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师尊,竟被他们当成了那种关系吗? 他想反驳的,可那些人不给他机会,发现他眉头皱起,就立马切换话题。 秋茗再追上去解释,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他和师尊只是师徒,不是吗? 可是天玄没有哪个师尊只收一个徒弟的,他却想独占他师尊,他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似乎……不太单纯。 秋茗猛地将自己的手从师尊掌心抽出,害怕地往后连退好几步。 “小心。” 后脚跟踏空,险些跌落悬崖,他师尊手臂一捞,将他拽回,掌心贴在他后腰上,烫地要命。 略带薄怒地训斥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秋茗又想往后退,但忍住了,他垂着脑袋声音很小地:“……对不起。” “回去吧。” 凉霄引低头看了他好久,但光线那么暗,秋茗的脸都快埋到脖子里了,实难瞧清。 秋茗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师尊回到住处。 屋内烛灯点燃,亮堂起来,师尊却没有离开他屋子的想法,反而压着他肩让他坐下,又半蹲在他面前,搓着他冻的冰凉的手。 温柔地问:“有什么事都和师尊说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师尊又不会怪罪你。” 秋茗睫毛颤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抬眼。 师尊漂亮的花瓣轮廓似的眼一直看他,看得他脸忽然红了,颤了一下,觉得师尊掌心很烫,要抽回,却抽不动。 他怎么说? 说:师尊,我……我可能对你占有欲有点强。我可能对你的心思不太对? 他肯定不敢说的。 若是那样,他和山下那些走歪路想办法勾引师尊的弟子有什么区别? 他十七岁了,不是七岁,该懂的都懂,再也不会说出:只要和师尊一直在一起,我给师尊当媳妇的傻话。 师尊问什么,他都一个劲摇头。 问到后来,委屈地眼尾都红了,他也说不出半个字。 师尊为了哄他,又将他当小孩一样揉了揉头发,抱在怀里说:“不愿意说今天就不说,改天说好不好?” 秋茗:“……” 改天也说不出口。 师尊:“今晚好好睡觉,一个人怕不怕?要不要师尊陪?” 秋茗整个僵住。 小时候他巴不得被师尊抱在怀里睡,现在却…… 师尊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他其实已经长大了?还有一些不能道出口的心思。 这一夜,师尊没回自己屋,他将秋茗抱在怀里,熄了灯,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他后背,哄他睡觉。 秋茗一夜未眠,浑身僵硬地不敢动弹。 * 秋茗和他师尊之间,其实隔了好几层窗户纸。 秋茗自己这儿一层,他心底隐隐已透过那愈发薄的纸面窥见些不该有的东西,但他不敢认,更缺一些可以佐证的东西。 师尊的那一层应是最厚的,师尊从来都只当他是个孩子。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公序良俗,伦理道德,仙门宗规。 其实那晚之后,凉霄引就隐隐猜测到秋茗不喜欢他和别的弟子过于亲近,但他只当是小孩子占有欲作祟,他又宠秋茗宠得紧,只当哄小孩了,没做他想。 从那以后,他虽一直去主峰授课,却一下学就回霁云峰,不再逗留。 隐秘的心思真正被秋茗自己戳穿,是在那件事之后。 一如往常,凉霄引下山除魔祛祟。 只是这一次时间有点久,往常至多一月便归,秋茗却等了三月不见人。 甚至错过了这一年的上元节。 犹记那是上元节后的第三日,宗主派人来霁云峰拿凉霄引的干净衣服。 秋茗一问,那弟子才道:“仙君回来了,但在这一次祛祟中遇到棘手之事,受了重伤,尚在昏迷中,正在司药长老那养病,他衣服都是血,拿两套干净的去换……” 那弟子话还没说完,秋茗就冲下山峰。 得知这消息时,秋茗腿脚都是软的,他一路跑下山,摔了好几个跟头,膝盖掌心都破了。 这条下峰的路,他跑得极快,犹觉漫长。 不顾阻拦,他冲进司药长老的仙峰时,看见凉霄引愣了一下。 人醒了,虚弱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身上还穿着那件彻底染红的血衣,他看见凉霄引下意识扯过被子挡了一下,但血还在往地上滴,哪里遮的住? 薄唇开合,说话的声都轻地如同游丝:“怎么突然过来了?” 秋茗抿唇,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握住他师尊的手。 师尊要抽开,又被他牢牢握住。 “我身上……有点脏,乖,松手。” “不脏。”秋茗摇头:“是……你的血。” 凉霄引腾出那只没沾血,尚且算干净的手,触上秋茗的脸耐心安抚,秋茗发现自己视线模糊,什么东西滴在凉霄引手指上,才发觉……自己哭了。 他原来不晓得自己会哭成这样,这般丢人。 可他忍不住。 他担心了三个月,一封封飞信递出,却石沉大海,他在霁云峰忐忑了那么久,乍闻凉霄引受伤,他那一刻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如今见到人,浑身是血。 他哪能克制的住,眼泪簌簌滴落,起初还是抽噎,紧接着像是狂风骤雨般哭地什么都不顾了。 他怕压到师尊伤口,不敢抱,就抱着师尊的胳膊,脸埋在师尊手心,哭得毫不节制。 师尊哄他。 “我这不是没事吗?” 