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 秋茗不跟他计较。 “我要救周芃,他不是魔神。” 凉霄引沉默须臾,欣慰道:“你学会在乎别人的生死处境了?” “没有。”秋茗嘴硬得很,“只是想他活。” “他死不了。” 凉霄引说:“一个上仙门的少主,和一个下仙门早已失信于众人的话事人,上仙门会庇护谁?” “哦,那魔神呢?到底是什么?” 秋茗其实心里有数,他以周芃的事作为引子,不过是想引导到“魔神”一事上更自然点。 他整个人都是凉霄引养大的,那点心思做师尊的又怎么不知道。 凉霄引倒是惯着他惯习惯了。 这会儿也不戳穿。 以秋茗那性格,凉霄引若什么也不说,他自会自己找办法去调查。 凉霄引:“魔神不过是一个传说,人人猜疑这红尘中的祟气是魔神放的,只等人间分崩离析,魔神再度降临毁灭人间,都是传说罢了。” “那祟气到底又是什么?”秋茗急道。 “祟气啊……”凉霄引想了会儿,反问秋茗:“记得凉婉的山海幻境吗?那个时候红尘中还没有祟气,只是一些执念恨意无法消弭的魂魄化作鬼祟出来闹事。” 秋茗眉头微皱:“你是说,祟气是人死后的魂魄变成的?” “那和魔神又有什么关系?” 凉霄引不徐不疾道:“当人们对未知事物产生恐惧时,便会习惯性地编纂出一个可以看得见,可以猜得到的敌人,来集中注意力和凝聚攻击目标,有了具体目标,恐惧便实化,就显得没那么恐怖了。”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凉霄引:“谁说不是呢,可怜可悲又可叹。” 一下子,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凉霄引开腔:“你盯着我做什么?” 秋茗抿了下唇:“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你?” 凉霄引其实想说:小时候,你每次想问我问题,又纠结怎么开口的时候,都会盯着我看很久,看到我猜明白你的心思,主动开口,你便松了口气,不需多问了。 这个习惯,一直在。 师尊是最了解他的人,不会不知道。 但化名“封声”的凉霄引应该不知道,才对。 “没什么,我猜的。”他说:“你若想问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魔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秋茗微讶。 居然还有师尊也不知道的事情吗? 更觉这事棘手了。 凉霄引拾起面具覆在脸上,又伸手去点灯。 “我以为你不关心旁的事,这次怎么又是在乎周芃的安全,又是想问清楚魔神一事?” 秋茗冷不丁道了一句话,怔地凉霄引手一颤,油灯跌在地上,发出钝脆的陶器破裂声。 秋茗平静地说:“我怀疑我是。” “谁让你乱说话的?” 凉霄引难得地呵斥他,温润磁缓的声都变得有些凌厉。 他是真把他气得不轻。 秋茗怕,但秋茗还敢。 甚至条条是道地给他师尊解释:“我不是胡乱揣测的。” 他拾起那盏油灯,瞧着还能使,只是油都撒了,他便烧了点灵力点燃,不似暖灯该有的昏黄,秋茗的灵力烧起来还有点幽幽的蓝光。 即便凉霄引戴着面具,也能瞧得出对方面色难看。 若不是身份没戳破,凉霄引怕是忍不住要好好教育自己这个表面乖巧,背地里胸腔里装了十八个胆子的好徒弟了。 秋茗:“你既然是我看上的人,以后肯定要带你去见我师尊的,怎么说也不算外人,我有的话就明说了。” 凉霄引都被气笑了,冷哼一声,倒是要看看秋茗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秋茗是真半分都不遮掩地坦然道:“我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虽然不太记得,但当时应该死地挺透彻的,后来我是被我师尊复活,使我重生,我记得在我死前,那些人说我是邪魔,这个裴老头也说百年前卜算的卦象显示魔神曾出现过,又死了,还说魔神会重生回来,我仔细一想,和我的情况很吻合,毕竟,一个正常人死成那样了,还怎么活过来?除非,我足够特殊。” 他说到这,表面波澜不惊,那张昳丽的漂亮面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藏在身侧的手指却不由攥紧。 又望着凉霄引,轻声道:“若我非人,你还和我好吗?” 他看不出凉霄引对此事的反应。 凉霄引嗓音似乎有些喑哑,薄唇微启,困惑地吐出一个字:“还?” 他什么时候和他好过? 他们的关系…… 凉霄引乱了,明明亲密成那样,明明抱也抱了,吻都吻了,说的话做的事,哪一样是师徒间该有的?哪一样不是情侣间该有的? 他是真乱了,乱得糊涂。 就连伪装都忘了。 正常人听到这番惊世骇俗之事,晓得了这样讳莫如深的秘密,谁会将重点放在“和不和他好”上啊? 偏偏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秋茗歪了歪头,双目睁得圆润,理所当然道:“对啊,我就同你说了这件事,又没和别人说,自然看重你,恨不得学那话本里的前朝皇帝,那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只在你一身。” 凉霄引皱眉:“哪儿学的这般油腔滑调?” 圆润漂亮的眸子眯了眯,眼皮上那枚小小的黑痣便露出来。 秋茗语气危险道:“你该不是……没打算跟我吧?”