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航傻眼的看着章南铭离去的背影出神,没过一会儿,那章南铭突又转头回来,林之航顿时眼睛一亮。 “今日蒙你招待,我有一物相赠。” 林之航傻乎乎的摊开双手,接过章南铭所赠之物,宋时安好奇地凑过去,是一张纸条,上头有清隽的字迹。 他将上头的字一一读出来。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是练习科考的文题吗?您的意思是,请这位年轻客人好好读书?” 章南铭就是这个意思。他向来以才华自诩,不肯如朝堂上的其他官员一般结党营私,哪怕是亲兄弟,对方善逢迎吹捧,于仕途扶摇直上,他也觉得市侩得熏人。 至于林之航求他的事,章南铭更加不会插手。在他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林之航既家境富裕,又是良民身,就该好好读书,若能考个名次光宗耀祖,岂不比蝇营狗苟几百金更让家里人高兴?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开饭馆的年轻老板就能识文断字,还猜出了用意,他看向宋时安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你竟识字?” 宋时安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他好歹也是九年义务教育高考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如今用的繁体字比简体字复杂些,写估计难,读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章南铭认真端详宋时安,微微叹气:“有好学之心,可惜了。”宋时安猜,他是可惜自己是双儿之身,不能考功名扬名立万。 “你若有向学之心,闲暇时,也可上书院找我。只要肯读书总有机会,不必自弃。” 章南铭的好意宋时安自然领会,他连连道谢,打定主意绝不读书了。 好不容易摆脱考场噩梦,他才不会继续读咧! 林之航苦着脸目送章南铭离开,飞快动起脑筋来。这么些时日,他唯一和章南铭先生能说上话,便是在此处吃饭。可见章南铭老师虽清高孤傲,确实是个吃货。 “宋老板,我有一事相求。” 一 这天晚上,宋时安回了水磨坊巷子的家,许仲越还没回来。 男人鲜少回来的比他要迟,宋时安虽然知道许仲越强壮厉害,镇子里没人能比他更加厉害,但还是有些担心。 他洗干净手,因天气热,只熬了绿豆百合稀饭,又炒了个丝瓜肉片吃。 枣子巷家里架好的架子上,各种瓜果熟了一波,前一日柳姨妈提了满满一篮子过来。这丝瓜是自家栽种的,也没用过后世的农药,炒出来天然一股清香,闻着就清爽。 许仲越还没回来,他一个人不想吃,只是把饭菜端上桌,就看见纱罩子底下扣着一只碗,碗里是热过了的羊奶。 打猎带回来的那只野山羊也生了崽儿,两只小羊羔在后院咩咩叫呢,因他们小两口都很忙,柳姨妈常常准备好了码头面摊要的货后,就带着两个表妹来他家后院帮忙。 羊奶挤下来,宋时安也常分给柳姨妈和表妹们喝。 只是平原长大的人,都觉得山羊奶有些膻味儿,喝了还拉肚子。 她们便免了,宋时安却免不了。他要是吐槽不好喝,许仲越只会把羊奶重新热一遍,加些蜂蜜白糖,继续喂他喝。 想到这儿,宋时安抿了一口羊奶,扬起头看看院子外,许仲越怎么还不回来? 许仲越把宋遇春和宋时金二人挡在离龙回头不远的小巷子里,男人浓黑的眉睫往下压,气势阴沉沉如兵临城下的浓云暴雨。 宋时金眉眼和宋时安有三分相似,他亲娘王娇娇美貌出众,这一优点全给了宋时金和宋时晴两兄妹。 常有人开玩笑说,不知道的人来宋家酒楼,会以为弟弟宋时金才是他家的双儿。 宋时金过去若听了这话,肯定是十分生气,骂他们侮辱人,此刻高大汉子一脸怒气盯着他俩,宋时金双腿发软,不觉脸上堆满笑容,软绵绵的喊:“哥夫!” “哥夫,有话好好说话,别伤了和气。我爹年纪大了,怎经得起你这样的推搡?”声音带着点撒娇。 许仲越沉声说:“哥夫二字不敢当,我娶回家的夫郎,是柳夫人的外甥。至于你们口中的哥哥和儿子,早就死在乱坟岗里了。” 他盯着宋遇春,眼底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宋老板,你比我年长,你若行的端做得正我自然不会冒犯你。” 他上前一步,宋遇春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他在龙回头门前逗留了许久,举棋不定的想进去找宋时安说话,终于迈开步子,便撞上了许仲越阴沉沉的脸。 他刚喊了声:“儿婿,我来看看你俩,时安身体还好吗?我瞧着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许仲越便重重推了他一把。 直推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被无意路过的宋时金扶住。 ----
