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的手间一顿,孟凛的话说得过于平淡,说得白烬反而心里有些不好受了,他伸手去把孟凛揽进了怀里,“你要是不想说,就……” “我没有不想说。”孟凛轻笑了声,“那时连侍卫都不敢救我,天知道我怎么捡回的一条命,但是自从生了大病,我这手……” 孟凛手间略微攥了下,“就再也提不起刀剑了。” “锵锵”的刀剑坠地声仿佛在孟凛耳边响起,幼时从江里死里逃生,躺了多日才大病初愈,孟凛却背着宁素素,偷偷从床上爬起来,从架上取走了往日用的剑。 小孟凛拖着剑跑出院子,他呼呼地喘着气,往日轻松拿起的剑竟像是注了铅,压得他的手臂几乎抬不起来,孟凛不可置信地握了握手,没有力气……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去提动剑。 怎么可能?孟凛执拗地想着剑招,一边不气馁地挥舞着长剑,忽地哪里来了一块石子,像个暗器猛地砸向他的手腕。 孟凛立刻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长剑应声坠地。 “瞧你这个样子,不是上月还说要同我切磋吗?”嗤笑声灌满孟凛的耳朵,他那狂妄的五弟提剑走了过来,“一颗小石子就把你的剑给打掉了。” 孟凛咬牙去瞪他,手腕的疼痛还没缓过来,孟凛立马就去捡他的剑,他吃力地横在面前,愤怒地朝对面冲了过去。 可紧接着又是锵然一声,手里的剑又给三两下挑飞了去,孟凛后仰着被推到在地,他像只折了翅的大鸟。 嘲笑蒙了孟凛的耳朵,他狼狈地捡剑,又狼狈地一次次倒地,衣服沾了泥,对面也才不过七八岁的少年几乎要笑得直不起腰来,“孟凛,你可真是没用,凭你也想得到父亲的青睐,做梦!” 做梦……孟凛数次摔倒后在地上忽然咳了起来,他头一次感觉这种心肺都要咳出来的无力,胸口压抑地像是添了巨石,手竟也不住颤抖,他捂着胸口爬不起来,却是只听他那作为嫡子的弟弟冷冷地说了句:“废人。” 然后轻蔑地转身走了。 孟凛心底的防线倏然决堤,自诩坚强的少年眼里模糊,竟有大滴的眼泪从中落了出来,砸在地上和了灰烬。 “废人。”孟凛心里念着,他从明亮的剑身上看到自己反射的眼睛,其中的懦弱无能像根针刺了进去,孟凛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再拿不起刀剑了。 想起这往事,孟凛才有些不忍地闭了眼睛,下巴往白烬的肩窝处蹭了蹭。 白烬轻轻往他后背拍了拍,他一时有些后悔了,“我不该让你说你的伤心事。” “伤心也早伤心过了。”孟凛把攥着的拳松开,“我做过的自讨苦吃的事多了,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我母亲。” “我跟你说说我母亲吧。”孟凛说到宁素素的时候语气才带了些波澜,“我母亲出身江湖,外祖是从前江湖里有名的世家宁家家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昏了头,背井离乡也要跟着孟明枢,孟明枢无情无义,在南朝时给我母亲的宠爱少之又少,连母亲的院子也甚少踏及。” “但我母亲待我极好,我印象里她永远都对我温柔带笑,见我懂事也不骂我,我幼时可听话了,也不给人添麻烦。”孟凛一顿,仿佛猜到白烬心里会想什么,“你别觉得奇怪,我现在也不给人添麻烦。” 白烬把头贴过去了下,示意他在听。 “还有,我母亲以前告诉我,我生在冬至,那年的冬天却是尤其的冷,因而孟明枢给我起了如今这个名字,可我母亲不喜欢,她觉得孟凛这个名字太过肃杀,要给我取个小字,叫……”孟凛伸手到白烬的后背,在他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初寒……”白烬待他笔画停了,轻声地在他耳边喊:“初寒。” 孟凛心里一个咯噔,可能这名字来自于母亲,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喊过,孟凛又未曾与人提及,白烬这样喊着,竟给他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孟凛把手留在了白烬背后,“母亲与我相依为命,从前唯一的慰藉就是她了,可惜……母亲也不在了,我对南朝也算是半点情谊也没有了。” 白烬心里酸涩,又觉得有些难受,他从前并不知道孟凛的过往,不知道他的母亲与南朝王府的冰冷,他眼里的孟凛平日爱开玩笑,倘若以前的日子过得痛苦不堪,他是怎样变成爱闹的性子的? 后来才发现,孟凛闭眼时不见笑眼,就多少带了些说不出的忧郁来了,他闭口不言经历的苦痛,还时常特意在他面前装出轻松又不在乎的样子。 白烬心疼他,就更加抱紧了些,“我若是在你幼时就遇见你,就早早地带你走,不让你继续呆在那个王府里。” 孟凛问他:“小公子,你想带我去哪?” “带你去……”白烬一下卡了壳。 白烬不多说,但孟凛知道白小公子幼时也曾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今却来心疼起自己了,“白烬,我喜欢祁阳,你我比邻而居,你每天骂我不走正门,非要搭个梯子翻墙,然后日日看着你练剑,我在旁边读书,然后就这样青梅竹马地长大,但是可惜没能同你一道上学堂,那时和你也太过疏远,没有一同去看戏吃糖,无忧无虑地做个少年。” “白烬。”孟凛温声在他耳边说:“我想你做个恣肆的少年郎。” 冬日仿佛吹过阵化雪的春风,和着淅沥的雨敲打心上,生长出无限的柔情蜜意来。 白烬心口一撞,他闭眼缓缓呼了吸口气,几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才在孟凛耳边轻声地“嗯”了一声。 