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本是想点拨江桓,发现他正经时候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下一刻就听见他杀气腾腾地说:“白烬你说,你怀疑谁,我去给你杀了他。” 江桓的目光往下面扫了一眼,“如今还是在岭中,这下面哪一个人你要是没抓到把柄,我都可以卖你个情面把他杀了,我想你们皇帝也不敢这时候追究到我这里来。” 白烬眉头一皱,他摇了摇头,“杀人之事当然要讲求证据,况且如今,我也并非确定那人是谁。” “你还不确定啊?”江桓收着目光想了会儿,“但也不算难,你昨日也说了,这事情今日辰时再告知众将士,也就是说,知道事情的就那么几个参将,包括,包括我……”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做那么些见不得人的事。”江桓把眼睛别开,就不对上白烬的目光了。 “我自然知道江家主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白烬说话认真,就带了些诚恳在里面,他正色道:“的确是有迹可循,我早猜想军中可能有异,因而昨夜特意留了心眼。” “夏夜多蛇,为了保证众将士的安全,昨夜我特意吩咐营门小将,在白石灰里掺了些雄黄洒在军营之外,这事是我亲自去说看着他们夜里办的,因而旁人都不知道,今日天一亮,那些白石灰被千人践踏,如今四处都能看到脚印,但昨夜不一样,午时之后军中不可擅出,是我定下的规矩,因而按理没人出去才是,可昨夜午时之后,我前去查探,那脚印偏偏就出现在了军营之中。” 江桓暗暗咂舌了下白烬的远虑,一边迫不及待地问:“是谁?” “也不知该不该算是巧合。” 白烬伸出几根手指头,比了个数,“昨夜有三人曾经外出。” “三个人?”江桓眯着眼睛冷笑了声,“三个人也不算多,白将军,你把人交给我,半个时辰我就给你全问出来。” “……”白烬也没真体会过江家的手段,但江桓的这身江湖气还是有些轻率了,“军中猜忌最乱人心,几位参将在朝中挂职为官,如若随意动了他们……” 白烬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他忽而想起从前最厌恶那些特权勾结,如今自己竟然还纠结起这些来了,但他还是继续道:“此事不能打草惊蛇,况且如今知道了军中有这么个人,我们也不妨,以此来将计就计。” …… 三日之后。 夜里无月,江水波浪滚滚,望不着际地奔流而去,暗夜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而在那江水边上,几声波涛涌动,夹杂着刀剑摩擦与甲胄响动的声音,几艘北朝的船缓缓从江边动了。 若是举起火把,便能看见其上若隐若现的人影。 船悄无声息地驶到了江中,忽然那船上传出一声闷响,好似什么尖锐的东西没入木板,随即几声沉声之下,船上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那一声惨叫仿佛号令,紧接着江面倏然亮了似的,熊熊的火焰之下,一搜大船从大江南面驶来,燃起的火光一亮,立刻就有数支点了火的羽箭朝着对面北朝的船上飞了过去。 哗哗的火箭穿过江上迷雾,好似雨点般打在船上,北朝的船瞬间被点燃似的,数个立于船上的人影被当场照出,混乱的惨叫声下,一个个人影被火箭射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好似火把,像是把人点着了,照得整只船像是灯火通明。 埋伏在大船上有备而来的南朝将士欢呼了声,那火箭停了,“扑通”的落水声从大船周侧响起,然后数艘撑起的小船愈来愈近地靠着北朝的船过来了。 南朝将士确信,只要登船杀了北朝将士,此战大捷。 南朝的小船靠上了满是火光的北朝船只,可他们仰头一看,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了,那不断燃烧的人影竟然在火下一动不动,肉体凡胎怎能被烈火炙烤而不为所动。 “中计了——”第一个登上船只的南朝将士突然惊呼,那人立马被猛地掀翻下船,紧接着燃起的人影也从船上掉落下去,落在水上的小船上才惹人看清——那竟然是个人形的稻草人! 一直潜伏在船底的北朝将士掀开船上铺过的木板,他们将燃起的火把拿手中刀剑往外一挑,那燃烧的稻草人夹杂着羽箭仿佛火球一般朝江上坠落,那些靠近的南朝将士返还不及,有的闪躲不开,被烈火砸了正着,惨叫着翻入了江里,有的直接放弃登船,“扑通”往江里跳了下去。 北朝的将士居高临下,看向下面被火光照得明亮的江面,那一个个游窜的南朝将士慌忙脱着厚重的铠甲,尽力地回头往大船上游。 刀光一闪,一个水中的南朝将士忽然传出哀嚎,一柄大刀穿透他的后背,捅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漂浮的血光被火照亮,江上瞬间红了一片。 北朝的将士将刀绑在长长的木棍上,从那船沿边刺鱼一样往下刺,那长刀锋利过刀叉,被火光照得明了的南朝将士几乎被人一刺一个准,他们像翻着肚皮的游鱼,被渔人从海里用刀叉穿刺了身体。 火光之中,这次换得南朝的人成了活靶子,混上了无尽的厮杀声与惨叫声。 这一夜江上火光四起,血腥蔓延在江水之上,又被奔腾的江水拍打,连同浮尸也一道往下游匆匆流去。 一战直接到了黎明,天边火烧一般的朝阳从江水流逝的方向出现,直到第一线日光洒上江水,波光粼粼让人难以分辨血色与日光,这一战才算是有了结果。 南北两朝多年不解的征战在这一夜里重新点燃战火,白日里铺开的北朝大宋旗帜在江上被风吹得猎猎,大捷的号角从江水上响起。 北朝的大军,在日头下渡过了大江。 这一战,北朝大捷。
