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遗珠城的大人带孩子离开这里挺好的,送去城里哪怕是伺候洒扫,日子都比城外好过。” 女人顿了下,盯着摇曳不停的烛火,面容忽地扭曲起来,声音也在颤,咬牙切齿。 “带走了一批孩子又一批,之前离开的再也没回来过,甚至开始催促生育,若是没有孩子给他们,他们就不给村里提供圣水了。” 这时候,他们再迟钝也发觉了古怪。 村里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就见田埂阡陌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拖着浑身的血,一点一点往回爬,血水蜿蜒一路,染红池塘。 那个奄奄一息的——正是村里送去城中的孩子之一。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回来,浑身经脉断裂,骨骼大半碾碎,一路的祟气将他伤地不成样子,却没有被侵染魂灵——连祟气都看不上他这将死之人。 那孩子拖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说了一个惊天秘密。 作者有话说: 汤圆回忆, 师尊回忆的是一百年前,大宝贝们应该看出来了叭,是秋茗重生前从天玄下山去人间过上元节。 而秋茗回忆的是这辈子的砀山上。 反正口味是一点儿都没变,师尊养团子养出经验了,知道吹吹再喂小孩。 小朋友以前还知道撒娇,重生后总别扭,师尊有经验,但养团子依旧养的有些费劲。 —— 关于情敌,其实师尊有暗搓搓醋,但目前肯定会端着,毕竟师尊身份摆在那里,还没往爱情上想。 但肯定会有一种独占欲——小秋茗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一边希望他心态健康起来,交交朋友也好,一边又隐秘地担忧自己的位置被取代。
第29章 永安村(二) “没有荣华富贵,没有吃香喝辣,也没有太平安宁,只有……只有剥皮拆骨,生抽灵脉。” “灵脉?什么灵脉?是修仙之人体内才有的那种灵脉吗?可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凡人,哪儿来的灵脉啊?” “也不一定吧,城里的不也都是凡人,却出了一个凉婉,她祖辈可没她这能耐。” “那样的人,多少年才出一个,想什么呢?我们都是凡人啊!” “我倒是想起我们村之前的传说……不也有一个……” “咳咳。”村长咳了几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他们没再继续讨论灵脉,而在守在堂屋外头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往屋里瞥。 那孩子可真惨。 下半身骨骼经脉都断裂碾碎了,软塌塌的烂肉拖了一路,所剩无几,肯定是活不成了,但那孩子够倔,撑着不肯咽气,将他在城中所见字字泣血地讲述出来。 可惜的是,只有少数人听过之后对城中之事先是诧异,再后愤怒,联想到自家孩子在城中会有如何遭遇,心都凉了半截。 女人们哭,男人们烦到不行,抽着旱烟沉默不语。 而大多数人同情他之余,更多的是惊奇,又带着些怀疑的目光看他。 “伤是不假,但灵脉一事太荒唐了,我们只是凡人,怎会生出灵脉呢?” “对啊,我们只是凡人,命比草贱,城中大人能图我们什么?能伺候贵人已是幸运,你这话不甚可信啊。” “……这么说起来,你是从城中逃出的?那……那你为何还能活着回来?这沿途的祟气你都避过了?” 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啊!我明白了,他该不是已经死了,身体被邪祟侵占了吧?!”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立马散开,避之不及。 还有人拽那孩子的母亲:“你小心点,那说不定已经不是你家大郎了。” “是啊是啊,什么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回来?他……他很有可能已经不是人了吧?” 那孩子气到浑身发抖,垂睫看着自己碾成泥屑的双腿,咬牙忍痛,大约是被气狠了,陡然生出力气,推开村医徒劳无功地止血纱布,他充血的双目在四周的人身上扫视一圈,落在自己母亲哭肿的双眼上。 “娘,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人,我亲眼看到的……” 他虚弱的声快断气了,却倔强着不肯咽。 他亲眼看见被带入城中的孩童们,一个个被塞进小小的格子间中,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他们中大一点的如他一般十一二岁,小的甚至才刚学会走路,被大点的孩子抱在怀里。 他们一路领略城池繁华,见欢声笑语,闻笑靥如花。 想过要好好伺候城主,留在这个地方,也想过有朝一日将亲人接来,在这四季安宁,永无祟气的城池中,安度一生。 不需大富大贵,只要粗茶淡饭,平庸生活就够了。 哪怕已经被强制与同伴分开,哪怕已成待宰羔羊,还是满怀憧憬和期待。 直到有一日,他被城中守卫带出暗无天日的格子间,被带去一个如同屠宰场一般的地方。 他看着那些剔骨刀,切肉刃,一缸缸血水,一盆盆碎肉,毛骨悚然攀爬上背脊,却还抱有幻想地问那个推他往前走的守卫。 “我……我被安排在屠宰场当差吗?” 那守卫愣了一下,语焉不详地笑道:“算是吧。” 小孩有些茫然,颤颤巍巍地说:“可我没杀过猪,也没宰过鸡鸭鹅什么的,我们村吃不起这些,我没有经验,怕……怕给差事办砸了。” 守卫冷冷道:“哦,不用怕办砸,你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 小孩觉得这人说话阴飕飕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越往里走,鼻尖的血腥味越浓重,直到点着煤油灯的昏暗石室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立觉头皮发麻,不敢动了,双腿颤个不停,再没勇气往前走。 “怎……怎么了?”他问。 这次没人回答他,有的只是身边威武高壮的守卫拎起他后脖颈,将他粗暴地拽进石室。 他看见…… 邻居家的一个弟弟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石台边沿滴答滴答地落下血珠,男孩双目充血,冲他缓缓地眨了一下,惨白的唇翕动,对他说——快、跑!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中嗡鸣,他想跑,但双腿像是捆了千钧重的巨石,半分也挪动不得,肩头摁着的大手用力一拍,他的膝盖就弯曲跪下,好疼,他觉得自己膝盖骨都碎了,立时动弹不得。 “挺顺利的,这小子的灵脉比刚刚那个的完整,送去城主府吧,残次品送去其他大人府中,躯壳待会儿一起打包了扔给罗偃师。” 双手沾血的男人丢了手中勾子,随意扯过一旁满是血污,看不清原色的布巾擦了擦手,抓起旱烟杆,就着油灯的火吸了一口。 刽子手拨了拨油灯,又从旁边某个破盆里舀了一勺油填进去,恹恹道:“这灯太暗了,我这一天天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小孩身边的守卫说:“怎么?你还指望城主给你配点鲛人油?就地取材,凑活用吧你。” 那根本不是什么煤油灯,而是尸油熬出来的。 刽子手深吸几口烟草,青雾袅袅,混着难闻的血腥气,他却像是习惯了,拿冰冷到毫无感情的眼打量小孩。 “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灵脉很稳了吧?” 守卫懒得理他,鼻尖抽了抽:“你这人怎么这么糙,这里也不打扫一下,臭死了,快些干活吧,这一批今天都要处理掉,城主今日宴请各位大人,容不得半点马虎。” “嘁,累死累活,也没我们半分好处,这都是命啊,半分不由人,死生不由己。” 刽子手掐了旱烟,冲身旁的助手道:“那个抬走,把这个弄上去。” 守卫抱臂嗤道:“没好处?你这可是肥差啊,我不信你没摸点油水。” 刽子手两把叉刀磨得咣咣作响:“剩的那点边角料算什么啊?完整的灵脉吃下去才有用,我那点拿去捣成酱配咸菜都不够。” “嘶……说起这个,大人们吃了那么多,够补的吧,怎么也没见飞升成仙呢?” 守卫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你这张嘴可管管吧,也不怕哪天送来躺这儿的人变成你。” 刽子手:“老子又没灵脉,怕个屁啊,人肉都是酸的,又不好吃。” “你吃过?” 两人聊着,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竟分不清屠宰场里躺着待宰的不是人,还是说宰杀人的才不是人。 小孩无能抵抗,被活生生剥开皮肉,抽出灵脉,灵脉缠绕普通经脉,很难剥离,刽子手将经脉一点点剪断,遇到纠缠骨骼的,就用小锤子耐心地敲碎,从脚趾到小腿,再到大腿骨,肋骨也是一根根抽出来,内脏碍事了,就一把拨到旁边,也不管肺泡有没有破裂,但一定会保证他的心脏在跳动。 灵脉离体前,人不能死,否则灵脉会迅速枯萎。 奇怪的是,这样可怖手段发生时,屠宰场一般的石室内却很安静。 刀子落下的第一时间,是有尖叫的,但很快,他连尖叫声都发不出了。 昏暗的石室内,尸油灯摇曳,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身体中,能感知,不能动弹。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脉搏被抽出身体的声音,能听见骨骼寸寸碎成渣滓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被城内使者挑中的后果啊。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差事啊。 一辈子,就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许已经死了,只是撑着一口气要回家,想被父母抱进怀里,想喝一碗难喝却喝惯了的树根汤,想睡那个被母亲藏进柜子里,说要留给弟弟的,雪白的新棉花枕头,很柔软,会是阳光的味道。 传说中阳光的味道…… 他爬了一路,原本以为会在城外被邪祟撕成碎片,却没想到活了下来。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有人帮了他一把,但他意识不清,只瞧见那人一头长发直垂脚踝,挥袖间散了他身周的祟气。 那人对他说:“你活不成了。” 他回:“我知道,但我要回家……” 他想最后见见他的家人,更想将一切的真相告诉全村,他无疑是善良的,他知道自己必死,却渴望以后不再有人遭遇这一切。 “不要让他们进城了,不要进城……不要相信使者的话……”他反复念叨,已是弥留。 人的执念无疑是强大的。 他做到了,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可是…… 他们不信! 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好一点的,以悲悯的目光看着他,认为他痛苦成这样,是将死前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怀疑他的,则认为他已经被祟气感染,这幅残躯中的人早就不是他了,处处防备,恐惧远离。 他的父母也被邻里拉拽着,不让他们靠近他。 村长叹息道:“孩子,去吧,你去吧,都是邪祟惹的祸,你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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