浑身是血也叫没事吗? “好啦,都哭成花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哭丧呢。” 这人怎么这种时候了,还能开得出这种玩笑? 秋茗又气又恼,看着师尊苍白的脸却发不出火。 从司药长老那得知师尊伤不致命后,才缓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难看。 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师尊,煎药熬汤,伤口涂药,擦洗身体,换衣梳发都不假手他人。 凉霄引颇为欣慰,时不时调侃:“小徒弟长大了。” 秋茗却很沉默,没小时候那么活泼,实际上他也没活泼过几次,一直心思很重的样子,这会儿更寡言少语,凉霄引怎么逗都哄不高兴,唇角向下撇着,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师尊就笑话他唇撅地都能挂水瓢了。 师尊的伤不方便走那回霁云峰的山道,秋茗便留在司药长老这照顾师尊。 秋茗不喜欢和别人相处,他几乎不下霁云峰,但现在在主峰,他难免会和其他弟子接触。 他心思又敏感,那些弟子说的话,他都听了进去。 “霁云峰仙君伤成那样还自己回来的?没人帮他吗?不是有徒弟吗?他怎么每次下山祛祟都独身一人啊?我瞧别的仙君都带徒弟一道呢。” “那可不是,徒弟能帮忙最好,就算帮不了忙,也可以见识见识历练一下,要不然以后独行红尘麻烦就大了。” “唉,我之前就听说仙君和他徒弟……”那弟子压低声音咬耳朵,说什么听不清,但能猜到。 “啊?真的呀?” “可不是嘛,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历练什么的都不重要,反正他会一直护着他。” 再听这样的议论,秋茗这次没生气,反倒想起点别的。 他斟酌了好几日,挑了个不错的天气,帮师尊换好伤药,穿上衣服,又不知想到什么,指尖发烫,脑子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不敢与师尊对视。 直到师尊先开口:“你不必听旁人如何议论,人活着也不是为别人而活,更不该活在别人的口舌之中。” 原来弟子议论的那些话,凉霄引也有所耳闻。 秋茗顿了下,忽然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师尊:“如果……我想为你而活呢?” 凉霄引系腰带的手顿住。 显然,他从没想过秋茗会说出这样的话。 秋茗咬了咬唇,眼一闭,鼓起勇气道:“师尊,你下次下山祛祟带上我吧,我不想一直在峰上等你,我不想再看到你……这样,我想与你并肩,同生共死。” 凉霄引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那坚定的眸中似乎还藏了别的东西。 但他第一反应却是笑着朝秋茗招手。 秋茗怔了一瞬,缓缓走到他面前。 他又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他柔软的发,师尊与徒儿的身份摆在这儿,他又是他养大的,他从未作他想。 只温柔地笑说:“小秋茗长大了,知道心疼师尊了,师尊答应你,但红尘那么凶险,你要多努力修炼啊。” 凉霄引并不期待秋茗下山除魔祛祟,他也知道秋茗在想什么,若带徒弟同行,他受伤昏迷了也能有人搭把手将他早些带回天玄,不至于带着伤在外头逗留那么久。 可他又怎么舍得让秋茗涉险呢? 这一趟遇凶险,他险些丢命,忽然意识到:自己万一没办法护着秋茗一辈子呢? 他毕竟已两百多岁,还能活多久都是未知的。 若真有那一天,他需要教会秋茗如何在红尘中生活下去。 秋茗头一次那么执着于修炼一事。 以前无所谓,是因为他的愿望从来都是和师尊一起三餐四季,看四时轮转。 而现在,变成了要与师尊并肩携手,同生共死。 在那后来,他也明白了行走红尘,并非修为强大就能解决一切。 师尊不强大吗?师尊不厉害吗? 可他还是受伤了。 他不是被凶悍的邪魔伤的,而是脆弱的人类。 那件事,秋茗也是听旁人说的,师尊对此闭口不谈。 “那邪魔固然强大,但肯定不是霁云峰仙君的对手,他本专心对付邪魔,可那些被吓到的凡人太害怕了,一见到仙君就扑上来求救,他们拽着仙君的手,拖着仙君的腿,简直像与邪魔串通了似的,成了束缚仙君的锁链,仙君还不能用仙术甩开他们,他们受不住。而且,仙君专心对付邪魔的时候,那些凡人以为仙君不搭理他们的死活,对仙君心生怨怼,仙君就是那样受伤的,伤后也没人帮忙救治,才拖成重伤,他是昏迷又醒来后一个人爬上天玄的山道长阶。” 秋茗听到这消息时,愤恨不已。 到了凉霄引面前,他师尊却淡淡抿了口茶,云淡风轻道:“他们说的夸张了。” 秋茗眼眶很红,哑声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对吗?” 凉霄引不置可否,怔了片刻,抬起无波的眸看他:“这些话不要乱传,我会让宗主去控制一下。” 秋茗咬牙:“为什么?” 凉霄引叹息一声:“这种话说出去除了激起怨怼情绪,还能起什么作用?人很脆弱,他们需要庇护,遇到危难人心底有恨有怨,这是人之恶,但人亦有善,并不能一概而论。” “他们那样对你,你还要护着吗?你……你差点死了。”秋茗声愈哽。 凉霄引柔声哄道:“我护着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秋茗,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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