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云汗然,想起自己如今还欠着对方一条毛裤,虽不是什么难事,却也颇费功夫,也跟着忧愁起来。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举杯消愁。 席间,苟二喝疯了,一边勾着萧涟要同他称兄道弟,一边揽住闻漱,要同他比赛划拳,无赖样子尽显。 倒也敞开心胸,玩了个尽兴。 贺凌云从前是不喜饮酒的,原因无非是那黄汤味道实在不好,辣嘴、灼喉,下肚后还极容易上头。 而春日宴上的酒却截然不同,不仅口味众多,任君挑选,入口清甜,宛如在喝果汁。 酒过三巡,头脑还十分清明,半点醉意都没有。 贺凌云抬眼看着远方忘形的苟二,不由得在心中嘲笑:这货的酒量竟差成这样,连她都比不上。 春日的日头总下得快些,喝了酒,忘了时间,大殿内的光线渐暗,有小童进来点了灯。 这酒虽柔和,后劲却大。 贺凌云静静地坐在原地,握着酒杯往口中灌去,一对灰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懒得眨动一下。 不得不说,她的酒量确实要比旁人好上许多,闻宁宁不知何时已经倒下,被闻漱搀扶着送回了碧落阁,而她,仍岿然不动。 简直可封为当代酒神。 想到这里,贺凌云乐得牵起嘴角,傻乐了一会,心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她怎么会喝不醉呢?这不科学啊,难不成有人往酒里兑水了? 这么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参加宴席的人数量太多,酒水供不应求,可不得兑些水么? 无良……无良商家。 脑子里渐渐熬成了浆糊,眼前的场景便如泡了黄汤似的,镀了层朦胧的雾气,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个人。 贺凌云费力地睁着眼,试图看清对方的模样,无奈眼睛这会不好使了,看什么都多几层重影,那影子还直晃悠,烦人得很。 那影子冲她伸出手,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原来是同她抢酒喝的。 轻笑了一声,贺凌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便要从对方手中夺回自己的杯子。 “拿来。” 也许是酒气上头,四肢也不听使唤,脚下的触感软绵,似乎触不到底,贺凌云整个人都打着飘,竟一招不慎,蒙头栽了下去。 就在脸与桌面上的瓜子壳来个亲密接触之际,一只手动作迅速地接住了自己,搀扶着胳膊,将她托了起来。 “师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这声音不急不絮,介于少年人的清朗和成熟男性的低沉之间,好听……也颇为耳熟。 既然是要送她回去,定当是极为体贴的熟人,一时间,贺凌云的脑子里胡乱猜想起来。 “走。”反手搭上对方的臂膀,贺凌云面色一沉,极为正经道:“天黑了,更深露重,人……人多眼杂,我们快走,可别在他人面前出丑。” 闻言,对面那人似乎僵了一瞬,随即轻声应道:“好。” 果真是个体贴的好人,贺凌云冲对方咧嘴一笑,以示尊敬。 薛青城看着醉意朦胧的小师妹笑得一副傻样,暗自叹了口气。 看不出来,她竟是个酒鬼。 * 贺凌云感觉自己在坐大花轿,身体摇摇晃晃,晃得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几乎快忍不住睡着了。 身下是少年坚实的背,硬得跟石头似的,趴在上面并不好受,只是她如今没有走出一条直线的能力,恐怕下地便一头栽进路边的深沟里。 山间的夜风微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贺凌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圈住薛青城脖子的胳膊又紧了紧,在这山寒水冷的夜里,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热量。 月光如水,在他们的身前撒下一片碎银。薛青城背着贺凌云,静默无言地走在山路上,风钻进他的衣袍下摆,将其吹得鼓涨起来,连带着拂起贺凌云的衣裙。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大了许多,似乎有把他勒死的趋势。 薛青城呼吸一窒,向上探出手,将那对不老实的胳膊掰得松了松,这才得以喘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可还没等他走上几步,背后的小师妹又贴了上来,极为不满地凑近他的耳边,怨气冲天地哼哼道:“冷啊,我冷啊!” 不像是醉鬼,倒像是个冻死鬼。 说罢,贺凌云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圈在脖子上的手臂又紧了紧,小腿紧紧地攀上了薛青城的腰间,如一只没有骨头的八爪鱼般绞着,不给对方挣脱的机会。 “你……”薛青城无奈地转过头,视线还未落到对方的脸上,一抹冰凉的柔软堪堪从他的脸颊上擦过。 脚步骤然停下。 薛青城僵直着脖子,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心脏停跳了一瞬。 若即若离的呼吸沾在脸侧,湿润的、犹如蝴蝶振翅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痒。 山中无灯火,唯有一轮明月,静悄悄地将下方身影交叠的二人映得无处遁形。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痒再次叫嚣着冲上来,压制不住地烧上耳尖,耳边平缓的热气烘得他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身上越是暖洋,心里就越是乱得没有章法。 有虫鸣声忽然响起。 薛青城惊醒般地往后偏开头,拉开与对方危险的距离,看着肩上的小师妹垂下头,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鸦痕,侧对着他的、桃花样红润的嘴唇离他不过三寸。 方才,就是这处…… 喉结飞速地滚了一下,薛青城极缓地眨动着双眼,眼中涌出迷茫。 “薛青城啊……” 师妹双目紧闭,却字字清晰地点了他的名。 呼吸一窒,薛青城做贼般地收回视线,心神已然乱了,立在原地蹰躇半晌,最终无措地扬起头来。 夜空中,漫天璀璨的星星高高地悬挂着,明亮得令人心惊。
