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戚摆出派头,稍作思虑样,说道:“此计可行。” 三人又将攻打石龙寨的日子定下,接着昭戚便就告辞,唤走他的随从,大摇大摆离开了村正家。 恭敬将昭戚送走后,村正返回自家院中,仍感到不可思议,他跟武铁匠说:“老朽看他带来的兵,都是郡里的精兵。” “他堂堂一个校尉,怎么可能有假,难道是上天要拯救我东县的百姓,使得杨使君发了慈悲。”村正一脸激动,他可是把这天盼来了。 武铁匠平静道:“石龙寨为害县中百姓多年,早该有今日。” “正好能报了药叟和庙祝的仇,自药叟死后,他家老妪日夜啼哭。”村正说着说着,忽然看向武铁匠,他有一个念头,但太过离奇,以致他摇了摇头,又将这念头抹去。 五年前见到武铁匠时,村正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从武铁匠牵的战马,携带的用麻布袋裹缠的兵器,村正就知道他是个武官。 这么多年了,对于武铁匠的过往,村正还是不清楚。 武铁匠从村正家离开,返回位于村子东郊的家,此时天色已黑,武铁匠脚步走得很快,他进入自家院中,见屋里有灯火,他的脚步才放慢。 顾澹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忙问他:“村正找你有什么事?那些官兵来咱们村要做什么?” 武铁匠搭着顾澹的肩,与他一同回屋,边走边说:“不必恐慌,进屋谈。” 夜深,两人同床,屋中灯火熄灭,眼前昏暗,窗外只一轮暗淡的月。武铁匠的手臂搁在顾澹的腰上,他侧身躺着,平躺睡的顾澹像在他怀里。 两人都没睡,顾澹虽然很倦乏,但他还不想睡,他问武铁匠:“明春,我们种点粮食吧,你会种稻子和大豆吗?” 既然石龙寨要被解决了,那么以后的生活,稍稍有点,只有一点点,让人期待了。 武铁匠起先没有回答,顾澹又问,他才说:“我是个武夫,不懂农事。” “就知道你不会。”顾澹嫌弃他,接着顾澹说:“我去学,我种田,你打铁。” 武铁匠突然起身,压向顾澹,顾澹推他肩,说道:“还来?你体力好,可我骨头都快散了。”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好好听。” “你说。”武铁匠搂着顾澹。 “我一直是个黑户人口也不行,下回要是再被人抓逃户,又得花钱赎回。”顾澹是真心疼钱,他道:“唉我大概回不去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去弄个户口。该服徭役服徭役,该服兵役嘛,我努力挣钱雇个人替我去。” 武铁匠摸着顾澹耳边为汗水浸湿,未干的发,那动作像在摸顾澹的脸庞,他沉声:“未必回不去,能来就能回,理当如此。” 顾澹拨开武铁匠的手,他道:“穿越这种事没有逻辑可言。”过了一会,他脸贴在自家的手臂上,像似在想着什么。 武铁匠摸着顾澹的头,手指梳理他的长发,武铁匠似有心事,默声不语。
第22章 顾澹在炖鸡肉,鸡栏里的鸡-1,武铁匠还未进院门,就闻到香味,武铁匠家不常杀鸡。 武铁匠走到厨房里头,见顾澹在灶前,他掀开锅,用汤勺试了拭味道。 顾澹头都没回,听声就知道是武铁匠,他问:“怎么去那么久?” “和村正聊了一会。” 武铁匠凑到顾澹身边,顾澹把汤勺递到他唇边,武铁匠尝了一口,说:“老远就闻到香气。” 顾澹熄掉灶膛里的火,让陶釜里的鸡肉再闷上会,而后才盛上两碗,搁在灶台上。武铁匠把两碗鸡肉给端到院中的木案上,他一碗,顾澹一碗,两人面对面坐着吃。 顾澹小口呷汤,有些烫,他放下碗,抬起头道:“村正和官兵约好时间了吗?” 武铁匠道:“明日卯时。” “不是有官兵在,干么还要你们一起去?”顾澹昨天才知道官兵进山剿贼,武铁匠也要随同,一同跟随的还有阿犊和屠户等孙钱村的青壮村民。 武铁匠道:“需有人带路。” 顾澹不再问什么,他低头拿着羹勺舀汤喝,热气扑着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傍晚,武铁匠扛着一把铲子往屋外走,顾澹跟上,很是好奇,问他:“你这是要上哪去?” 武铁匠携带的铲子,那是把打铁作坊里铲煤炭、木炭的铲子。 “去后山。” 武铁匠说出一个出乎顾澹意料的地方。 后山草茂蛇多,顾澹留心脚下,尽量跟上武铁匠的脚步,他道:“官兵怎么突然要攻打石龙寨?我听阿犊说,以前好几个村子凑钱想请县尉剿贼,都还不肯来。” 早先顾澹并不在意官兵为什么突然要进山剿贼,但自从他知道武铁匠被要求带路后,他就很在意了。 武铁匠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如履平地,他走得很快,看顾澹落在下面,他止步等候。 武铁匠自然是听到顾澹说的话,不过他没回复。 顾澹攀爬山坡,抓住武铁匠递出的手,借力往上蹬,他问:“我刚跟你说话,听见了吗?” “听着。” 武铁匠毫不费劲将顾澹拽着往上提,两人已经站在山腰上,天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四周草叶沙沙作响。 山野的一切皆为晚霞渲染,天地间苍茫,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百寿。”