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拉起裤子,单手没法系裤带,武铁匠手臂环过来,帮顾澹系上,他温暖的身体挨着顾澹的背。顾澹仰起头去看他,见到武铁匠眼里的温意,武铁匠收臂将他搂住。 两人拥抱着卧向床的倒影,在灯下被拉长,映在墙上。 ** 阿犊一颗脑袋从院门外探入,顾澹正好从菜园出来,瞧见他,说:“你师父不在家,刚被村民喊去溪畔。” 孙钱村和陈村要在桃花溪畔围木栏,防御山贼。 看院门破损,只剩一扇门,阿犊又去瞅靠在墙角的一块破门板,他道:“还没把门修好。” 阿犊在院中乘凉,树荫下摆着木案和竹席,木案上还有半碗茶与一盘桃干,显然他师父刚还在这里坐着。 阿犊从陶盘上抓桃干吃,他抓去一大把,听顾澹说:“等钱更夫赔钱了,好修。” “他全家连夜偷偷搬走,在酒家还欠下一笔酒债呢,上那儿要去。”阿犊“咔吧咔吧”吃桃干,他吃得很快,吃完手中那把,又去抓盘里的。 顾澹给阿犊倒上一碗茶,费解道:“他在村里当更夫好歹能领钱,犯得着全家落草为寇吗?” 以往顾澹煮的茶,阿犊喝不习惯,今日他走得一身汗,再兼之吃下不少桃干越发口干,不再嫌弃,阿犊捧起茶碗咕噜咕噜猛喝。 一大碗茶灌腹,阿犊歇口气才道:“那是顾兄不知道当贼的好处。” 在正经世道里,当贼都不会有好下场,但在乱糟糟的世道里,当贼能发家致富,日子过得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滋润多了。 阿犊把陶盘里最后一块桃干吃掉,喝下第二碗茶,他站起身摸摸肚皮,惬意道:“顾兄,我去找师父啦。” 茶釜里的茶水被他饮完,陶盘上的桃干被他吃尽。 顾澹挥挥手,送走阿犊,他回屋拿工具,准备山上挖笋。挖笋的地方在村子附近,顾澹跟孙三娃父子约好同去,不是独自一人。 最近武铁匠没矿料打铁,家里断了收入,何况为赎自己还花去两千钱,顾澹认为武铁匠肯定是抓襟见肘,所以他积极跟随村民採山货。 太阳老大,头戴竹帽,扛着锄头,挑簸箕的顾澹,踏出残破的院门那刻,心里油然而生一份贫贱夫夫之感。 村子东郊的那一片葱绿的竹林,顾澹再熟悉不过,他时常前往,往时僻静,今日则有些热闹,正是挖夏笋的时节。 顾澹以前也曾来这里挖过笋,但他缺乏经验,挖的笋往往太老。也就武铁匠不嫌弃,顾澹煮什么他吃什么,按阿犊说法,笋硬得像在啃竹席。 孙三娃父子挑笋,挖笋,顾澹在一旁学。 孙岩见顾澹为人随和,特意停下教他识别什么样的竹笋正当食用,什么样的竹笋弃而不挖。 经验之谈,道破就懂。 顾澹挥锄刨笋,将一头新挖出的竹笋剥去外面那层硬笋壳,露出嫩黄笋肉,他以为孙三娃父子还在身旁,他道:“三娃,这边有好几头新笋。” 没听到孙三娃回应,反而是一个女声传来:“顾兄弟,岩叔和三娃往前头去了。” 顾澹抬头一看,是英娘。 英娘的装束和顾澹差不多,竹帽、锄头、簸箕,不同在于英娘的簸箕里已经装满竹笋。 顾澹好些时日没见着她,在竹林里遇着她有些意外,他打声招呼:“英娘也来挖笋。” 英娘点头,她去看顾澹簸箕里的竹笋,见里边还只有三头,她不假思索,当即拿出自己挖的两头大笋,往顾澹那儿放。 顾澹拦住说:“不用不用。”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好意思让一个姑娘家帮忙。顾澹把那两头竹笋还给英娘,跟她道谢,往时可没少吃她家的东西。 “奴家听闻顾兄弟手臂遭大兵打伤,今日可好些?” 