第44章 醉态 月影从树梢缝隙里漏下, 将二人的身影渐渐拉成一条细线,薛青城双手往后拢了拢,扶稳了背上迷糊的师妹, 继续向前走着。 他挑的是条近道, 人迹罕至, 四周只剩下黑漆一片的山与树, 偶尔有动作鬼祟的灵兽从远处窜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画面,贺凌云的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嘟囔着。 薛青城侧耳聆听了半晌, 发现贺说的无非是什么“毛衣毛裤”、“输了”, 还夹杂着几句他听不懂的词汇。 想来应当是些不经大脑的醉言。 风越发大了起来, 将地面的落叶卷了起来, 沙沙地往脚下钻去。 终于到了贺凌云的住处,夜色已深,院子里漆黑一片,薛青城借着月光摸索到了门前。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薛青城矮身蹲下, 将贺凌云放下, 借着惯性往里推了推,后者沾了床,就势滚了一圈,抱住身旁桶状的被褥, 接连蹭了几下, 不撒手了。 看着睡姿不佳的师妹, 薛青城的表情空了一瞬, 思及夜凉如水,饮酒之人不宜受风寒, 垂于身侧的手又动了动,探向床上的贺凌云,将其与被子分离开来。 贺凌云乖顺地仰面躺到,嘴巴动了动,好似在品什么珍馐一般,发出“吧唧”的怪响。 月光打在薄薄的窗户纸上,落在床室内,映出贺凌云那张晕出大片的绯红的脸来。 将被褥抖了抖,铺盖在师妹身上,薛青城松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身来,手腕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抓住。 他的夜视能力极好,此刻看得清楚,身下的小师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静悄悄地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无话。 贺凌云顺着薛青城的眉头一寸寸地打量下去,最终落在对方微微松开的领口处。 那处裸•露着光洁的皮肤,还有微微滚动的喉结。 视线在那儿多停留了片刻,贺凌云混沌的脑子里忽然涌出了一个想法。 这处极为脆弱,或拧、或割喉,绞杀也不需费上太大的力气。 她来这个世界是做什么来着? 闭了闭眼睛,贺凌云试图从浆糊般的脑袋中理清思路,可越是费劲去想,太阳穴越是突突地跳个不停,烦人得很。 薛青城看着牵住他手不放的师妹眉头紧锁,似乎仍不清醒,于是打算抽手离开。 手上微微用力。 ……抽不出来。 没成想,他的这一举动恰恰刺激到了下方的贺凌云,不设防备的,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向下扯去,身下的人陡然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二人已调换了位置。 薛青城愕然地看着发酒疯的小师妹跨坐在他的腰上,发了狠地将他压在身下,一只手已探到了他的脖底。 她的发髻在激烈的动作中散开,如墨水般披散而下,有几缕落在他的脸上、脖颈处,勾勾缠缠,挠得人心里无端地发慌。 那只温热软绵的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自己的喉间,沿着喉结缓缓地滑过。 灰褐色的眼眸迷蒙着,染上了一层水光。 “这里。” 贺凌云戳了戳自己的喉咙处,疑惑不已,“我怎么没有你那个东西啊。” 被酒气熏软的声音落在耳边,如同撒娇一般,偏她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看得人心中无端烦躁。 漆黑的瞳仁倒映着上方师妹的醉态,薛青城忽然无措起来。 他自幼习剑,不喜与人相交,更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说不上不适,却使他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对劲。 他也变得不像他了。 果真是喝了酒的缘故,不然他怎会心跳得如此厉害? 贺凌云无视着下方的人,又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薛青城:“你……”快起来。 后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贺凌云那和石头一样重的脑袋径直砸了下来,落在他颈窝旁的枕头上。 随后,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自耳边响起。 薛青城:“……” 这是拿他当靠垫了。 将人小心翼翼地推开,薛青城动作迅速地翻身而起,接着扯起被子往那人头上一罩。 还是快些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好,薛青城这么想着,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 阳光落在脸上,将整个人烤得暖洋洋的,贺凌云挠了挠脸颊,又在软绵的被褥里蹭了蹭,最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抱着脑袋痛苦地哼哼,贺凌云像一条毛毛虫般在被窝里蠕动着,最终暴喝了一声,翻身而起。 万恶的修真界,还要按时准点地上课。 可恶可恶可恶。 站在屋子里茫然地转了一圈,贺凌云悲催地发现,她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嘶。”太阳穴传来刺痛,贺凌云龇牙咧嘴地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她犹记得昨夜喝了许多酒,虽说不上醉,可也确实……断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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