他双臂一抱,靠在椅背上颇为不满地踢了踢脚:“那不行,你逃不掉了,知道我这么大的秘密,你要是不跟我回砀山,我就只能杀了你了。” 凉霄引无声叹息:“……” 他的小徒弟还是他的小徒弟。 无论说什么,哪怕是氛围旖旎成这样的话,也要面不改色地谈什么“杀不杀”的话题。 这还怎么教? 岂料秋茗紧接着就来了一句:“除了我师尊,我也乐意听你的话,你不喜欢我杀人伤人,我就不动手,自然……自然也舍不得伤你。” 他说到后面,还脸红了。 凉霄引真是一言难尽。 有时候,他会觉得秋茗像个看起来漂亮无害,实际淬满毒液的娇花,又像一条肉乎乎花纹漂亮,长着小猪鼻的冷血小蛇。 旁人无法靠近,唯他能近身。 秋茗甚至会绕着他撒娇,会软乎乎地唤他师尊,长大后内敛了些,却什么都写在脸上,稚嫩地可爱。 凉霄引:“你同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带我回砀山?” 秋茗认真点头:“嗯,以后我们三个在砀山过日子就好,反正你都活了三百多年了,什么人世繁华没经历过,早就腻了吧,隐居不好吗?” “不是隐居好不好的问题。” “那是什么?”少年双目澄澈,状似天真地眨了眨。 凉霄引说不出话。 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总被秋茗说出三个人的错觉。 他隐隐有种感觉,秋茗在刻意引导他自暴身份,又因某种原因,在这外纱要掀不掀的时候,秋茗一抬手又摁了下去。 他的小秋茗还真是……别扭啊。 凉霄引正襟危坐道:“算了,不说这些,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怀疑自己是魔神这件事?” “嗯,我想知道百年前魔神的事情。” 凉霄引毫不犹疑道:“我不知道。”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在抗拒回答。 秋茗很了解他师尊,一旦遇到不想说的事,再怎么问都是徒劳。 就像小时候,师尊觉得无伤大雅的事都不会苛责他,会很耐心地给他讲道理,比如不能滚地满身是泥,不能逮住鸟雀就给人家毛薅了。 但有些事,师尊正经起来,哪怕秋茗满地打滚,他都不会心软,比如说他意外弄来的那些禁忌话本,什么双修之类的,师尊半个字都不会同他多说。 大约是年纪在那,师尊有时候看起来还挺古板。 秋茗想着,不禁莞尔,笑出声。 反正逼问也逼也不出来,秋茗潇洒地摆摆手:“那好吧,叨扰了。” 作势就要离开。 凉霄引:“你就这么回去了?” “不然呢?”秋茗困惑道。 凉霄引:“……” 凉霄引:“你的问题问完了,也该我问了吧。” 秋茗眨了眨眼:“可你并没有给我解答。” “解了,解了一半。” “好吧,你问。”秋茗又坐了回去。 只是凉霄引接下来说的话,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被问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简直…… 简直后悔今天来找凉霄引。 凉霄引说:“你来这红尘是为了什么?因为怀里那本册子吗?” “不必狡辩,那册子我看见了。” “在末未的山海幻境中,我不止看见了,我还翻阅了,里面有一份名单,那个被你杀掉的‘永青’名字被朱笔涂掉了。” 秋茗:“………………” 凉霄引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若这人只是天玄的前辈“封声”倒好了,偏偏,他们彼此心底都清楚。 凉霄引就是师尊。 而这本册子,就是师尊的手书,那上面的名单是师尊亲笔所书…… 哎? 名单? 师尊不知道这名单是什么吗? 这不是他亲笔所书的吗? 这不是师尊的仇人吗?这不是导致师尊心魔的根源吗? 秋茗彻底愣住了。 凉霄引问他:“所以……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那些名字是什么?” 他惶惑不已,难以置信地凝着凉霄引。 凉霄引微怔,一瞬间明白过来,眉心微微蹙起:“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疑问,是笃定。 他朝秋茗伸手:“册子给我看一下。” 话音刚落,还不及秋茗反应,房门便被敲响。 “前辈在吗?可否容老朽一叙?” 是裴老。 来不及将秋茗送出去了,凉霄引当即拉着秋茗的手,将人塞到自己床上,放下床幔,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声贴在他耳边道:“躲在这里,别出声,他眼盲但听觉很好。” 秋茗来不及问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躲啊。 等房门拉开,裴老进来同凉霄引说话时,秋茗才知道原因。 裴老开门见山道:“您回来了,他呢?他也回来了吧,是不是周家那小子?” 凉霄引没答。 那老头鬼森森地开腔:“……似乎不是呢。” 凉霄引不动声色道:“你卜的卦从未出过错。” 裴老:“我的卦说是,但我不信它。” 凉霄引:“你在怀疑谁?” 裴老:“我卜姻缘卦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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