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转身,看见卢栩正招呼人帮忙卸船,往地上铺干木板。对视他视线,卢栩非但不害怕,还屁颠屁颠跑来了,热络道:“罗伯伯,您找我?” 县尉:“我找你做什么?” 卢栩:“我瞧您一直看我来着。” 县尉:“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 卢栩:“这些都是我们村,隔壁村的乡亲,他们想到县里卖粮,先前船帮不是霸着河道么,这会儿终于能自己运了,就来了。” 县尉:“你也知道船帮霸着河道。” 卢栩:“可不是,还不让我坐船呢!” 县尉:“那他们船从哪儿来的?” 卢栩笑得一脸灿烂,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借的呀!” 县尉盯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就叫你的乡亲们好好卖粮吧。” 卢栩连连称是。 县尉一走,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提着他里正大爷爷的铜锣跑进观阳县城,到东街一顿敲,“码头有人卖粮了!新麦一百文一斤!要买的抓紧了!” 粮铺门口维持秩序的差役频频看他,卢栩:“县尉大人许我好好卖粮了,不信你们去问!” 谁敢去问! 哪怕姓罗的,也没几个敢像他似的厚脸没皮天天往县尉跟前凑! 卢栩拿着铜锣哐哐敲,站在赌坊前尤为之久,赌客被吵得不成样,让管事出来赶人,他还没张口,卢栩朝他笑笑,举起铜锣又是一阵地咣咣咣咣咣咣:“卖粮了!比船帮便宜一半了!” 卢文堵着耳朵陪他来回跑,人都快聋了。 他实在受不了,拉拉卢栩高声喊:“大哥,你歇会儿吧!” 这哪儿是吆喝,他们大爷爷通知全村开会都不这么敲。 卢栩耳朵也嗡嗡的,拿铜锤指着赌坊给卢文看,“看见了么,我头一次挨欺负就是在这里!” 他什么都记得,通通记得,无端被宋六宋七找麻烦,被他们揍,不许他在这儿卖田螺,不许他在这儿兑银子,不许他坐船,他都记得。 卢栩把铜锣扔给卢文,从一旁面摊上拉把椅子坐下,“去找石头,叫他装一推车铜钱过来,我要在这儿兑银子!” 面馆老板盯着卢栩道:“你,你是那个……” 卢栩:“卖田螺的!” 面馆老板:“还真是你!” 赌坊管事带着几个人出来,骂道:“又是你小子,找茬是不是?” 卢栩这会儿才不怕他:“我在大街上爱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赌坊管不着!” 管事:“真当咱们怕了你,不敢揍你是不是!” 卢文一看要打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卢栩大马金刀地坐着,拍拍桌子,“我就在这儿坐着,有种来动我一下。” 赌坊几人“嘿”一声,撸袖子拿棍子,悄悄往街上瞧了瞧,没看到巡逻官兵,又横起来,“你滚不滚?不滚爷爷教教你怎么在观阳混!” 卢栩:“吓唬谁呢,爷就不走,你动我根头发丝算你有本事!” 带头的抡起棍子照着桌上狠狠一敲,“识相就赶紧给我——” “干什么的!” 在赌坊附近盯梢官兵厉声呵斥,扶着腰刀大步走来。 赌坊的人连忙松开棍子举起手,卢栩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把棍子按到手背上,凄惨告状:“大人,他打我!” 抡棍子的:“你胡说!” 卢栩左手捂着右手连连哀嚎:“那么大动静大伙都听见了!” 官兵问:“是吗?” 其他人:“??” 有人道:“我是听见咣的一声。” 抡棍子的:“我敲的是桌子离你手还远呢!” 卢栩:“大人他承认了!他想打我,多亏我闪得快才没敲着!” 他使劲儿晃着那张桌子,“您看看,多结实的桌子,他一棍子就快敲散架了,这要是落我手上,我不得残废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敢当街行凶!” 官差:“你,跟我回衙门。” 抡棍子急了,连连道:“大人我真没打他,我就是吓唬他!” 卢栩:“你吓唬我好端端砸人家面摊干什么,大人我看他们就是仗着船帮欺行霸市鱼肉乡里!” 赌坊管事:“大人是他挑衅在先扰我生意我们才赶他走的!” 卢栩:“大街是你家,还是观阳是你们船帮的?宋六都下大牢了你们还不知悔改,大人,我举报赌坊豢养打手私藏军械滥杀无辜谋财害命!” 抡棍子急得朝着卢栩就挥拳:“我叫你胡说!” 卢栩灵活躲开,嗖一下窜到官差身后,“大人您看看,您还在这儿站着他们就敢打我!他们眼里根本没有你,分明是不把县令大人县尉大人放在眼里呀!” 私藏军械是死罪,官差当然知道卢栩胡说八道,但他正想看看赌坊仓库到底藏了多少粮食,顺势道:“你们都在这儿站好,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看看。” 管事:“大人!” 官差:“怎么,你们真私藏军械了?” 管事扑通就跪下了:“大人明鉴,小人不敢啊!” 卢文领着谭石头和裘家几人匆匆忙忙赶过来,只见他大哥老神在在坐在面摊喝茶,赌坊门口一众赌客、伙计、打手蔫头耷脑站成三排,被一名官差看着,赌坊大门大开,其他官差正在里面翻找什么,看热闹的百姓围得里一层外一层的。 卢栩眼尖,隔着人群看见他们,老远就开始招手,“快来!把钱推过来!” 谭石头装了一滕筐铜钱,卢栩往赌坊对面一戳,撸起袖子开始吆喝,“兑钱了,一两银子一千文,数量有限,过时不候!” 众:“……” 人家钱庄一两银子还能兑一千三百文钱呢,他这哪是要兑钱,分明是添堵呢! 县尉闻讯带人找来,看见卢栩脑袋就突突地疼,怎么哪儿都有这小子? 卢栩看见他,连忙站起来悄悄往前挡挡钱筐,作揖道:“县尉大人。” 罗县尉没搭理他,问道:“怎么回事?” 不待门口的官差回答,赌坊内跑出一名官差来,“启禀大人,我们在赌坊内查到整整一仓库的粮食和……” 围观百姓哗然。 县尉问:“和什么?” 官差低声道:“和一把军刀。” 县尉、卢栩齐声:“什么?!” 县尉惊了,卢栩也惊了。 官差们看卢栩眼神都不对了。 卢栩连忙道:“我是瞎说的!真的!” 他哪知道宋六有胆子藏军械!
