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太医年纪大了,他缓慢地回头,然后对着孟阳缓缓拜了一拜,“世子恕罪,王爷这病突然,老臣不敢随意诊断,所以,所以耗费的时间有些长了。” 就近之处只有孟明枢的护卫庄阙站着,他最会察言观色,揖手道:“钟太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钟太医低了下头,他从那药箱里拿出一卷银针来,但又偏身道:“世子有所不知,有一法子可让王爷即刻醒来,就是用金针过穴,但……但老臣近日患了眼疾,这过穴……怕是有些凶险。” “你……”孟阳不禁恼怒,“你身为太医,怎的连个针都扎不了,那现在……”孟阳从身边随便拉了个下人,“你去太医院再请一位太医过来。” “世子且慢。”人群后忽然有个声音道:“我虽不才,但是若有太医在旁指点,扎个穴位,倒是可以一试。” 人群里让出个身位来,孟阳怀疑地定睛一看,“孟凛?你……你来捣什么乱。” 最近孟家四公子在朝廷里出尽了风头,但当着这么些宾客的面,孟阳对他的语气却不好,他是看到周围人的眼光,才把语气缓和了些,“你还懂这个?” 那太医睁大眼睛认了人,“是,是四公子啊,前几日四公子去太医院取药,那时正巧见识过四公子的医术,王爷这病来得凶,若是能让四公子代手,其实也是行的。” “那万一他要不行呢?”孟阳和孟凛的梁子结得深,他反驳道:“父亲尊贵,万一他失了手……” “世子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这一声有些威严,那站在一旁的老者突然开口,“既然有钟太医在旁指导,他又首肯了四公子的医术,老夫看来,倒是可以让他一试。” 孟阳忽然一哑,这声音出自如今的内阁首辅严牧,他曾为次辅,杨清誉死了,他就自然地坐上了内阁的头把交椅,在朝中地位一时升了许多,如今这场合孟阳攥了下拳,只好后退了步。 孟凛从容地走了上去,他朝钟太医揖手拜了一拜,“还望太医指教,父亲此刻,全系太医了。” 钟太医偏身让孟凛上前,他把银针摊开,朝孟凛做了个请的动作,又示意旁边的庄阙把孟明枢扶起身来坐好,他摸了把胡子,随后示意孟凛将孟明枢的手握起,他两指指向孟明枢的指尖,“第一穴,少商。” 孟凛看了眼孟明枢紧闭的双眼,他抽出一根银针,屏住呼吸般地将其刺进了孟明枢的少商井穴。 “第二穴,商阳。” 孟凛跟着将银针刺了进去。 “第三穴,合谷。” …… 时间缓缓过去,周遭静音之下,根根银针被缓缓地插进了孟明枢的穴位里,待钟太医指示下扎完最后一道穴,孟明枢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剧烈咳了几声,庄阙替其舒缓地拍了背,一口淤积的血块被孟明枢咳了出来。 “醒了醒了!”周遭的人也才舒了一口气。 孟凛因为聚精会神地施针,额角流了许多汗,他慢慢松了口气,然后自觉地避开众人的目光往旁边去了。 孟凛看着众人一股脑地聚上去,他冷漠地偏过了头,他“啧”了一声,原来只要有权有势,孟明枢这样的人也有这么些人关照。 孟凛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了,人都进了屋里,这屋外反倒冷清,但他忽然被身后叫住:“四公子在这府上,似乎没有如今在朝中得意。” 孟凛转身时脸上就换上轻松的笑,“严大人怎么出来了?这世间的道理一直如此,嫡庶有别,我若不在朝中经营,这府上怕是更没有我的位置。” 出来的是首辅严牧,他走了几步和孟凛并排,“四公子说得有理,但老夫看你今日一副不贪不图的样子,倒还真以为你是个低调庶子了。” 孟凛的目光狡黠落在身前,“严大人,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就不必说这些了吧?” “你明明知道我对父不敬,对兄不尊,对君嘛……”孟凛的话停在此处,他与严牧一道往栏杆边走,声音愈发变小了,“严大人就不必再来试探我了,你我各取所需,对谁都好。” 严牧声音狠了些,“孟凛,你如今说得这么轻巧,可是你一早先来威胁我的,你明明知道,我可以悄无声息地做掉你,不过是王府里死了个庶子,要做得不露踪迹又有何难。” “可严大人并没有如此做。”孟凛揉了揉方才施针有些疼的手腕,“因为首辅大人本来也想要如我所说的一样……” 孟凛一字一句撞进严牧的耳朵,“挟天子以令诸侯。” “……”严牧沉默了半晌,他脸上的威严散了些,“四公子若是成为老夫的对手,可是有些难缠。” 孟凛轻松地笑了笑,“严大人不必担心,届时,你可以再悄无声息地杀了我。” 严牧冷冷地笑了一声,不再与孟凛并排,而是转身走了。 孟凛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而他的思绪一边往前翻转着浮现—— “严大人从前于朝堂之上一向支持宁王殿下,怎么如今宁王已故,立刻就倒戈了恒王,哦如今该称太子殿下了,但大人是不是觉得,宁王一死,你的处境就安稳了?” 严牧正在屋中看着折子,房门忽然给推开了,是早先跟在杨清誉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这人还是孟明枢新领回来的儿子,他的话说得好生锋芒外露,严牧却并未喊人把他轰出去,“你想说什么?” 孟凛像个知礼的下属,“下官不才,早几日拿到一本账簿,好像是出自宁王府,其中有些东西,好像和严大人有些许关系。” 