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爱杀不杀。 颓然地盘腿坐在方舒遥的身侧,贺凌云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八宝如意锦囊中掏出一滚线团,又在方舒遥狐疑的目光下摸出了两根钩衣针来。 方舒遥:? 理了理线团,将棉线挂在衣针上,贺凌云开始投入地织起毛裤来。 夜里风凉,躺在土坑中吸收灵气总是觉得后背发凉,左右无事,不如提早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玄明宗的心都这么大么?”方舒遥按捺不住,终于问出了心中疑问。 贺凌云精神力正集中在两杆钩衣针上,一时分不开心,只能“嗯嗯”两声,敷衍了事。 方舒遥被冷落,愈发迷茫起来。 总觉得……被人嘲讽了。 她堂堂一位德高望重的掌门,这么没存在感么? * 贺凌云这边岁月静好,薛青城那边的气氛却在悄悄地改变。 说不上剑拔弩张,却也冷到了冰点,前不久还在并肩作战的两人如今进入了决赛圈,说不想赢是假的,可没有正当理由,谁也不敢先一步动手。 于是二人静静地对峙着,不发一言。 起了三十针后,贺凌云开始从裤腰处编织,等到她织到了裤长的六分之一处,一旁的方舒遥悄悄靠了过来,探头至贺凌云的颈窝处,定定地看着她的手灵活地上下翻织着,眼中生出了惊奇之色。 “这个……”方舒遥鬼魅般地声音自耳后响起,惊得贺凌云肩膀耸了一耸。 贺凌云侧头看向离自己只有几寸的方女士,咽了咽口水,说道:“有事么?” 方舒遥指了指贺凌云手中的钩针,说道:“你竟会织衣服,真是稀奇的很。” 闻言,贺凌云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继续着手下的动作,“我当是何事,不过是织毛衣罢了,这有何难?” 想她念大学的时候,和宿舍里的小姐妹一起学习织毛衣,照着教学视频很快便上手了。 看这方舒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想来是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 “你看,这里应当这么钩……” 于是,二人开始了学术探讨。 手中有了活,在这幻境中的时间便不算那么难熬,贺凌云凭借着精湛的织毛衣手段,同方舒遥聊得火热。 而对面那两人像木头似的杵在地上,连腿都舍不得弯一下,简直是一个赛一个犟。 “那个高个子少年是不是同你关系亲密,对你照顾有加啊?”方舒遥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贺凌云噎了一瞬,斟酌片刻后,小声回道:“他是我的大师兄,自然是照顾我的,不过实在算不上关系亲密。” “竟是如此么?”方舒遥若有所思道,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我见他待你颇为重要,不似一般。” “不如与我赌一局,若是我赢了,你就将你织的毛衣赠与我,若是我输了,便将我亲自撰写的阵法图送给你,如何?” 闻言,贺凌云轻挑眉毛,应声道:“有何不敢?” 方舒遥附在贺凌云耳边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后者将手中的半成品毛裤塞进八宝乾坤袋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谢公子,我同你打。” 闻言,前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来。 薛青城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又被妥帖地藏了起来,快得让人根本难以察觉。 谢巧偏了偏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受了风咳了起来,指尖的金针便收回手心,整个人又变成了最初见面时那般赢弱的模样。 过了半晌,才缓缓止了咳,抬起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来。 他的皮肤本就莹白如玉,这会儿染上了绯红,更显得整个人妖冶异常。 “你说,你要同我打?”谢巧轻声道,嗓音透着哑,“你究竟是在瞧不起我,还是高看了你自己?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如今不过是炼气初期,根基不牢,身手稚嫩,凭什么认为配和我打?” 分明语气没有波澜,贺凌云却从中听出了股淡淡的轻蔑。 眼前这个看似弱风拂柳的少年,可能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同实力不匹配的弱者一比高下的。 如此云淡风轻,又那么目中无人,简直是扎进棉花里的一根钢针,刺得贺凌云整个人难受极了。 她低垂着眼眸,盯着自己那双沾染灰尘的绣鞋,斟酌道:“如果注定了我会被淘汰,那么我想光明正大地同你较量一场。我这是在下战书,不是儿戏,我会拼尽全力,同你殊死搏斗,哪怕是战死于你之手,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语毕,贺凌云抬眼看向谢巧,一字一句道:“你敢应战么?” 谢巧的眼皮忽地跳了一瞬,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心的金针,感受着那尖锐且冰冷的触感,良久,他扯开嘴角,欣然道:“我应了。” 得了应承,贺凌云一颗被高高提起的心并没有落地,相反的,失控般地跳动起来。 这是面对强者该有的反应。 她迟早要面对的,无论对面的是谢巧,还是薛青城。 “你现在,该跑了。”谢巧抬眼看向神情紧张的小姑娘,指尖的金针弹射而出。 像是有意控制的,金针的速度虽快,但是还没到看不清的地步。贺凌云脚步灵活地移动,有惊无险地躲过攻击。 而金针并不是一次性暗器,它随着主人的意识在改变轨迹,受主人灵力的控制,或强或弱地奔贺凌云而去。 起初还可以侥幸躲避,到了后面,躲避便成了奢侈。 金针越发快了起来,像是它的主人失去了耐心,决定给贺凌云一个痛快。 就是现在。 贺凌云脚下动作一顿,正面迎上了金针。 “噗哧——” 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正中眉心。 