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钟珝的话语,宋煊一门心思便只想赶紧找到方暮舟,茫然寻找也好、毫无目的也罢,他师尊还能跑到哪去呢? 宋煊御剑一路向北,尚未行出多远距离,便见楚郢山方向上方笼罩着浓重怨气,着实令人不安,未及多想,便急忙赶往。 若楚郢山有难,那他师尊便极有可能在那里。 果然不出他所料,将要到达潇瑜峰时,宋煊已能看到簇簇霜白灵芒,那正是方暮舟的灵力。 宋煊一时慌神,什么都顾不得地击破上方怨灵游魂,他只想与他师尊并肩作战。 看出宋煊失了神,方暮舟还以为他是受了伤,便上前。 正要施力探知时,伸出的手却被大力抓住,随后便听到一声回应,“师尊,我无碍。” 方暮舟无奈地抽回了手,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身体接触了? “无碍就好……” 方暮舟话未说完,却看着宋煊突然严正了神色,而后直起身,伸了手便要覆上自己面上。 方暮舟偏头躲开,宋煊又一手掰正了他的肩,“师尊,别躲。” 声音淡然却满含着情意的一句话,竟让方暮舟无意识地照做了,便知呆愣地站着。 直到面颊上的一丝刺痛,方暮舟方才猛然回神。 “师尊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煊试探着却也只敢摩梭伤口外的血,将其擦拭干净。 方暮舟无端加重了呼吸,耳鸣仿佛变得更加严重,他也恍然意识到,他和宋煊之间做出的许多事,无论谁主动,似乎都已超出了简单的师友徒恭的界限。 这令方暮舟登时慌了神,亦十分无措。 他与宋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方暮舟下意识稍重地打开了宋煊的手,又即刻慌了神。 他从未有此刻这般心绪复杂地犹豫过,始终未敢抬头,但就算如此,他已仿佛能想象到宋煊面上错愕的神色。 低垂的眼睫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了许久,二人之间的静默压得方暮舟无法喘息,心脏不住地钝痛着,许久才终于开了口,“另四峰仍有妖兽围困,前去相助更为重要。” “……嗯,”宋煊虽是轻笑着回应,但方暮舟仍听出了无法忽略的落寞。 方暮舟心疼至极,但他这时也只能如此狠心。 …… “清澜,这妖兽怎么打不完啊?”陆听白与萧清澜皆在玄岷峰之上,抵御着毫无间断的妖兽群。 战至头脑昏沉,竟不知已经过去多少时间,只是发觉,天不知何时已然透了亮。 “我怎会知道,老子的亲徒弟现下还不知安危呢!草!” 萧清澜不住地怒骂着。 他不是没有启用杀招,但纵使他施了强盛的力量,一波妖兽被击溃,片刻便会再次出现一波,蜂拥不断,攻势不决。 正如他说,洵降身处绝境才给自己传了音求救,但他却无法脱身前去,简直气的他心肺仿佛炸裂。 因此,萧清澜虽难得疲累,出手却愈发狠厉,“若是我宝贝徒弟因此出了什么事,我必定将这些妖兽抽筋剥皮!” 萧清澜正怒不可遏地怒骂着,却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御剑前来。 那霜白的衣衫虽然染了血,他却也不至于认不出。 萧清澜一边挥剑结印,一边斜眸注意着二人的动作。 方暮舟正要出手时,却被一旁那人阻止,不知简短交谈了什么,方暮舟竟当真收了力。 随后萧清澜便见方暮舟身侧那少年稍稍捏决,召出了一周身散着异光的神武。 萧清澜心中霎时一惊,那神武正是呈星弓。 而身处众人上方,宋煊却全然注意不到那些人面上惊讶至极的神色,稍垂着的双眸中满是落寞,也有些失神,就连拉弓时,右手也轻颤了许久。 “别多想,”方暮舟尽力使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让语气听起来也能正常一些。 “嗯,”宋煊不假思索地回应,随即收整心绪,凝力将弦拉满。 再松手时,覆着赤色灵芒的羽箭便分散开来,如急雨一般砸落在地上,使得其下妖兽根本无处遁形。 与潇瑜峰顶尖利的嘶叫声一样,只强盛了一瞬便逐渐衰落,而声音消落之时,妖兽便如风吹散沙半消散。 方暮舟与宋煊落地,环顾四周,玄岷峰并没有比潇瑜峰好到哪里,四处亦是飞溅的黑血,隐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陆听白已是疲累不堪,却仍快步来到方暮舟身侧,露着笑言语道:“宋煊这么快便能熟练使用呈星弓了吗?真不愧是仙人与呈星亲自选出的人啊。” 方暮舟缓缓点头。 “宗主,既然玄设赶来,那我便走了,洵降自己在桃李镇,尚不知是和情况!”萧清澜瞟了宋煊一眼,神色依然冷峻狠戾,眉心紧蹙着,仿佛重重刻上了一笔一般。 萧清澜不及与他二人过多寒暄,便着急离开。 “桃李镇危机已解,洵降受了伤,我也为其简单诊治了一番,当是不会再有大碍。”方暮舟突然开口言语。 听此,萧清澜猛地转身,厉声询问,“你去过了?” “嗯,”方暮舟与其对视一眼,很快便有移开目光,不是不敢,而是心中疲累,“洵降亦同我传了音。” 萧清澜这才安心。 不容几人再过多交谈,刚刚只停歇了片刻的妖兽便又卷土重来。 自玄岷峰下传来妖兽的嘶叫与凌乱的脚步声,正在迅猛靠近,众人赶忙又是一副蓄势待发之态。 无论荏略如何凶狠骇人,他们也皆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宋煊将呈星弓死死攥在手中,手心已然泛出了一层薄汗,湿润黏腻的触感很是不适。 不知因由玄岷峰上聚集的游魂怨鬼越来越多以致有了遮天蔽日之势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明明应当燥热耀眼的炎日却被遮掩,纵使再炽热强烈的阳光也无法直达地面。 一时,天色仿佛再次进入夜晚。 宋煊心脏无由地加快了跳动,下意识去寻方暮舟,便对上了他温和却又坚决无比的目光,怔身许久恍然露了笑。 真是的,他那么矫情做什么?他师尊那般纠结做什么? 只要二人尚能并肩站立、共同浴血就可以了! 但此时,妖兽已然尽数蜂拥而至,暴突着血红双眼,口中发出尖利嘶叫或“咯咯”怪声,失控着攻向人群。 宋煊亦奋战了许久后,正欲凌空跃起再使呈星,却被远处一道强烈闪光与骇人巨响震得心惊。 决战之日,似是要到来了。
