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太子不必再说,魏礼,把他压下去关到刑部天牢,朕要亲审此人。” 蒋升本已认命,往出走却见岳慕清靠在角落往胳膊上撒药,那药瓶太过眼熟,气得他又要往那边冲,却被众内卫持枪柄专往麻筋上打,只能作罢。 直到五花大绑的蒋升被十几个内卫押着下山,文武大臣才知道闹了刺客,就此议论起来。朝堂中哪有天知地知的事?况蒋升说话时还有宗室郡王和公侯在,很快,严梧和岳慕清夫妇为谋夺军功,对功臣一家下黑手的小道消息就传扬出去,但谁也不敢明面上议论,对燕国夫人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东宫中,周瑑想着蒋升的话,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当务之急他得赶在父皇之前见蒋升一面,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寻找出一线生机。 刑部天牢这个地方,周瑑思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能把自己带进去,刑部督捕司总捕郑慎。 郑慎接到传召来得很快,听到周瑑的要求虽然青筋直冒,好歹答应下来。 关押蒋升的牢房与一般不同,他不但双手双脚全被拷住,上了五指锁,连脖上和腰上也拷上了镣锁,甚至如牛马一样被戴上了嚼子。 周瑑实在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忍痛下令道:“给他把嘴松开。”但旁边谁都不敢动,激怒了周瑑:“怎么?你们没听到孤说话吗?” 旁边内卫赔着小心道:“殿下,此人疯癫,众位大人怕他咬舌自尽,小的们也怕他胡说八道……” “松开吧,”周瑑道,“孤必须问他几句话。” 内卫这才把嚼子取下,当着许多人,周瑑只能端着架子道:“蒋升,你到底是受了什么气,可先告诉孤知道,没准只是误会一场呢?” 蒋升神色淡漠,别过眼不看人,周瑑实在无奈,只能道:“你们都出去吧,孤与他单独聊聊。” 众人生怕他真在这里出了事,不应也不去,周瑑催促几次,郑慎才道:“你们先出去,我留在这里陪着殿下。” 但蒋升还是闭口不言,看着郑慎端着的烛台,周瑑又道:“劳烦郑大人你捏两块蜡来塞住耳朵,我单独与他聊几句。” 太子执意如此,郑慎只好吹熄一支烤软了,掰下两块蜡将自己耳朵堵住了。 见他堵住了耳朵,周瑑才焦急低语道:“蒋升,算我求你,不管前因后果如何,你赶紧低头认个错,就说自己误会了好不好,再这么闹下去,我怎么救你?” 郑慎看蒋升没有回答,却不知他与景阳城卖艺的学会了不开口说话的本事。蒋升唇齿不动,神色鄙夷:“你这么相信郑慎?他也不是个好人。” 周瑑回道:“我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只有他敢带我来见你,这一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蒋升轻蔑地瞥了郑慎一眼,正待开口,却听得外面喧哗,有带他们进来的内卫冲进来给蒋升将嚼头上回去,边动手边道:“殿下,陛下来了,您快随着小人避一避。” 然而避无可避,周瑑被自己的亲爹堵了个正着,只得跪迎父皇。 皇帝见太子在此,微微疑惑却没有当时询问,只道:“你便是余涣养子,校尉蒋升?”他微一抬首,郑慎先会意,将蒋升的嚼子又取了下来,同时严阵在侧不敢放松。 蒋升根本不回答皇帝的问题,一脸桀骜不驯找死的样子。 “父皇,”周瑑上前一步,轻声道,“儿臣不敢僭越来此,实在是……” 他努力想了想,恭敬道:“父皇,当日儿臣怕您忧心曾追回送信的人。其实儿臣在景阳城的时候,曾被贼人所掳,正是蒋升救了儿臣,所以儿臣来此想先问问,方才儿臣发觉,他似乎心智有损,恐怕是身有癫疾,还请父皇宽容处置此人。” 蒋升怒不可遏,正要反驳,郑慎眼疾手快,把嚼子给他带了回去,并道:“此人疯癫,满嘴污言秽语,恐怕有损圣听。” “哦?”皇帝挑眉道,“他疯了?” 周瑑忙顺着这话道:“是,父皇,他疯了。” 皇帝一本正经道:“疯了是病。此人与国有功,又救过我儿,既然有病,论罪也得治好了再说,那就着御医给他治病吧。” 蒋升眼睛清明,神色一会儿鄙夷一会儿愤怒,哪里像个疯子。郑慎冷眼旁观,总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皇帝登基时京城喋血,之后秉持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观念,轻易不出皇城,今日却一反常态,到这危险的牢狱中来,还信了太子随口胡编的鬼话。 周瑑也没想到这样轻松过关,忙道:“天牢里如何能医治?儿臣斗胆求个恩典,不如……” 话还没说完,皇帝已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这些都太子你去办吧,你近来也不必读书观政,朕一月内要看到此人病好后的供词。” 有了这道口谕后面的一切就好说了。周瑑松了口气,命人把收拾出来内卫的一间值房,那间值房屋内摆设一概撤走,不但房梁上全订了铁条,窗户钉死,又在墙壁外加了两层砖墙,内外连接只留了两道门,都是铁质的,中间留守一个内卫。蒋升连着枷锁被转到这里,被锁在打进墙壁和地面的铁环上。 周瑑觉得锁着哪儿都行,但往人嘴里上嚼子实在侮辱,见内卫把人锁好就抬手把嚼子去了。 “岳慕清死了吗?”这是蒋升问的第一句话。 周瑑摇摇头,转而对御医说:“这人有狂病,快给他把脉开几剂好药,陛下还等着他的供词。” 御医把了脉,这人身壮如牛,确实没什么病,且也没有哭笑不休、语无伦次等恶态。但太子如此说,他只得胡乱开了些安神汤药权作交差,之后匆匆离去。 命众人退下,周瑑看着蒋升的眼睛慢慢靠近,却在两人即将亲上时偏头避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 就……很狗血很随便