死得倒是痛快,贺凌云如愿地闭上了眼。 陷入混沌之际,贺凌云想起了在幻境之中,同方舒遥的赌约。 在心中暗笑道:那本阵法图,她拿定了。 * 眼前有白光闪过,贺凌云再次睁眼,便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春日宴席上。 低头看着完好无缺的自己,贺凌云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还活着。 大家都还活着。 大厅内丝竹声依旧,热闹不止,而她抬起头来,却惊诧地发觉在她的四周正围着一圈看客,见她出来,一双双眼睛里忽然射出了精光。 就像是见到了羊羔的饿狼。 贺凌云:“……”忽然这样,她还有些害怕。 “凌云,你总算出来了!”闻宁宁冲进人群,拉住贺凌云,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几乎快皱成了苦瓜子。 而闻宁宁的身后,闻漱紧随其后,“师妹,你受惊了。” “怎么她一出来你们就这么紧张呀,我都死得那么惨了,也不见得你们关心关心我!”角落里响起苟二中气十足的呐喊声。 听到他没事,贺凌云便放心了。 “快看!玄明宗的占了上风!”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随即引来更多的惊呼声。 顺着众人的目光转过身,贺凌云便看见身后巨大的水镜上,浅绿色的水波纹上,映出幻境内的模样,而镜中的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贺凌云:“?” 怎么这两人忽然打起来了? 薛青城平日里除了练剑便是练剑,剑招防得密不透风,谢巧的金针根本寻不得机会。 而且也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了,剑气凌厉,招招冲着对方的命门而去,下手毫不手软。 二人虽境界相差无几,谢巧孱弱的身体显然无法承受得住薛青城的攻击。 时间久了,他的操控便开始疲软,动作也出现了漏洞。 谢巧已是强弩之末。 看着幻境中二人的动作,贺凌云脑子中有一根弦忽然崩断了。 同方舒遥打赌的内容犹在耳边,笑得不怀好意的方前辈吐气如兰,“我赌你的大师兄在意你,不信你便瞧着吧,你若死于那谢巧之手,且看他会不会发疯。” 她当然是不信对方会为了她而失去理智的。 这不科学。 面对这样的赌约,她信心满满地应承下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想法没错。 薛青城讨厌她才对,就像她讨厌他一般。 而眼前的场景,无异于给了她一耳刮子。 “无归”的剑身终于没进了谢巧的胸前,宣告着这一届春日宴魁首的诞生。 一道流光自水镜中飞出,落在地上,变成了谢巧的模样。 少年捂着胸口,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似乎仍陷于方才激烈的打斗,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无视四周试探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向远处走去。 想来是不想面对众人吧,毕竟他先前冲自己放了狠话。 水镜中,薛青城提着剑来到方舒遥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恭喜啊,你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魁首。”方舒遥皮笑肉不笑道。 察觉到对方身上止不住的杀意,寒凉入骨,竟是她抵御起来也需费些功夫。 这人怎么还是个死心眼?不过是一场虚无的幻境罢了,怎么还真情实感起来了? 奉上三件宝贝,方舒遥大手一挥,敛了水镜上的画面,在退出幻境的前一秒,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年轻真好。” 薛青城不明所以。 “后会有期,魁首。” 薛青城眼前的破败景色忽地往后撤退,下一刻,他便出现在宴席大厅内。 大厅内人满为患,寒凉如水的目光在众人间掠过,最终落在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上。 心中的那点无名火便“倏”地消散得无声无息,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贺凌云身前,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确认对方完好无损后,正要说些什么,周围炙热的目光突兀地刺了过来,到嘴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罢了,无事便好。 * 贺凌云在幻境中觉得时光漫长,而回到现实中却发现两者间存在时间差,在镜外看来,不过才过了三个时辰罢了。 作为东道主,看到自家弟子得了魁首,彭千里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喜色,或许是因为这人古板了太久,面部肌肉比寻常人要僵硬许多,因此笑得很难看。 当他露出罗刹般的表情时,热闹的大厅陡然静了一瞬。 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总结陈词,彭千里举起手中的酒杯,冲众人道:“须祢幻境的比拼到此便告一段落,诸位尽情享用美酒佳肴,共享盛宴。” 经过此番冒险,这百余名弟子仍心有余悸,得了秘宝的自风光无两,早早惨死的心中可没那么好受了。 于是在这宴席间,酒水消耗得最大。 喝了酒,气氛愈发热闹起来,闻宁宁与贺凌云举杯对饮,诉说着在幻境中发生的桩桩怪事,竖起两根手指对天胡乱发誓,口中囫囵道:“你说那方长老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呀,怎么能想出这么吓人的幻境,唔……我以后要避着她些,有她在的活动我不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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