严牧看折子的手一顿,但他冷笑了番,“你拿到了我的把柄,但是年轻人,你和宁王孰轻孰重,你自己不会掂量吗?”烟衫庭 “人贵在自知之明。”孟凛不慌不乱,还往屋子里走近了两步,“筹码如何我自然是会掂量的,宁王死了,但是严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失踪的宁王妃,可是怀了身孕。” “孟瑶在你手上?”严牧撑案而起,“你……” 孟凛已然先打断了他,“我观大人从前作为,定然不愿屈居人下,而今有个机会摆在面前,恒王心思深沉,疑虑颇多,往后会提携谁是个未知,但初生的婴孩可不一样,以严大人的资历,当一当这个婴孩的老师,也是够格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严牧面色凝重地望着孟凛,“本官若将你这番话告知陛下,就是一万个明亲王爷,也保不住你。” “大人尽管试试。”孟凛轻松地靠在门上,“今日我方才从宫中出来,使了些小把戏,让陛下对我有了些信任,想要将事关严大人的账簿递上去,这点事情我还是办得到的。” 严牧捏了拳,“你在威胁我。” 孟凛朝他拜了一拜,“下官不敢。” 窗外的视线折射进来,孟凛虽是弯下了腰,但那眼里却没有谦卑,他是一种平视的姿态看着严牧。 那日的对峙以沉默结了尾。 而在三日之后,严牧重新找上了孟凛。 这同盟像是以把柄缔结,并不牢靠,孟凛如今得了朱殷信任,朱启明离京,而明亲王就此病倒,这朝中被内阁插上一手,孟凛和严牧竟是轻易地就能搅动风云。 倘若此时朱启明也死于边疆,那么唯一下一个有资格坐上皇位的,就是孟瑶腹中的孩子。言删亭 作话: 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去看了大运会所以现在才更,但是比赛很有意思! 晚安~~~
第129章 搅局 “四公子留步。”孟凛在长廊尽头被叫住了。 隔着一条道的距离,庄阙抱剑站在尽头,若非他动作恭谨,孟凛想过他是来杀自己的 。 庄阙道:“王爷召见。” 孟凛转身,他瞅了瞅庄阙的脸,玩笑道:“庄护卫见我,怎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近日对父亲可是敬重之至。” 庄阙皱了皱眉,神色并未缓和多少,他只偏开身来,没接孟凛这话。 孟凛走过去时摇了摇头,他目光扫过庄阙手上的刀,孟凛曾让陈玄探究过庄阙的实力,他是孟明枢千挑万选放在身边的,就连陈玄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一切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孟凛直接回到了孟明枢的房里,孟明枢醒来之后让人都退出去了,庄阙往孟明枢身侧走,孟凛行了礼,“拜见父亲。” 孟明枢随意地给了孟凛一个目光,喝了一口庄阙递过去的茶,“你过来吧。” “是。”孟凛抬手时看了一眼孟明枢的脸色,他生了病,孟凛竟和他的模样更像了些。 孟明枢等孟凛到了身前,把喝过一口的茶杯递给了他,“听钟太医说,今日是你给我施针?” 孟凛把茶杯接过,那底托稍微有些发烫,孟凛就这么拿着,“是,当时情况危急,才斗胆为父亲施针,倘若父亲怪罪,孟凛甘愿受罚。” “我罚你做什么?你是有功,我应当赏你才是。”孟明枢盯着这个恭谨的儿子,“但你老实交代,今日的事情,你掺和了几分?” 孟凛一怔,他不可置信地抬了下头,“父亲为何如此作想?” 孟明枢盯着他的目光满是怀疑,他把一只手抬起来搭在孟凛还在握着的茶杯上,仿佛是要偏出那滚烫的水倒在孟凛手上。 “父亲……”孟凛不想受这滚烫的茶水,他沉下了眼,“父亲难道没有早料到这一天吗?” 孟凛好似垂头丧气地低头道:“钟太医碍于众人,应当并未说什么,但是父亲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孟明枢的手一顿,他把那杯子抬起来,又示意庄阙接过去,他沉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凛坦然道:“此前求见父亲,为父亲诊脉之时,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那日竟然没有说?”孟明枢转而一只手抓住了孟凛的手腕,他即使病了,曾经领过兵的手也比孟凛力气要大,他抓着孟凛的手往下按,示意他在自己面前跪下,“你在我面前也不必装出这幅假意恭敬的样子,哦——你是从那日开始,才对我转了态度?” 孟凛的膝盖挨着地,手被孟明枢按在床板上,孟明枢说到此处,孟凛也不藏着掖着似地,他声音冷静下来,“父亲心里有了答案,为何还要来问我,难道你要让我说……” 他略微抬头,“我见你快死了,这才念起几分父慈子孝的戏码要同你演?” “你放肆!”孟明枢压着孟凛的手搁在床板边缘,那方直的边角硌到了孟凛的手腕,压得他整条手臂都使不上力气。 孟凛疼得皱眉,他故意示弱,“父亲,父亲息怒。” “父亲病重并非儿臣所致,儿臣不过,不过实话实说……”孟凛是当真疼了,孟明枢再这么压下去,孟凛手臂上的血逆流上去,能把他的胳膊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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