第128章 威胁 一夜大战,南朝损失惨重,只好连日退居归州,紧闭城门,以此迎敌。 北朝的征南军渡过了大江,归州当初建城时城墙建得牢靠,南军退守城门,北朝一时难以攻下,因而就在渡江后重新扎起了军营,还需合计之后,才好下一步的动作。 没有通报,白烬的营帐就忽然被捅开了,这军营里也就只有江桓敢这么不知礼数。 白烬正伏案写着折子,他抬眼一望,就见江桓绑着个人直接一脚将他踢到了白烬跟前。 “白将军,人我可是给你绑来了。”江桓“哗”一声把腰间的刀拔了出来,直接比划着搭在了那跌倒在地的人的肩上,“何大人,我军行动前几夜,我可是亲眼见着你出去会见了旁人,没想到吧,这一战还是我军赢了。” 白烬停下笔,搁置在桌案上,他站起身来俯视脚边的何成,似乎在等他有什么反应。 何成被摔得胳膊一阵发疼,这江湖草莽出身的江桓下手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他看着白烬一脸哭相,“白将军,属下,属下冤枉。” “你还敢喊冤枉!”江桓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通敌叛国这等大事,我看你还想怎么喊冤。” 何成回头剜了一眼江桓,又仰头看着白烬,“白将军,属下,属下岂敢通敌叛国,他,他说我夜里外出,这不过是他一人空口白牙,也没有旁的证人,属下在军中多年,岂能做这种事情,将军可不能不信我啊。” 他这冤喊得似乎真情流露,仿佛还是江桓诬陷了他,江桓吃不了这个亏,他手里的长刀逐渐靠近何成的脖颈,那冷意立马就如同毒蛇一般爬上了何成的身体,他一个寒颤,立马就不敢说话了。 白烬这时才出口拦了江桓一下,“暂且先不杀他,何大人在军中许久,这事我心知肚明,我等虽是行军打仗之人,也不可视人命为草芥,但是还想请和大人给我解释一下,暂且不道渡江前夜,那日军中演练的前一天晚上,你又为何要从军营外出?” 何成一怔,但他一口咬死,“将军,那一夜属下也一样早早睡下,不曾,不曾外出。” 江桓冷哼了一声,“这人满嘴谎话,哪怕他不是奸细,我看也断不能留在军中。” 白烬也是失望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交由江家主处置,还望能问出,是谁人在背后指使。” 经由了前世,白烬其实大抵能猜出是何人背叛,只是事情未曾发生,如今与前世又还有时间上的差别,白烬还想看看事情的发展可会不同,但如今看来,事情依旧是朝着固定的轨道倾轧而去。 “指使?”江桓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把搭在那人肩上的刀摩挲了两下,“也是,量他胆子也没这么大。” 这话一出,那何成好像忽然狠下心来,他低伏的头往肩上偏了偏,但他这动作太过轻微,以至于江桓还未曾反应,白烬却忽然喊了一声,“慢着——” 但是晚了,与这一声几乎同时,何成整个身子突然偏身一倒,他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朝着江桓手上的长刀压了上去,喷溅出来的鲜血马上顺着江桓手里的刀流下,还染红了江桓脚上的鞋。 江桓反应过来松手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割破了喉咙,他立即生气地踢了那人一脚,翻着他的身子让他躺在地上,那人凸起的眼睛好似死不瞑目,江桓探过去摸了下他的鼻息,然后对着白烬摇了摇头。 “这人……”江桓心里竟然有些不好受,他觉得又惊又气,“这人有毛病吧,我这都还没动手呢。” “罢了。”白烬走到何成身边,他弯了下腰替他把眼睛合上了,“本来也,本来也猜到了。” 虽是各人选择不同,白烬只是想不通,通敌葬送的是全军数条性命,他出身北朝,为什么能抛却人命做出这样的事,何成本来还有所辩解,那就是还有贪生怕死的念头,可问到何人指使,他竟然可连命都不要了,如此看来,他心之所向不在朝廷,竟然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人。 白烬也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江桓还在心有芥蒂,“这人,这人是死在我的刀下,没能给你问出人来……”他一把把刀丢下了,“你要有什么罚的,也就招呼我吧。” 白烬对江桓的坦然还有些啼笑皆非,他挥了挥手,“算了,让人进来把人处理了,通敌的事就暂且先别传出去,就说他延误战机,已经自裁谢罪。” “你不罚我啊。”江桓拉着眉眼心里一想:他人好像还怪好…… *** 南朝京都长乐。 北朝渡江南朝败退的消息还未传到京城,但京城里已然出了旁的事情。 明亲王爷孟明枢正值生辰,大办生辰宴会,朝中几乎有名有姓的人都去了,可是献礼之时,孟明枢竟然当场晕倒,在场之人正有一个太医,因而立即让他过来给孟明枢诊治。 太医诊脉,众人站在几步之外围了几层,不敢打扰太医,一步也没敢上前。 可那太医看了半天也没说话,王府的世子孟阳有些坐不住了,“我说钟太医,我父亲到底如何了?你诊治了许久,怎的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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