没有。 见白马又眯上眼,解赢洲安静带着几个小孩离开马厩。 为首的女孩叫解羽柔,上个月刚满十周岁,是解家这一辈的长孙。 女孩穿着利落的靛蓝色束腰袍,也扎着长马尾,一身干练,酷劲十足,肃着脸,像个缩小版的解赢洲,大步跟随在解赢洲左手边。 还没褪去童稚的脸上,此刻带着孺慕仰头看着解赢洲,殷殷期盼道:“小叔,我阿父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解家军镇守北疆多年,她都好久没见她阿父,她爹临走时说要教给她的下半部枪决,她都已经学完了,她阿父都还没回来。 解赢洲颔首,嗯了一声,他大哥回京述职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算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 解羽柔这时才像个孩子,脸颊浮现小巧的酒窝,笑盈盈,跳起来拍手道:“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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