孟凛不觉笑了笑,他忽然觉得很是幸福,又想开口,却忽地眼前一亮,房间的大门忽然让人给推开了。 “孟凛——”江桓正正一把推开了门,直接冲着里头道:“你起来了没……” “……”江桓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孟凛的房门依旧同从前一样不锁,江桓也没有进他门敲门的习惯,谁知他一推门,就见着这么一副搂搂抱抱的场景。 几日过去,江桓再怎么死脑筋,也接受了孟凛这喜好的事实,可一开门遇上这么一副场景,给人的冲击还是有些大,江桓当即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孟凛倚在白烬肩上咳了一声,也就和白烬分开了,可白烬仿佛还有些不太情愿,手伸进孟凛的衣袖继续拉着他的手。 孟凛把江桓当孩子,这被他撞破的场面属实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小桓,可是有什么事?” 江桓顺了口气,也得再逼着自己习惯孟凛许了人的事了,他语气缓了些,“今天元宵宴请的事,我看你肯定一点都不记得。” 时间过得恍惚,竟然到了上元佳节,江家年年元宵大摆宴席,今年岭中来了巡抚,应该也要请巡抚大人一道过去,场面还会再大一些。 孟凛还真是不记得了…… 他体面地笑了笑,“小桓办事妥帖,哪里需要我来插手。” “就知道你不记得。”江桓把手扣上了门,他目光往里头扫了扫,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们……你们都记得来。” 江桓说得别扭,“砰”地一声又把门给拉上了。 “这孩子……”孟凛对着门失笑,他注意了下白烬的表情,“白烬,江桓也就是嘴硬心软,你别跟他计较,他可能还不大容易接受我,我胳膊肘往外拐。” 从前的恩怨也不便再拿到现世来说,白烬也得学会和这个小舅子和平相处,他摇了摇头,“我不计较,但是孟凛……” 白烬偏身正对着他,“少年是非不定,岭中又这么大,你还是要好生同他分辨一些。” 孟凛也慎重地点了头,“好。” 白烬终究还是没同孟凛说前世江桓之后做的事情,如今走到这一步,只要孟凛还在人世,江桓要走的路,应当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白烬,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白烬本就没松手,一下抱得轻而易举,“好。 作话: dbq这两天上班干脆二合一了,所以这章有点长 很喜欢他俩小时候,所以正文完结之后,应该会出一个“当年竹马”的番外,如果当初白烬早早地带走了孟凛,又会是什么光景 (戳戳手指)开了一个新的预收,白切黑病娇师弟攻×美强惨温柔师兄受→桐林春深,年下养成,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戳戳文案看看(羞愧脸)
第74章 把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元宵宴请,放在了上洛主街的宣宾楼内。 整座楼都算是给江家包了下来,夜里楼上挂起了彩灯,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在这大年十五的时候还剩了浓厚的年味。 不过几天,岭中巡抚到了上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见他们没给江家赶出去,也就算是知道了江家的意思,为着贺新,岭中四方接了邀请的江湖人都赶了过来,也是要看看这向来没有官府的岭中今后有何变数。 岭中宴请,孟凛其实不大方便出面,一来岭中并未挂他的名头,二来他在北朝那场忠心救主的戏码传得有些广了,他随着进了宣宾楼,却是去了个无人的雅间,但白烬不一样,白将军随着巡抚应如晦过来,这一场必然是要露面的。 这竟是久别重逢之后,二人头一回分开了些时辰。 入夜时分,外头华灯初上,元宵的灯点满了整座上洛城,没有北朝管辖下的宵禁,几乎成了不夜城的模样。 还未上菜,孟凛孤身在雅间坐了一会儿,看着外头的灯火有些出神。 “公子。”陈玄敲了门进来,手上拿了件狐裘,“宴会开始了。” “嗯。”孟凛露了些淡漠的神情起身,他从陈玄手上接过狐裘披上了,“走吧,” 宣宾楼后门停了辆马车,孟凛隐蔽地坐了上去,马车一动,挂上的铃铛铃铃作响,一路又直接响回了江家。 岭中的雪已经化了,不过呼呼吹着冷风,孟凛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地往江家祠堂里走,陈玄跟在他后面。 祠堂是西园独独修出的一栋阁楼,里头不分昼夜地燃着烛火,火盆也烧得正旺。 孟凛没把狐裘摘下来,而是直接取了三支香点了,恭敬地把香举过头顶,然后跪在了蒲团上。 祠堂中的牌位摆放整齐,拜的一半是江家的列祖列宗,一半是宁家的先祖。 孟凛对着江宁两家的牌位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了牌位前。 办完了这些,孟凛站起来把目光移向了一排牌位最边上的那支,那支牌位与众不同,没有注名,只单单写了“癸巳乙卯己卯”几个字。 孟凛走过去挽袖将那牌位转了一圈,“轰”的一声,牌位后边的墙上开出了一道门来,孟凛往后一眼示意陈玄跟上,就从那门里走了进去。 孟凛顺着台阶往下面走,他略微停顿,“今日的事情,还是别让白烬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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