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眼,望向远处山峦,夕阳落下,熠熠金光细碎地洒在他眼眸中,璀璨夺目。 “是那些,我护着的是每一个这样的日升日落,而那些一个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凡人,亦是构成这样人间图景的一部分。” 秋茗没听懂,可他看到师尊眼底的光,亦看到师尊转眸看向他时,子夜黑瞳中烙印他的身影。 他听见他说:“要非说想护着某个人,那便是你了。” 秋茗感觉自己心脏中那颗灵核跳动了一下。 他是他的挂碍羁绊,是他的红尘枷锁。 夕阳余晖那么暖,在凉霄引身上笼着一层金边,他一身白衣落座山前,深深浅浅的伤口都被衣袍遮盖,看起来依旧光风霁月,依旧强大坚韧,墨发于风中纠缠,理不清梳不平,秋茗拿着梳子却迟迟不愿上前,他不想梳平他的发了,也不想梳平彼此牵挂。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心动,是挂碍,是执念,是……世俗不可道的情愫。 这样一个人,如何不动心?
第37章 倥偬梦(五) 那句“要非说想护着某个人,那便是你了”像极了某种剖白。 秋茗一下子陷入晕乎乎的状态,只觉得腿脚发软站不稳,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状态,活脱脱像是病了。 这种感觉持续了好几日,他称病窝在屋里,师尊怎么唤他,他都不敢应,怕他真病傻了凉霄引推门而入,只瞧一眼师尊,秋茗便觉浑身都僵了,一双杏眼似惶恐的小鹿般乱转着,颤个不停,越看越像病得不轻。 师尊的手拨开他额发,温凉的触感贴上额头,秋茗连呼吸都停滞,两眼发昏,憋得双颊耳尖更红了。 他见师尊皱眉,对他说了句什么。 但他没听清,声音都渺远不可闻。 师尊又问了几遍,他才听清。 原来是他发热了,这是他头一次生病,按理说他非人,一个草木修成的精灵怎么生出人的病? 思来想去,大约是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凡间说书讲:神与妖都是无泪的,若流泪了便是生出情,要变成人了。 那发热呢? 他浑身这么烫,只是生病了吗?还是他也生出了别的东西? 他生出了——情。 他喜欢师尊,也明白自己在师尊心中很重要,但他不知道这种重要究竟是哪种意义上了。 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尘欲俗念。 秋茗病了些日子,后来病好了也没同凉霄引说,他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直抓心肝,便趁着师尊去主峰授课下了几次霁云峰。 根本不擅长同人交涉的他,为了了解一些事情,便强迫自己与人相谈,那些弟子对他谈不上亲切,不过是好奇他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才成为凉霄引唯一的徒弟,带着试探心理耐下心与他说话。 凉霄引这一日布了一场考核,不必一直在授课堂内,安排完试题便打算去一趟司药长老那问问秋茗的风寒怎会拖这么久还没好。 岂料还未出主峰,便瞧见少年与人相谈甚欢。 准确说,少年有些紧张,手指不断摩挲衣角,眉心微微皱着,却耐着性子听人说话。 凉霄引认得秋茗身边站着的弟子,那孩子是从凡间村落来的,凡人长出灵脉稀奇,但终究天赋算不得多高,入不得内门,却是个勤奋努力的。 入不得内门,进不去授课堂,便守在门外等凉霄引离开时凑上前请教。 凉霄引待人平和,有问必答,时日久了便记得这孩子名字。 好像是叫——永青。 凉霄引刚要走过去,听见两个少年说话,不由顿足。 永青:“你问我算是问对了,仙君这事我知道,宗主打算让仙君再收几个徒弟,你瞧,今日设下的考核就有筛选人的意思。想来霁云峰只有你和仙君,应该挺无聊的吧?等你多了几个师弟,就有人天天同你说话切磋,到时候就热闹起来了。” 说着,他有些叹息,又有些讨好地看着秋茗:“我天赋不佳,又是个外门弟子,肯定轮不到我。师兄,如果仙君真的要收徒,你能不能提一下我呀,我自知没资格成为仙君的徒弟,但为你们端茶送水也是好的!” 秋茗一言不发,情绪却藏不住,气得手抖,狠狠瞪着永青。 心想:哪轮得上你端茶送水?师尊有我就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弟?来一个我踹一个,给你们都丢下霁云峰。 永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奈何他的讨好太小心翼翼,满肚子渴求,腹稿打了无数,注意力没到秋茗脸上。 总想着讨好秋茗,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啊对了,不止收徒这一件事,宗主好像已经联系了上仙门言家,说要为仙君和言氏嫡女牵一段姻缘,我瞧着这事快成了,听说言氏嫡女貌若天仙,天赋绝佳,又出生尊贵,配仙君再合适不过……哎?师兄你怎么走了?” 秋茗跑的太快,他追都追不上,心底想着拜托秋茗给他说说情让他上霁云峰伺候茶水的事估计办不成了。 讨好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不甘低语:“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难不成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迷惑仙君,弄得他神魂颠倒才这么宝贝你?” 