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在一年前,顾澹刚穿越来孙钱村,钱更夫就曾想将顾澹充作流窜的盗贼,抓去官府换赏钱。 都这么久了,他原来还有这个念头。 “钱更夫,我和百寿跟你无冤无仇,你别太过分!”顾澹气恼不已,但对于这种没皮没脸的老无赖,他又没辙。 顾澹目光不停地往院门外张望,希望武铁匠快点回来。 “你跟我无冤无仇又怎样,我偏要拿你换酒喝。”钱更夫老早就想将顾澹报官,领几个赏钱花花。当初要不是村正和武铁匠拦着,这妖狐般的人,哪还可能让他白白待在村里。 钱更夫对武铁匠是有些不快的,在武铁匠来到孙钱村前,钱更夫虽然酗酒误事,但村民没别的人指望,在村里他可是有排面的人。武铁匠来了之后,钱更夫就感觉地位下落,前些日还让村民好好奚落了一番。 “别废话,走!” 士兵绑住顾澹双臂,用劲将人推搡。 “你们要把我抓往哪去?”顾澹心中怔忡,不肯走。 士兵挥拳要打他,他躲避开,仍是问,带着请求,双眼含泪。 大概是看他长得文弱,年纪轻,泫然欲泣的有点可怜,人又被绑着,也跑不掉,年长的一位士兵道:“周店军所。” “周店军所在哪?很远吗?”顾澹面上可怜巴巴的,他心里亦是一惊,听地名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听说逃户被抓到的待遇都不好,被关被奴役,不过眼下战事迫切,似乎是要被直接抓去兵营里。 另两名士兵推着顾澹走,喝道:“问那么多作甚,去了就知道!” 钱更夫在后头取笑,说算你运气好,以前抓到逃户要先关起来,饿两天,打三十大板,再发配去城头敲石子,给守城的士兵干苦力,现在前头的都省了。 顾澹在心里咒骂钱更夫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在士兵的押解下,顾澹穿过倒塌在地的一扇院门,再往前就要迈出大门,顾澹回头看他与武铁匠的房子,依依不舍。 顾澹忽然蹲下身,放声哭道:“当兵的大兄弟,你们让我等等再走吧,让我跟百寿兄弟话个别。” 钱更夫拿脚踹顾澹背,骂道:“快起来!” 他似乎瞧出顾澹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而且他显然也担心武铁匠等下回来。这个老无赖,肯定是趁着武铁匠不在家,才敢领着士兵过来。 顾澹哭得像模像样,直到士兵扯他领子,将他提起,他才继续走。 怎奈武铁匠仍未回来,钱更夫还特意领着士兵走一条偏僻的出村路,避免路上撞见武铁匠。 顾澹被押着走,路上瞅见一位挖笋的村民,为尽量引起注意,不管士兵和钱更夫怎么催,大声呵斥,顾澹就是不肯快走,说他适才从墙上跳下来,摔得腿疼。 顾澹放慢脚步,希望挖笋的老农看见他。 有村人目睹他被抓走是最好的,武铁匠会来搭救。顾澹此时并不太绝望,他以前就听阿犊说过,那些官吏啊士卒啊,给钱就好说话,武铁匠应该可能也许,还是有几个钱能赎他的吧? 今日,村正家中有几个陈村的客人来访,村正之所以将武铁匠唤去,是因为他们商议的事需要他在场。 如今官府在各乡里征兵,许多青壮要去从军,以后面对石龙寨的侵扰只会更被动。 村正和陈村的人商议一番后,想将两村的男子召集起来训练,让武铁匠多少教他们点本事。 出乎村正的意料,这事武铁匠拒绝了。 武铁匠明说村民最好不要与山贼械斗,一旦双方手中有武器,村民必将非死即伤,平日种田的村民是绝然打不赢杀人越货的强盗。 对抗像石龙寨这样盘踞在当地数年的山贼,最好还是由官兵出面。 然而官兵又不肯出面剿贼,于是武铁匠这些话引得众人不满。 村正也不知道怎么武铁匠突然变得冷漠,不近人情,不过看他冷静饮酒,任由众人非议,村正直觉他应该另有什么打算。 村正抛开武装村民的事不谈,想回头自己再劝说武铁匠,转而跟陈村的人商量在桃花溪畔围木栏事。 对于这个策略,武铁匠很赞同,并建议枯水季时在桃花溪下流截流,让溪水充溢,使山贼想过溪就必须得借助木舟。 另外他还提议,让要进山採山货的村民务必结伴出行,并带面锣,一旦遇到山贼就敲锣,为得不仅是召人撵贼,也是为吓唬。 吓走就行,非不得已,村民不要与山贼正面起冲突。 陈村来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武铁匠,早先已有耳闻他很有胆识,武力高强。此时陈村来的人也纳闷,他教的怎么都是避免正面冲突的法子,一点强势、霸道都没有。 不过实用,对村民而言确实挺受用的。 天近黄昏,武铁匠离开村正家,走在回家的村路。他的脚步很快,想顾澹应该在等他,若非村正唤他,黄昏时,他会与顾澹坐在桑树下吃饭,闲话。 一张木案,两条席子,双人对坐。如果菜色丰富,又有酒,两人会对饮,喝至月亮出来,满天星辰,携手同眠。 武铁匠远远看见自家的院门,就觉不对劲,大门倒下一扇,另一扇被撞歪了。武铁匠忙进院喊顾澹名字,没有回应,他四处查找都没有顾澹的影子。 在看见被撞坏的大门时,武铁匠就有一股不详之感,接着发现顾澹失踪,只是坐实了这份预感。 