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晦看出白烬的尴尬了,他打了圆场道:“粮草不足,该怪朝廷考虑不周,不知此事是谁出的主意?” “太子殿下认为此行或有一战之机,囤兵南线,若是南朝有所动作也好立刻反击,但是……”白烬微微沉眼,似乎叹气,“几万大军所用粮草绝非少数,如此等候,所耗费的军费并不是小数目,这笔账我曾与六殿下谈过,但陛下的意思……淮北淮南一线以及南方各地,理应为国出力,朝中也会择日送上粮草,而此前也还想……找机会与江家主谈一谈。” “早先让你们进岭中我是答应了,但是这粮草……”江桓也有些为难了,“我看孟凛他什么都跟你说,所以你应该知道,江家也没富到养得起几万大军,我甚至可以给你开条路运输粮草,但补给的事情,若是等到秋收还好说一些,现在……你们朝廷还是得自己算算这明白账。” 江桓清醒地想了想,这事情要是孟凛来办,他指不定给白烬全盘托出,家底都给人败光了,但他不会,他看着应如晦的那张斯文脸,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个朝廷把自己变成穷光蛋的,怎么?自己要跟着应如晦回京城吗? 白烬有些抱歉道:“江家主如今做的,白烬已是感激不尽,自然不能要求江家散尽家财,此事的确是朝廷考虑不周。” “话说……”江桓忽然道:“你们朝廷里是不是有人想整你啊,哪有这样把你架起来的。” 应如晦和白烬都此时抬眼看了江桓一眼,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片刻,他们也是心知肚明,提出这事的是齐恂,后面的事怕是也是他在陛下面前吹的耳旁风,而如今他还安坐在京城里,京城里的贵人不算这笔明白账,哪里能知道柴米油盐贵。 “粮草尚且不谈。”白烬发觉自己忘了给他们倒水,因而起身去提水壶,“不知我军,何时可以启程进入岭中?” 应如晦客气地把杯子接过去了,“明日便可动身,此前一条大路通到了岭中,如今正好有用,南方边境怕是一日到不了,大军可在上洛城外修整一日,随后再继续南下。” “这样吧。”江桓喝了水,也松了些口,“大军途径上洛,我江家可以补充你们十日粮草,随后的,就只能等你们朝廷的安排了。” 应如晦坐在江桓身侧,他用自己的杯子去碰了下江桓的水杯,“江家主慷慨解囊,我朝感激不尽。” 江桓摸了摸鼻子,一口把水喝了,“你们这要是打了败仗,我可就亏大了。” 江桓放下杯子,末了心里一痛,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又松口了,怎么应如晦才说了一句话自己就跟上了?感情孟凛别的没教会他,就学会了败家了…… 随后谈了不久,江桓与应如晦又带着人回岭中去了。 而第二日,浩荡的北朝军队入主岭中,朝着南方与南朝边郡临近的大江去了。 五日之后,隔着宽阔大江,南北两朝的军队竟都扎起了营寨。 两方说的都是练兵,谁也不想动手,颇有些看谁耗得过谁的样子,还有两军派人出去打水,隔着大江,竟有两军将士对骂的场面。 这日白烬的营帐里,桌上摆开这交界处的地图,他正与人仔细分析着地势与战机。 白烬从江水那一线把手划过,“不知江家主对此事如何看待?” 江桓张了张嘴,他忽而意识到了件严重的问题,他一向不太喜欢的白烬在兵法的造诣上,是的确有些本事的,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一日可以进军营。 那一日与应如晦从军营里出来,江桓自己不说,但他的视线的确在那练武场上停留了些许,那日的天气的确很热,江桓在江府里养尊处优的确快活,可他竟然有一刻的心动。 然后那天回到江府已是傍晚,他与应如晦并排走在府里,身后就是金灿灿的夕阳,应如晦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把视线落在道旁青翠的绿竹上。 应如晦竟然当即从那绿竹上折下了一根竹枝,他当着江桓的面一个转身,然后用那翠绿的竹枝舞了个漂亮的剑花来,江桓看着他的动作一怔,那剑花的招式好像是有些眼熟。 随后应如晦对他微微笑了下,他偏过头用着不似他的语气道:“我要是入仕,也要靠着手里的刀剑,做个大将军一样的人。” 那语气傲气又风流,应如晦手里的竹枝从江桓身侧划过,落日的余晖洒在他手里的竹枝上,他舞动的身影有些像是镀着金光。 江桓眼里的应如晦也是发着光的,应如晦开口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他第一次与应如晦相逢,自己不愿读那读不懂的书,是给他许过来日要做大将军的愿景的。 只是这些事,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 “怎么呆住了?”应如晦拎着竹枝走到江桓面前,他拿那竹枝的树梢点了下江桓的鼻子,“今日白将军并未提到,但是他往前其实跟我提过,让你入军营的事情。” “江家主,此情此景,你可愿去给白烬身边做个副将?” 江桓的鼻头有些痒,他摸了一下,“我……我去他身边做什么?” “唔……”应如晦把那竹枝递到江桓的手中,“可如今没得选,但是我的江家主……” 应如晦凑近到江桓的耳边,他低低的声音从他耳畔灌入:“我也想看你做大将军。” …… 如今江桓换上了一身军中的甲胄,他深觉自己是找了应如晦的道了,但他的确来了军中,给白烬做了这个副将。 来了之后江桓随便打听了两句,从前”给白烬做副将的楼远没有随军南下,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凑数的,可他想到这事大抵还是应如晦给他去说来的,他觉得试试也无妨,何况他穿上铠甲的那一刻,竟然也是热血沸腾的。 “唔……”江桓不大乐意地承认:“我觉得此法可行。” 白烬抬头一眼,一向对他吹胡子瞪眼的江桓头一回对他认同,原来孟凛这个弟弟,也不算那么不好相处。 “那你拟在哪天行动?”江桓盯着那地图,“这事其实还是有些凶险,得提前备好才行。” “不急。”白烬的目光锐利了一刻,“在那之前,还有一事,需得确认了才好。”