他穿着长袖衣服,看不清他手臂的伤,不过英娘听说他被军所的士兵用鞭子抽打,一定很疼。 顾澹挽起袖子给英娘看,他道:“不要紧,是皮肉伤。” 英娘看他手臂缠着布条,有药味,看不见伤情,不过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也许差不多要好了。 想他上次才遭人又踢又打,幸好没在脸上留下伤痕,她喟然:“顾兄弟,是奴家连累你啊。” 后来英娘或多多少听闻顾澹当时是为救她,才和她一起被山贼抓走,再说恐怕也是因为上次的事牵连,顾澹才会被钱更夫卖往军所。毕竟,孙吉是钱更夫的外甥,而且到现在人还趴在床养伤。 顾兄被卖往军所,还挨人鞭打,想想都觉得苦。 “不不,真不是,英娘可别这么想。”顾澹直摆手,英娘真没亏欠他什么。 此时竹林里只有他们两人,寂静得只有涛涛的竹风声,孙三娃父子不知上哪儿去,英娘看着顾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许多天来,奴家一直在想一件事。” 顾澹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小心翼翼道:“什么事?” 果真是心里有鬼,都快藏不住。 英娘用如编贝的牙齿咬住拇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习惯动作,她的明眸在顾澹面上观览,像似要从他神情里瞧出端倪。 英娘思索一番,斟酌着,最终还是没问出,她说:“没什么,顾兄弟,奴家回去了。” 看英娘转身离去,顾澹舒口气,总觉像似要被她看破。 也许英娘有过人的直觉,所以才会从山神庙那夜后,再不曾到武铁匠家。 顾澹慢悠悠在竹林中挖笋,他左臂一使劲伤就会疼,只能慢慢来。当顾澹 挖满一簸箕的竹笋,孙三娃父子挖的竹笋已经装满一大竹筐,三人结伴出竹林。 头戴宽沿竹帽,挑着沉甸甸的簸箕,顾澹走在熟悉的竹林幽径上,心想的是脚下的路会蜿蜒延伸至武铁匠家。 不知从何时起,他几乎要忘记这条竹径是他当初穿越之路,他已不再相信竹径的尽头,终有天会出现条现代的柏油公路。 然而有些事物就是如此,众里寻它千百度,总也寻不到,只会出现在蓦然回首间。 顾澹挑担归家,将簸箕里的竹笋全都倒在井边,他束起袖子,提水哗啦啦倒入水盆,坐在水盆前剥笋壳。 他真是挺勤快的,单着一只右手剥笋壳,他左手不能用劲,只能用它按住笋身,协助右手。 武铁匠回来,正好看见井边勤勤恳恳干活的顾澹,此时他已经剖好笋片,端起装笋片的竹筛,准备回厨房煮竹笋。 武铁匠从顾澹手中接过竹筛,陪着顾澹进入厨房,顾澹问他:“在溪畔围木栏真得有用吗?” “有用,即便日后没有山贼,也能防范野兽。” 把竹筛放在木架上,武铁匠坐到灶膛前生火,他瞧出来顾澹是要制作笋干。 顾澹舀水入锅,说道:“我也过去帮忙吧。”他好歹也是孙钱村的一份子,虽然村民们普遍不认同。 灶膛里的火已经生起,烟雾弥漫,武铁匠用火夹拨动引燃用的干草,让火势扩散,烟雾中只听他道:“你在家呆着。” 火势渐旺,把灶膛烧得通红,武铁匠扔下火夹起身,教顾澹如何煮笋,关键在于要往清水里加盐,用盐水煮过的竹笋,制作成笋干才存储得久。 顾澹觉得今日武铁匠像似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他说得太细,手把手教。他以前不这样,他以前教顾澹东西,会让顾澹多去做,多去想。 煮过的竹笋晾在竹筛上,竹筛摆在院角落,水汽在炎热的午后无声蒸发。