武铁匠低头察看地上的脚印,地上脚印凌乱,似乎有不少人进来过这院子。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武铁匠点上油灯,在院门前低头查视,就在那些杂乱无章的脚印下,他认出地面有字,用树枝写的字,有些字已经脚印踩得模糊,但勉强能辨认,那是六个字:我在周店军所。 写得很仓促潦草,写字的人,显然是在很紧迫的情况下写的。 全村识字的人屈指可数,而这种简化的字,只有顾澹会写。 武铁匠仿佛看见顾澹被人押着走,走至院门前,他蹲身在门口不肯走,趁机在地上写字,留下信息。 周店军所,武铁匠知道,那是本乡的一处驻军地,平日有二三十名士兵在那儿驻扎,头子姓罗,人称罗长上,此人贪财好利。 顾澹既然被带往周店军所,带走他的人自然与石龙寨无关,跟近来的征兵极可能也无关。 顾澹是黑户,征兵征不到他,多半是被人报官缉拿。 知道顾澹还是黑户身份的人可没几个,而会做出这种事的村民更少,这人必是与他或顾澹有嫌隙。 黑暗中的屋院,空空荡荡,没有灯火,没有温热食物,武铁匠仿佛回到他独自居住的时光里,那时他身边还没有顾澹。 武铁匠进厨房,他看到灶台上顾澹剥好的一大盆莲子,能想象到顾澹原本是要用莲子做粥,但因自己还没归家,迟迟未作饭,在等他。 顾澹被抓走的时候,连晚饭都还没吃上。 武铁匠擎灯回到寝室,他看见两张床中间的木柜上摆着一瓶插花,莲蓬、荷叶,错落点缀,清雅别致。顾澹喜欢花花草草,时常摘些回来,装点寝室,有时还像个傻子那样,摘花藤盘成花冠,戴在头上。 武铁匠的手指碰触嫩红的荷花瓣,花瓣坠落,掉在他手心,武铁匠握住花瓣,没多久,他收起思绪,手掌松开,花瓣落地。 武铁匠抬脚将自己的木床踢开,他蹲身掀墙砖,从砖洞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盒,木盒有巴掌大,通体髹漆,纹饰精美。 武铁匠打开盒盖,顿时金灿灿映目,这是满满当当一盒的小金饼,每块金饼比栗子略大,厚实。武铁匠取出一枚金饼,把木盒放回砖洞,填上墙砖,将床复位。 武铁匠不慌不忙出寝室,出屋,把屋门落锁,他没有搭理倒塌的院门,径自前往村正家。
第20章 村正在家里吃饭,见到武铁匠过来,有点意外,唤他一起入座就餐。武铁匠落座,对村正道:“顾澹像似被士卒带走,要烦请村正陪我去周店走一趟。” 村正惊诧,问武铁匠是几时的事,你怎么知道他被士卒抓走?不久前武铁匠才从村正家中离开,随后又返回来,他家竟就出事了。 武铁匠讲述他回家发现顾澹不见了,院门被破坏与及地上的字等事,简略跟村正讲述,并说:“既是被人押走,村里应该有人看见。” 阿犊外出给祖父打酒,匆匆回来,一听到武铁匠说顾澹又被人抓走了,他皱着眉头道:“我刚从酒家出来,遇到钱镰,他跟我说,他看到顾兄被士兵押着走,我还不大信!” 阿犊把酒搁木案,一屁股坐在席上,叹道:“原来是真不作假,顾兄可真是倒霉呀。” 武铁匠问阿犊,钱镰是几时看见,在哪个地方看到。 “我去他家把他唤来!”阿犊起身,急冲冲走了。 钱镰家就在村正家隔壁,钱镰很快就被唤来,他一过来看到武铁匠也在,很是紧张。 武铁匠问他:“你在哪里看见,几时的事?” 钱镰说就刚刚,他到村子东郊挖笋,正准备回家,抬头就看到顾澹被好几个当兵的押着走,随同的还有一个人,是咱村里的人。 阿犊一听还有村里人参与,恼道:“是哪个人?” 钱镰本来是不想说,钱更夫和他沾亲带故,不过武铁匠他也不想得罪,他道:“咱村打更的。” 阿犊当即就想去钱更夫家算账,被村正拦下。钱镰说归说,但他怕事,不想作证,等于没凭没据。 武铁匠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钱镰的话只是让他核实顾澹确实被士兵抓走,顾澹写的周店军所无误。 “周店平日驻着不少兵,更夫偶尔会上那里吃酒,想必是和那帮士兵一起将顾后生抓走。”村正对本乡的事情无所不知,而钱更夫的为人他也是清楚的。 一般更夫都不是什么老实人,身上沾染江湖气,结识的人复杂,门路也较广。 周店本是一处邸店,开在通往郡城的道上,接待南来北往的客,长久以来就成为地名。在周店附近有一处军所,因此被称作周店军所。 武铁匠起身,说道:“军所的头子是罗长上,往年来过咱们村,与那人打交道倒不难。” 罗长上贪财出了名,有钱好说话。 村正看他意思,是要连夜赶去周店,劝道:“不妥当,明早再去。”村正对于顾澹不上心,再说等他们走到那里,已经夜深,士兵早闭门入睡。 “师父,周店那边有巡卒,咱们夜里过去会被当成盗贼给抓起来。”阿犊毕竟是村正的孙子,附近的情况他还是知道的。 他们当然不是盗贼,不过解释起来也麻烦,要耽误时间,不如白日再去。 武铁匠又怎会不清楚,是他太过急切,连夜赶往周店无济于事。 武铁匠与村正约好明早出发,当即就离开了村正家,村正要留他吃饭也没将人留住。
6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