第六十二章 惧怕 虚原谷,荏略于此现身,轻而易举破坏了方暮舟设下的结界,又以自身灵力做引,使得谷底众鬼怨魂登时兴奋,随处游散起来。 时值盛夏,正午时分却是天色暗沉,宛若漆黑深夜,天上不断闪过异光,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雷声,奇异景象犹如六月飞雪一般。 荏略立于岸边,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仿佛在等着故人前来。 鬼门将开,彼时万鬼降临人世,荏略的灵力亦会大增,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予湘似啊予湘似,你费尽气力、拼尽一切也只是将本座暂且镇压,而本座此时已然重临人间,你猜,你那小弟子会是本座的对手吗?本座多久能将他杀死呢?” “你不是还曾怒不可遏地告诫过本座嘛,若是敢动你那宝贝徒弟,便要将本座碎尸万段。本座可要动手了,你又在哪呢?啊?” 荏略语气逐渐癫狂,语毕后仰首大笑了许久,笑声犀利刺耳,含满愤怒与憎恶,闻者皆会惊慌不已。 白皙的如死人肤色的脖颈上凸显出数条紫青血管,都在凸显着荏略近乎疯魔的状态。 为了复仇,他已是倾尽所有,或说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也好,或说他心思不坚也罢,他获得了更为强盛的力量,如今,便必定要将那些冷血之人与道貌岸然的修仙者折磨致死。 他早已成魔。 …… 楚郢山上,宋煊见天空突生异象,心中瞬间只剩些不好的想法。 他对原书中决战时刻的场景已无什么记忆,但方暮舟死去之时的描写,每一个字眼都深深印刻在宋煊脑海中。 那时也是如此,天色暗沉至极却无端显出血色,整片大地被暗色烟雾笼罩着,虚原谷崖边尽是死去的修士与妖兽,鲜血横流将大地染成红紫之色。 虚原谷底万鬼嘶叫,仿佛像是饥渴难耐的饿死鬼,正在争先恐后着等待进食。 方暮舟就这般将所有人都阻隔在结界之外,毅然决然地施法,不顾身后任何人的嘶声喊叫,只留给宋煊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与仿佛释然的笑意,身体便宛如折翼之蝶坠入谷底。 宋煊明明没有亲身经历过,此刻的慌乱、紧张与隐隐心痛却是真实无比的。 他再次看向方暮舟,方暮舟的神色比以往都要坚决,许是也已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 击退妖兽的间隙,宋煊换了一声“师尊”,却发觉自己的声音仿佛失声,竟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但方暮舟却似听到了,即刻回首,只那一瞬,面上凌厉的神色便收起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释然与宽慰。 宋煊却不免更为担忧。 方暮舟为何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宋煊不由得加快了呼吸,方暮舟既然将予湘似奉为神明,自然对其所说的话、做的事不疑有二,难道他从此时,便已经接受了自己逝去的结局吗? “专心些,”方暮舟不知何时靠近了宋煊,但看出了他的失神,便温声出言提醒。 宋煊深深呼吸了好久,更为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呈星弓。 他怎会不想同方暮舟长命百岁?他怎会愿意就此逝去?他怎会甘心方暮舟得觅良人、儿孙满堂? 事已至今,宋煊只能宽慰自己。 既然他有了呈星弓,那么事情有没有可能就不会发展至书中那般? “你很害怕?” 宋煊闻言抬首,看到方暮舟击退了二人周身的妖兽,短暂地撑起一道结界,只将二人笼罩于其中。 宋煊愣神片刻,恍惚间点了点头,即刻却又摇起了头,“没有。” 方暮舟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少年,许久未言,最后却恍然笑了。 “害怕也无妨,没什么不能说的。”方暮舟的声音很好听,与周围嘶声吼叫的妖兽声音形成极大反差,仿佛温润细雨滴落在干涸大地之上,带去了生机与希冀。 宋煊看着方暮舟的笑面,心中恐惧竟无端消散了许多。 “所以,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方暮舟继续追问。 宋煊没有设防,一时失神,便道出了心中所想,“我怕师尊,离开……” 意识过来后,宋煊猛然收声,却为时已晚,方暮舟已然怔住。 “师尊,我,不是……”宋煊赶忙为自己争辩,但支吾许久,却未道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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