院门前,顾澹坐在门槛上,看武铁匠修补一扇破门,武铁匠的木工活杠杠的,晚上他们就能紧闭院门了。 武铁匠将修补好的院门装回去,再把两扇门关闭,严丝合缝。顾澹背靠着院门,心满意足:“自打院门被撞坏,待在院中时,总觉得外头像似有人在窥视。” 武铁匠高大的身体罩向顾澹,手臂放在顾澹腰侧,眉眼有笑意。青天白日下,有这堵门,顾澹由着他贴近,夏日里两个劳作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汗味,靠在一起相互不嫌弃。 顾澹把头稍稍偏向武铁匠的脸,两人手臂交错,那姿势就像似要抱在一起,下一刻,就似要吻在一起。 碰碰! 有人在用力捶打院门,还在大声喊:“武铁匠在家吗?” 顾澹迅速推开武铁匠,起身离开,武铁匠打开院门,见站在门外的是村民孙冬。此人平素没什么交情,他是村正家的对门邻居。 不同于孙冬的慌张,武铁匠淡然问:“什么事?” “村子里突然闯进来一帮官兵,村正让我喊你快些过去!”孙冬声音带颤,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不怪他如此慌乱,本来因为征兵的事,关于抓壮丁的流言四起,眼下村里又突然闯入一群官兵,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我这便过去。”武铁匠平静依旧,对于这批官兵的到来,他早有意料。 眼看武铁匠就要离去,顾澹抓住武铁匠手臂,神情焦虑。眼下不清楚那些官兵是来做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我去去就回。” 武铁匠拉开顾澹的手,跟着孙冬离去。 顾澹站在门口看他们的身影远去,怔忡不安,想跟上,又怕添麻烦,这一天天各种情况,就不能让人过几天安稳日子。 官兵的到来,使得孙钱村在桃花溪畔围木栏的村民顿作鸟兽散,家家户户恐慌不已,怕家中的顶梁柱被拉壮丁,抓去战场丢性命。 下至十五岁,上至六十岁的男性村民纷纷躲藏起来,连阿犊都躲在林丛,不敢回家看看。如果阿犊回家,以他认人的本事,他会发现这批官兵的头头长得特别眼熟,正是前些日子拿口军刀,来武铁匠家捣乱的高个男子。 武铁匠迈进村正家院门,见院中有十数名甲胄锃亮的老兵,昭戚正与村正交谈,村正见武铁匠进来,忙引荐:“昭校尉,这位就是武郎君,要进山剿贼,他能领路。” 昭戚神色严肃,颔首而已,他早被武铁匠叮嘱过,在村人面前,只当不认识他。 昭戚对村正谎称,石龙寨杀掠的罪行被县官上报,层层报至杨使君那里,杨使君派遣他来剿贼。 村正其实半信半疑,他是个基层老干部,非常清楚官府的做派,眼下正要打仗呢,哪有心思管到小小东县里一个山寨的山贼。 不过官兵肯来剿贼,村正已经喜出望外,不管这些官兵是谁请来的,都是天降的喜讯。 村正激动地将武铁匠唤来,要说熟悉石龙寨的路,并且进出过石龙寨的人,整个村子非武铁匠莫属。 昭戚就在村正家中,与村正还有武铁匠商议剿贼的事。 村正道:“这事不可声张,就怕有人通风报信。石龙寨在附近乡里安插有眼线,但凡有风吹草动,曹寨主都知道。” “昭校尉可以对外声称是来征兵,暂时驻扎在东县。等到攻打石龙寨那日,再将军队调来桃花溪畔,再对外声张。”武铁匠像似帮着出谋划策,实则他这是命令,他问:“昭校尉觉得如何?”
68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