第三十四章 宋时金其实是无意和宋遇春撞上的,这几日,书院也有人来龙回头吃饭,回书院便开始“免费宣传”,说龙回头便宜实惠量又足,书院的学子们今后聚餐不如直接去龙回头,比宋家酒楼和良记便宜多了。 他原先也不在意,只是从府城的学馆回来,自然而然要继续回弘文书院读书的。 如今这世道,能养得起一个闲人读书,不出去干活帮扶父母兄弟,还要家里头掏钱付束脩、笔墨纸砚和日常用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弘文书院里自不例外,除了教书的先生们,就没有穷的。 他们如今还流行隔三差五的,起一个诗局书局,找一处风景优丽处,置办一桌好酒席,学子们饮酒作乐的同时,写诗作文,比较一二。 先前快轮到宋时金做东时,他去省城读书了,如今他一回来,众人也不盘问他为何半途而废,中道折返,只闹着让他做东。 宋时金若再推三阻四,就很驳面子了。他自然回家找王娇娇要钱。 过去他只要一开口,王娇娇就没有不答应的,可这一回情况截然不同,王娇娇气的拍桌子骂人,把宋时安骂的头顶长疮脚下流脓,往上推演五六代的祖先问候了一个遍。 宋时金这才知道,自家那位话都不敢说利索的大哥,如今竟是出息了。捡着离宋家酒楼近的地儿开饭馆,大张旗鼓的打擂台,用低价把宋家酒楼生意挤兑得没法看。 他心里窝着火,这一回书院的两个学子约着来龙回头吃晚饭,他便跟了上来,想看看宋时安到底有啥能耐,能把爹娘气成那样。 这会儿所谓的翁婿闹得难看,宋时金的两个学友梁永吉和殷朗都小心翼翼的闪到一旁,都有些惊异。 宋时金面上热辣辣的难堪,忙说:“许大哥,你比我年长,我尊你一声大哥。我亲大哥虽和我爹闹生分了,可他们到底是一家人,你背着他不尊重爹,他看见了心里头也难过。虽然我爹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私下还是成了,不如把这些揭过去,还是一家人!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啊。” 他这一番话避重就轻,轻描淡写的将宋时安和宋遇春关系不好的责任往宋时安身上推,又含含糊糊说的好像许仲越和宋时安无媒苟合,是以家长才不愿意。 许仲越压着眉头,冷冷问宋遇春:“这就是你们家里人一致的心愿?” 宋遇春抖了抖唇,摸了摸袖子,还是点了点头。 他其实是有些后悔了,夜深人静闷头思量,他是不是冤枉了宋时安死去的亲娘,他是从她的妆奁里找出一个绣着别人名字的香囊,但他也多方打听过,宋时安的亲娘来清江镇前有过个青梅竹马,和父母辗转搬来此地后,相隔两地再也没见过面了。 算起来,都是成亲前七八年的事儿了,说是青梅竹马,二人都才九、十岁,还是孩子。 他是个驽钝的人,后悔起来觉得愧对大儿子,连嫁妆都没给他准备。 他想来想去,忍痛从自己藏得很好的一百零五两私房钱里取出五两银子,小心揣在袖子里,打算悄悄的塞给宋时安。 许仲越薄唇抿紧,不耐烦地说:“别做梦了!” “堂堂宋氏酒楼,大儿子在家时连一碗白米饭都吃不上,得从早到晚干活,趁着没人注意去偷客人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这还是好的,亲父后母把带肉星子的剩菜收拢了,宁可去喂家里的看门狗,也不肯让大儿子吃上一口。” “大儿子略大一些,自诩诗礼家族,要恢复家族旧貌的家庭,为了三百两银子要把他卖出去给人做妾。” 许仲越话头微顿,宋时金的两个学友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难怪我从来没听宋时金说过,他还有个哥哥。” “清江镇上稍微有些门楣的家庭,都不会让家里的双儿女儿去做人家的妾室,真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宋时金不总说他家有钱么,难道他显摆的钱竟是从这里……” 自家夫郎堵心的往事,许仲越从不主动提起,他喜欢看宋时安笑,笑得无忧无虑,很美。 会打扰到宋时安的人和事,他一概挡在外面,不想他不开心。 见宋时金还要说话,许仲越拦住他的话头:“至于你,更加没有资格去管宋时安的事情。你若真把他当大哥,他饿的晕厥过去,你不会提着自己的糕点施施然绕过,看也不看他一眼。还把他当仆人,外裳里衣乃至袜子都扔给他洗。” “他想学自己名字怎么写,低声下气的求你时,你只会和他说,他不配用你的笔墨纸砚。” 许仲越往下说,心便越发的痛,这些事大多是嘱咐庄砚关注宋家的动向时,庄砚打听告诉他的。 都是宋家酒楼的常客,长年累月看见的,没看见的事不知还有多少。 “我……”宋时金一时语塞,脸都红了。 “好了,往事已矣,我和我家夫郎不想追究。”他狭长锐利的目光一扫,看向刻意和宋时金拉开距离的两位学友,道:“我龙回头开门做生意的,价廉物美、童叟无欺,若想来吃饭,我们都很欢迎。” “但有些自家穷困潦倒了,想上我家门打秋风的,恕我不能招待。你们敢再来一次,我便叫上朋友一起去宋家酒楼坐坐,亲自和你们理论,到底谁是不占理的!” 他这一番话,不但震慑住了宋时金和宋遇春,连偷偷缀在宋遇春身后,想看看没用的相公咋去弄菜谱的王娇娇,也被许仲越的冷面恐吓住了。 许屠户不但自己力大无穷,能舞刀耍棍的,他还有一帮年轻力壮的汉子兄弟。 他们若真的天天上门,往宋家酒楼门口一坐,那本就稀稀落落的客人就彻底不上门了。 宋家人悻悻然离去,许仲越心中气难消。 若不是怕宋时安背上不敬父母的罪责,他现在就要让宋遇春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汉子在暮色中站了很久,抬脚朝一个养烈犬的朋友家中走去。 等他终于回了家,比往常足足晚了一个来时辰,宋时安急的站在院门口,许仲越的身影一出现,他便跺脚说:“你到底去哪儿了,不知道我在家等得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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