第26章 24 心累 “不要靠我这么近。” 蒋升的话令周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个疯子……”蒋升话还没说完,忽然伸头一口,又快又准咬住面前细瘦的脖子,又很快松开。 他欣赏着周瑑脖子上的牙印,冷笑道:“你现在知道魏礼为什么让人给我上嚼子了吧?” 周瑑紧咬着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摸着伤口,是丝丝缕缕的疼痛,终于生气:“蒋升你是狗吗?这让别人看到……”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蒋升根本不听人把话说完,话语如刀锋,“别人不说,郑慎绝对知道,你来之前他还来骂我。他知道了,与皇帝知道了有什么区别?我倒想数一数,看你还能保我活几天?”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周瑑努力压下想抽他两巴掌的心,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为何刺杀燕国夫人?” “三年前,景阳以北大旱,慕州及关外录州有些土地颗粒无收。” 蒋升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周瑑不解其意,问道:“这与你刺杀有什么关系?” “隔年,大将军严梧居然出兵北伐,他不费一兵一卒占据录州城,因为这座城根本是座死城。他居然还敢进城,随后就被叛徒下毒昏迷。严梧带了三万兵马,全喝了录州城附近被下毒的水,这时狄人再无顾虑,一面围住录州城,一面派重兵攻打鹰喙关。” 这些在邸报里从来没出现过,周瑑心惊道:“如此内外消息不通,鹰喙关内自然以为大军全军覆没,又无主心骨……” “这时你的好堂舅白高商为了自己当大将军,扣下了求援邸报,他觉得鹰喙关内还有斗关和落关可守,你别说我栽赃死人,他当时已令慕州都尉南撤到斗关和落关修筑废弃了多年的工事,准备把慕州,堇州放给狄人,还说手臂得收回来出拳才狠。” 周瑑不自觉紧紧捏住手,不知该说什么。 “朝廷傲慢,根本没了解过关外的录州是怎么回事,录州的守将想投回朝廷,有细作把他出卖给狄人,致他全家被诛杀,副将带人上了缭山,狄人逼录州城内外百姓全部搬走,有不从的全家全村格杀。所以我师父派我去缭山联络副将,共同出兵解围录州。” 蒋升说到这里又在冷笑:“在缭山,我第一次见到岳慕清,当时我觉得她真是个女豪杰,为了夫君居然能率军突围而出,且也摸上了缭山求援。但解围录州后,我师父赶我回家,又命我去京城打探消息,我才遇到你。” 周瑑想了想问道:“你师父和缭山各有多少兵马?” 这个问题正点在蒋升脉门处,他忽然扯着嗓子嚷嚷起来:“我就知道你也这么想,难道在关外有点兵马不是为了自保吗?” 外面内卫敲门问发生何事,周瑑头疼,让他低声些蒋升也不听。周瑑实在不想再惯着他,丢下句“等孤高兴了再来”就拂袖而去。 但回宫也丝毫不消停,郑慎想的事,周瑑自然也想过,他也觉得父皇不可能轻轻放过蒋升。很快他就被传召,明白了父皇想从蒋升身上得到什么。 皇帝召他来到兴宁殿,周瑑把蒋升说的话学了一遍,半晌皇帝才道:“如今五州已归来,朕并不在意其中发生过什么。” 皇帝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贵妃画像:“世祖皇帝时的宣国公遗有一部治世奇书,其中包含甚广,却只有几册残本留在皇宫。当年贵妃曾托余涣去找,就是蒋升的师父,但余涣找到后占为己有,现在他已死,我儿说朕该如何得到这部书?” 周瑑心领神会,只得主动答应问出宣公遗书的下落。夜间,他翻着那几册残本,发现其中不但包含天文、地理、算术,甚至还有武学功法,忽然生出一计,是条能保蒋升到死的计策。 次日他去找皇帝,小心道:“父皇,儿臣昨晚看了看宣公残本,有些想法。” “你说。” “儿臣看残本中内容繁杂,以宣公脾性,他必然会分门别类各著一书,不会混在一起,所以这奇书应该有很多本才是。” 皇帝搁下朱笔,点点头:“我儿聪慧,你这么说朕倒想起来,贵妃说数书御射都有。” 这话让周瑑明白,起码前六本是按君子六艺倒排的,他赶紧恭维道:“若父皇得此奇书,必能光大盛世,成为后世明君典范。” 却不想皇帝只是苦笑:“其实这些书中多为奇技淫巧,恐怕并无太大用处。不过贵妃走前心心念念这部书,朕若能获得此祭于贵妃墓前,想来她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吧。” 周瑑万想不到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怔神。去内卫值房的一路上,他思虑重重,抑制不住反复想着史记中项羽的一句话。 内卫们没人愿意给蒋升喂饭,只随意丢在地上,蒋升自不肯吃。饿了两日,他倒是虚弱地老实了一点,见周瑑又来,只嘴硬了一句:“殿下这么快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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