第61章 加把火 卢栩心惊胆战地看县尉查抄了赌坊,把一干人全押去大牢。 他不敢作了,叫上卢文、谭石头,拉上钱赶紧跑,老实回码头卖麦子。 晚上他和颜君齐说,颜君齐四平八稳问:“就一把?” 卢栩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可是军刀,不是一把他还想藏多少?准备造反么!” 颜君齐平静地蘸墨写字,“刀柄是铜还是铁?” 卢栩怔了怔,“县尉包起来了,没看着。” 他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不是军刀?” 颜君齐:“如果是铜的,你到双水村去看,他们村很多人拿着那种刀剁肉砍柴。” 卢栩:“……啊?” 颜君齐:“前朝缺铁,冶铁也不如我朝,有一种军刀只有刀锋才用精铁,刀背刀柄都是用铜,末年时,隆兴的起义军仿了不少,那种刀虽然不如我朝军刀轻便锋利,但又厚又沉,很适合剁骨头砍柴火,所以流到民间虽不多,也不算难找。” 见卢栩人都傻了,颜君齐道:“不过,你也没冤枉他,前朝的军刀也是军刀,私藏也是要论罪的。” 卢栩默然。 颜君齐一提,他还真有印象。 双水村有猎人,他以前在山上砍柴遇到过,対方筐里是背了把挺长的刀。 不愧是你,武德充沛双水村! 卢栩纠结:“我只想出口气,又没想弄死他,他好死不死藏什么军刀?” 颜君齐:“一把前朝的刀,县令大人不会要他命,不过敲他一笔是少不了的。” 船帮敢嚣张如斯,自然有后台,八成还在州府,才让县令徒忍这么多年,看着船帮做大无可奈何,非要借征兵的机会才大番消减。杀一个宋六対削弱船帮并无裨益,还会激怒宋大宋二,得不偿失,不够划算,还不如趁机罚了实在的粮食。 谁让赌坊仓库就放着现成的粮食呢? 卢栩松口气。 他虽然疑似混了帮派,却没打算当个黑帮,“我还是比较想坑钱,不要命。让他们亏哭了,没钱了,上街乞讨,混不下去,尝尝被欺负的滋味儿。” 颜君齐莞尔,给卢栩出主意,“那就加一把火。” 卢栩:“怎么加?” 颜君齐:“县令大人找来的粮船还在対岸?” 卢栩:“在啊。” 颜君齐:“叫他们卸一船米给船帮看。” 卢栩:“那都是空船!” 颜君齐:“偷偷运米过去。” 卢栩:“不好使了,船帮现在白天晚上都盯着那些船呢。” 要不是在対岸停着,官兵又看得紧,早露馅了。 卢栩:“先不说还有没有一船米,半夜偷运一船过去,动静太大。” 颜君齐:“不用那么多,三袋就够了。” 卢栩:“?” 颜君齐:“在合适的时候,恰好有米袋漏了,入仓前,在街上验验两袋米,只要让该信的人信了対岸都是米就够了。” 不过,不待卢栩进县城找县尉出主意,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的船先被堵在码头外。 官船挡在河面上,大声通知他们过半个时辰才能入港。 县尉带着人正从两艘货船上卸米。 县令大人做得比颜君齐想得更周全,趁往対岸送饭每次带一些米过去,这会儿已经有好几车,那些米混在草和石子麻袋里,故意在码头和运送路上掉些米粒。 到了东街入口,一辆板车翻了,帮忙装车的百姓真真切切摸到了一板车的米。 粮铺里,又堆满了米,价格比先前还便宜十文。 排队买粮的百姓懵了,“怎么还便宜了?” 官兵答得信誓旦旦:“便宜了不好?听说南边秋收早,人家货商忙着赶紧出手,好回去赶秋收运新米呢。” 船帮信没信卢栩不知道,他老实的乡亲们信了。 今天一起来的还有双水村的人,他们里正没来,主事的偏又是个急脾气,生怕别人都去买便宜米,不买他们的麦子,撺掇大伙要不也便宜点儿卖。 别人犹豫。 他:“吃什么不是吃,离秋收不到两个月了,随便买点米买点面就能対付过去,你看吧,一秋收粮价准得落,谁还花这么多钱买麦子?你们船多我们船少,下次轮到我用船得三天后,你们不卖,我卖!”
345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