第127章 渡江 白烬思绪一转,前世出兵南朝的场面涌上心头,从前南朝提前入主岭中,奔着淮水一线汹汹而来,那时的北朝大宋只能迅速反击,白烬带着大军直奔波涛汹涌的淮水,却在对面就遇上了南朝的大军。 那时正值月末,夜里无月,四处昏暗寂寂,只剩浪涛滚滚响过,而这水声盖过了兵器细微擦动的声音,北朝的征南军在夜里暗下渡江了。 江上漆黑,为妨动静被知晓,并未打灯的船像是暗夜里的猛兽,面对着对面的黑暗睁开了凌厉的双眼。 船缓缓地驶到了江中,却忽然一声闷响,好似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体,紧接着风声变得急骤,几声惨叫从船轴处传来。 “有埋伏——”船上的人一声惊呼,马上就是哗哗的羽箭朝着船上射来,那箭上带了火,射来没入肉体与船板,燃烧的火立刻照映出了穿上的人影,知晓有埋伏的北朝将士慌忙躲窜,人影一时乱成一团,更是犹如活靶子给埋伏的南朝将士下手的机会。 惨叫声与火光下,火箭逐渐停了,但不辨方向的船好似忽然往水中沉下了些许,南朝的军士划着小船过来偷偷爬上了船沿,在热烈燃烧的火光中,厮杀与砍刀的声音在江上不绝。 这一夜,北朝军士损失惨重。 那是白烬出征来的第一个败仗,为此他还遭朝中人弹劾,世人仿佛忽然对他失望,如今的小将军同当年的秦大将军,怕终究还是云泥之别。 那时候白烬失意之外,却忽然意识到,那日渡江本是暗下行动,南朝怎会如此巧合地一道渡江又备好了刀剑武器?如此处心积虑定然是特意埋伏,也就是说,北朝一早的行动,早已被南朝得知。 可是谁将此事传了出去?北朝的大军里,竟还有奸细吗? 如今面对大江,此情此景,白烬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世之事,倘若此次依旧遇上埋伏,他又该如何自处? 白烬将手撑在桌案上,他抬眼对江桓道:“去召集几位参将,商讨明日巳时练兵事宜。” “是。”江桓抱拳后就去办事了,可他走到门口,自语了句,“我堂堂江家家主,这么听他的干什么……” 江桓脚步没停,领了命还是继续去把事情办了。 当日几位参将齐聚,这些日子安营以来,练兵虽是每日都练,却并未有过什么大动作,白烬当着几人的面,让他们吩咐下去,明日巳时,征南军齐聚营内,白烬要亲自观阅练兵事宜,他还告诫了句,此事明日辰时再行告知将士,也以此检验众将士的反应。 翌日,日头一早砸在军营之中,逐渐驱赶走野外一夜的凉意,炎热又占据了整个军营。 北朝的将士一早就磨好了兵器,枕戈待旦般地穿上了铠甲,甲胄擦响的声音四处传来,大军集结,场面盛大得好似即将出兵。 这些年大宋在前朝的烂摊子上逐渐休养生息,却尽力没让扩充军队之事搁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北朝的不甘,而那时南朝吞下南方的大片土地,其实已算左支右绌,当年的和议于两方而言,都算是个暂且休战的时机。 而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未曾了结的事情,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 白烬立于高台,他俯瞰着大军练兵,前尘往事与今生交叠重复,热浪之下,刀光凛凛晃动出无数的光影,白烬历经战败与生死,此刻也会重新生出无限的期待来。 “白,白将军……”江桓刚走到白烬身后,他给自己洗脑了许多次,才改成喊白烬“将军”,他表情有些严肃似的,“事情跟你说料一样。” 白烬回过身来,他往后走了一步,在高台上避开了下面的目光,“他们是何时开始行动?” “整整早了一个时辰。”江桓今日一早就从军营里出去了,他骑着快马上了附近一座高山,远远望见南朝的动作,他竟发现今日辰时,南朝的大军就集结起来,严阵以待似地把刀对准了江岸。 白烬看了下江桓的表情,“小桓觉得,他们这动作是何意?” 江桓别扭地皱着眉,“你别这么叫我……他们为何在此刻集结军士……我看他们光是集结了队伍,却没什么别的动作,好像是在防备……” 白烬就这么看着,等着江桓接下来的话。 “你莫不是觉得,他们是在防备我们?”江桓往下想着,表情愈发凝重了,“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时我军并未动手,连练兵也未开始,所以你的意思……” “他们可能一早就知道我们的动作,所以才特意集结大军防备我们的动作,但这样一来……”江桓眼神一厉,“我们大军里面,就是有奸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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