永青话音刚落,一扭头就瞧见一抹雪白身影站在他身后,瞬间魂都吓没了。 “这话谁教你说的?” 凉霄引垂睫冷淡地看着他,瞧不出情绪,但永青直觉他生气了。 永青一愣,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我编的,他们都那么说。” 他脑袋埋地很低,只瞧见一双祥云锦靴没有离开的意思。 永青颤颤巍巍,头埋得更低了。 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凉霄引问话,他才抬头,发现眼前早已没人。 他心想:完了,仙君刚刚看起来真的像是气到了,以后不指导他了怎么办? 他慌乱地不行,却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性。 仙君从不生气,哪怕遇到再顽劣愚笨的弟子,遇到再蛮横不讲理的人,都是神色温和。 这是永青第一次见凉霄引这样,完全是为了……秋茗。 仙君这么在乎他唯一的那个徒弟吗? 永青觉得那些荒诞的传闻隐隐真实起来。 * 明明株小绿茶,跑起来快得跟兔子一样。 凉霄引赶回霁云峰的时候,秋茗正垂睫盯着一壶正在烹煮的热茶。 不但没发现他回来,托腮走神,那壶茶都快煮干了,隐隐传出焦味,秋茗都没察觉。 凉霄引走过去,脱了外氅罩在秋茗肩上,少年好似下意识躲了一下,发现凉霄引后转眸瞧了一眼又迅速瞥开目光。 凉霄引揉了揉他头顶的软发:“又变成小哑巴了?” 秋茗不说话,干脆将哑巴装到底。 他师尊却不打算放过他:“都说了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为何憋在心里去问别人?” 秋茗:“我……” 他抿了抿唇,又将话咽了下去。 凉霄引挑眉:“我不会收徒。” 少年轻搓衣角的手指顿了下。 凉霄引:“我能力有限,带一个小徒弟都带不好,遑论教育别人。” 这番话像是妄自菲薄,秋茗急了,抬眸道:“不是的!师尊很好,师尊很厉害的!” 凉霄引轻笑一声:“哪里厉害?我的小徒弟有话都不对我说,可见我这个师尊做的失败极了。” “没……没有!”秋茗急死了,眼眶都红了:“不是师尊的问题,是我,是我……” “是你什么?” “我……”秋茗垂睫咬着唇。 动心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来?他心思这般龌龊,师尊晓得了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觉得很恶心,要将他赶走该怎么办? 他折中了一下,半天才哼哼唧唧地说:“我……我不想要师弟,我也不喜欢和别人谈天切磋。” 凉霄引:“不想同别人谈天?我瞧见小秋茗和旁人聊的似乎挺多。” 秋茗浑身一僵。 师尊看见了,那是不是那些话也都听见了? “听见了。”凉霄引轻叹道:“我原本并不在意那些安排,若你不喜欢,我可以拒绝。” 秋茗觉得他的灵核跳地好快,他看师尊看得有些不真切,眼前都是模糊的,直到温凉的手指轻抚他眼尾,他才回过神。 “怎么哭了?眼睛红的像小兔子。” 秋茗觉得自己好丢人,好狼狈,可这些狼狈都不重要了,他干脆放任自己,哭就哭吧,又像小时候那样一头扎进师尊怀里,将人撞得踉跄了半步。 胡话跟着就来:“我不要师尊收徒,也不要师尊娶妻,就我和师尊在一起好不好?不要别人来,我谁都不要。” 凉霄引实在宠他,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予取予求,虽然这件事麻烦了些,但秋茗都难过成这样了,他如何不心软? 于是,他顶着压力,将成亲和收徒的事,一拖再拖。 少年隐秘的心思在疯长,特别是那场风雪冰洞中的遇险之后,当时两人伤的都很重,秋茗在用伤当作伪装,凉霄引被伤掩盖了某些真相,总而言之,那个秘密烂在秋茗肚子里,心口添了一道隐秘的伤疤。 苦涩又微甜。 直到秋茗死,他都不曾宣之于口。 直到秋茗死,凉霄引才在失去一切后,终是悟了对秋茗的情。 作者有话说: 55555滑跪_(:з」∠)_这两天不太舒服,更的有点少,明天补肥章!么么~
第38章 倥偬梦(六) 直到有一日,霁云峰上来了一位客。 秋茗从没见过这人,但师尊唤那人师弟,他们谈话的时候将秋茗支开。 秋茗本不想走,奈何一贯对他和颜悦色的师尊头一回这般严肃,哪怕心底隐隐有一种古怪的担忧,也无法留下,师尊的神识覆盖整座霁云峰,他没办法偷听。 那位师叔离开后,师尊将他唤到屋里,召他过去,为他披了件绒暖的雪白斗篷。 “前几日便开始为你做了,长高了不少,以前的都不合身了吧?” 秋茗摸着密密实实的针脚,才发觉自己确实长高了不少,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像雨后春笋般抽长,师尊以前没接触过裁衣缝线的活,但自从有了秋茗,小徒弟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他亲手做的。 以往得了师尊做的新衣服,秋茗哪怕嘴上不说,笑容也泛上眉梢眼角,这一次却心事重重,又不晓得如何开口。 他踟蹰许久,本想直言:师叔是不是也来劝你娶妻收徒? 师尊虽答应了他,但他有耳朵有眼睛,他晓得宗主催得急,也晓得师尊会为难。 还未开口,却听师尊一边说,一边帮他理着衣袍:“挺合身的,天气愈冷了,该多穿点,你穿这个下山应当不会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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