顾澹唤身边人,自打知道武铁匠要参与对石龙寨的征讨,他就心神不宁,他问:“你当那么多年铁匠,还记得怎么打仗吗?” 可别被人给杀死了,活生生一人去,归来变成一具尸体。 “记得。”武铁匠踏平跟前齐膝的杂草,压出一条路出来。 夕阳似血,染红山坡上的草木,他脚下的一条路,恍惚是条血路。曾经浴血作战,曾经九死一生,只要刀握在手,杀戮的感觉自然而然袭来,记忆立即会被唤醒。 两人不再说话,武铁匠在草丛里寻找马坟,荒草丛几乎要埋没一切,凭着记忆,他还是很快找到。 武铁匠拿出铁铲,在马坟的左侧一铲一铲挖土,他神色静穆,他这是亲手掘出自己埋葬的过往。 顾澹看着,期待又紧张,他不清楚会挖出来什么,他自言自语:“你该不会是把一箱财宝埋在爱马身旁,给爱马殉葬?” 沙土被铲走,挖至半人高的深度,还真是露出箱子的一角,武铁匠扔掉铁铲,把箱子扒出。 长方形的大木箱,看着很沉重,武铁匠把箱子从土坑里扛出,放在地面。 顾澹立马凑过身去,看武铁匠开箱,箱盖缓缓打开,露出箱中物品,竟是一堆兵器。顾澹未能意料到,但埋的是兵器却又十分合理,顾澹想起武铁匠家中的那柄漂亮的长刀。 他曾经问过武铁匠那是什么刀,武铁匠说叫横刀,是正规军常备的一种武器。 武铁匠从木箱里取出一件比成年男子个头还高的长柄大刀,他沉默不语,用布擦拭刀身,动作专注,他对这件武器似乎有着特殊的情感。 这刀厚实而颀长,刀刃部分宽且利,远超任何兵器,刀身精铁打造,熠熠生辉。 顾澹看傻了,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它那骇人的长刃,令人惊诧的厚重感,浑身上下充斥着杀戮之气,它的用途到底是什么? 擦拭刀刃的武铁匠有着冷峻的神情,眸子里没有一丁点情感,顾澹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顾澹感到很陌生,武铁匠从未绽露过他的另一面,或许,这才是他曾经真实的一面。 他毕竟曾经是个戎马征战的武将,五年前年仅二十一岁的他就已经是一位郎将,他参加过多少场战争?他或许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顾澹蹲在武铁匠身旁,小声问:“这是什么刀?” “陌刀。”武铁匠道出一个顾澹似耳熟又陌生的称呼。 “一定很沉,为什么要做成这样?又长又重,能挥动它的人很少吧?” “是不多。” “它有什么用途?砍人用吗?”顾澹像似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军刀当然是用来砍人,可砍人需要这么长,这么厚重吗? 武铁匠停下擦拭动作,许久才道:“砍人也砍马。” 顾澹一个生活在太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战争的场面,尤其他还是个不喜欢历史读物的人。 他做起思考,一副费解的模样。 “能用来救急,当彼方骑兵突进己方军阵,己方即将大溃时,会出动陌刀手稳住阵脚。” 武铁匠做极简略的解说,其实陌刀手的作用不仅如此,他们同时也担负保护统帅职责,是大军的最后一道屏障。 “你是说用这刀劈砍冲锋陷阵的骑兵?”顾澹惊愕地瞪大眼睛,随后怔忡地望向武铁匠,可对方只给他一个淡定的背影。 难怪刀刃要做得那么长,那是要连人带马一起砍断,该是怎样危险至极又血腥无比的情景。 武铁匠不再说什么,他不那么想告诉顾澹战场上的事。 顾澹震惊许久,随后稍稍收拾心绪,他也不想问得详细,他探身看木箱里的其他兵器,有两样他叫得出名字,一样是□□,一样是弓箭。 除去陌刀、□□和弓箭外,箱中还有一把刀,很精致的刀,顾澹将它拿起,愣愣地想要将刀拔出,武铁匠忽地按住他的手,沉声道:“小心,别割伤手。” 顾澹内心一阵紧张,但他为一种情绪所支配,像似要证明自己并不畏惧那般,他仍握住刀柄,试着拔出刀刃。刀鞘很紧,刀身很沉,顾澹费力才拔出,一时寒光四射。 顾澹发出惊叹声,掩埋五年,竟还是如此锋利,他看着映在刀刃上自己的脸,他着魔般伸出手指去碰触,当即一滴血落在刀刃上。 愕然地放下刀,顾澹举着自己的手指呆呆看,指尖被割伤,伤口在往外渗血。 张嘴将手指含住,顾澹皱眉,他终于真切意识到这些东西,这一箱的东西,都是打仗用的。 他仿佛看到当年武铁匠丢弃郎将官职,牵着他的爱马越影远走他乡,马背上托着各式武器,如同背负着他沉重的往昔。 想象他在战场上砍倒驰骋而来的敌骑,血沫飞舞,血雨浇注,他冰寒的铁甲染上猩红的雨点,他的模样狰狞似恶鬼般。 顾澹的伤指被武铁匠拉到跟前看,它沾着口水,血还在不停地从细长的伤口往外冒。武铁匠从身旁扯过一片叶子,用叶子裹住伤口,他抓握顾澹的手很暖,他对顾澹说:“按住。” 顾澹乖乖地按住受伤的手指,为一种惆怅而失落的情绪支配,他多希望武铁匠没将这些东西挖出,多希望他只是个铁匠。 哪怕很多事情,武铁匠从不告诉他,可顾澹不傻。 那两个寻找武铁匠的人,还会来找他,战争已经一触即发,武铁匠恐怕很难再在孙钱村住下,过着隐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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