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听得直发愣,要不是认识他,非以为他是县令大人顾的托不可。 他一说,还真有不少人慌了,一群人凑到一起商量完,今日麦价八十五文。 卢栩:“……” 头一天八十五文,第二天八十三文。 就在卢栩犹豫要不要劝阻当口,官府放出风声,要用官船免费运粮,紧接着,一直沉默无声的马家动了,他们兴师动众,又是马车又是轿子,还带上了随行的大夫聚到衙门口。 马老爷子没下轿,先一阵要命的咳嗽,小丫鬟掀开帘子,马家的后辈们搀着他慢吞吞下了轿,他一步三摇,县令都闻讯出来了,他还没挪到衙门门槛,拉着县令的手激动不已地说他从入夏就病了,一直在乡下宅子养着,竟不知城里如此缺粮,声泪俱下求县令一定要准许他为乡亲们出一分力,他愿意捐粮。 县令感动不已,特许他借用粮铺卖粮。 马家大批的粮食入城,将麦价拉低至每斤七十文。 卢栩叹为观止,总算听明白了颜君齐那句“只要让该信的人信了”是什么意思。 他都不知道观阳原来藏着这么尊大神。 卢栩回家,关上门拍桌和颜君齐痛骂,“他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偏这时候知道观阳城缺粮了!嘴里说得好听,捐粮,他倒是捐呀!难为他假惺惺地摆出那番慈善模样,好家伙,就捐一车!” 卢栩激动地给颜君齐比划马家那辆车,“这才多少?磨成面,我和三婶一天就能全给他炸成油条,呸!” 颜君齐给他倒茶。 卢栩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下去,继续骂:“演!都会演!都是好演员!还说什么,他一个耳聋目瞎的老头子?我看全观阳就没有比他耳朵更灵的!” 颜君齐给他续茶,笑道:“消消气,他可是你逼出来的,你该高兴才対呀?” 卢栩:“谁?我?我都不认识他。” 颜君齐:“你也说了,全观阳就没有比他耳朵更灵的,対岸船上放的是不是粮食,你以为他一点儿都不怀疑么?” 卢栩呆了呆:“他不是被县令大人骗了么?” 颜君齐摇头:“他怕的不是対岸的粮,而是怕全观阳的百姓都进城卖粮。每家农户存粮并不多,但若整村整村都来卖,只要运输方便,很快就能把观阳填满,到那时候,粮价还有七十文么?” 卢栩:“船帮卖两百文时候他怎么不出来卖?” 颜君齐:“人人喊打的买卖,他怎么会跟船帮争呢?往年最高,新麦不过三十四十文,卖七十文,他不但能翻倍把粮食卖掉,还能落个好名声。” 卢栩抓着椅子,不吭声了。 好一会儿,他叹道:“难怪马家才是观阳第一。” 颜君齐也叹气:“是呀。” 他们先前谁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若按他推测,农户们进城多卖几天粮食,慢慢降价,把船帮拖垮,马家一出手,船帮垮得更快,农户们也跟着垮了。 “往下,粮价要大降了。” 他们知道,别人哪会不知道。 粮食一天天降价,城里再没人抢着买。 原先高价买陈米的,都快后悔哭了。 好在粮价下来了,别的物价也跟着下来了,观阳城总算走出粮荒风波。 卢栩再到城里卖凉菜,价格只剩原先的一半。 便宜了,买的人却多了,除了消耗变大,卢栩算了算,每天也没少挣多少。 尤其是米面不缺了,他又做起了油条。 眼下韭菜正旺着,卢栩痛快地做起韭菜盒子。 卢栩又租了个摊位,他卖凉菜,让卢文挨着他卖油条、韭菜盒子、糖油饼、糖糕、米糖糕、桂花米糕、芝麻米糕。 他摊子上还多了他心心念念的凉皮、凉面。他的芝麻酱,终于可以敞开了施展一番了。 不管卢文怎么吐槽,卢栩坚定了就是卖平价小吃,平价点心,薄利多销。 这钱他赚得舒坦又心安理得。 看满街人重新喜气洋洋地笑起来,卢栩心情也跟着变好。 谭石头早上帮他一阵儿,蹭点吃食,汇报县里的动向,“船帮还不肯松口,还是两百文,我看是疯了。” “他最低六千文一石收的,成本就要五十文一斤,如今五十五文,哪肯卖?”卢栩给人调好凉面,“婶子,要辣椒么?” “少放辣椒多放醋!” “好嘞!” 谭石头接过大婶递来的小瓷盆,帮卢栩把面倒进去,卢栩又给大婶拌凉菜。 早熟的冬瓜熟了,卢栩多了道骨汤炖冬瓜,骨汤不要钱,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他家田里白菜种密了,元蔓娘带卢舟拔了不少小白菜,卢栩清炒了卖,十文钱一碗,销量飞快。 县里的主妇们还没琢磨明白卢栩是怎么把油和菜拌匀的,但拌凉菜的水准大涨,只是大多人还是不舍得像卢栩那么放调料,味道总不如卢栩做得好。 谭石头又给一个大婶装好篮子,感叹道:“你说船帮都开始卖铺子了,山宝哥怎么还没放出来呢?” 卢栩耳朵动了:“卖铺子?卖哪个铺子?” 谭石头:“原先那赌坊啊!”
第62章 听不懂 卢栩问:“船帮要卖赌坊?!” 谭石头:“赌坊私藏军械,可是重罪,我看是不可能再开了。” 卢栩:“那些粮食呢?” 谭石头:“听说都发给南城墙那些买不起粮食的贫苦人了。” 卢栩点点头,咕哝道:“也不知道多少钱。” 谭石头震惊:“你想买?” 卢栩:“我也得买得起啊!” 赌坊正门可开在东街,侧门也临着一条大宽巷子,正经的好地段呢。 何况,里面还有挺大的一个院子。 卢栩:“要不你帮我打听打听价?” 谭石头:“你真想要啊!” 怎么不想要? 他要是买得起,那肯定想要。 很快谭石头就帮他打听好了,一千五百两。 卢栩听罢,“让他慢慢卖吧!” 就是把他所有钱按如今一千三百文兑换,他也没二百两,还一千五百两呢。 他歇了买铺子的心思,继续每天交钱租空地在早市摆摊,看船帮还能挺多久。 船帮又挺了十来天,宋三在狱里急病了,一病还不轻,连地都下不了。县令没损到让他自费看大夫,请大夫到牢里,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农户把粮价拉低到四十文时,宋三终于挺不住了。 再拖,早稻、谷子就要收了,到时候就真完了。 宋三向县令低头,像马家一样将观阳县城内的存粮全部交给粮铺代卖。 船帮、裘家,全部出狱。 为庆祝他们出狱,卢栩特意停了一天生意,跑到裘家的大院里做了一大堆菜,还奢侈地买了一推车的酒,不想梁山宝出来头一句话竟是:“我种那些黍子正是追肥的时候,怎么这会儿把我们放出来了,唉。” 卢栩:“……大人听到,一定很感动。” 梁山宝也觉得,他转头还真又找到县衙,问县令能不能让他们把地种完。 县令哭笑不得。 他同意了,不但同意了,还答应等收了庄稼卖了钱,从里面给他们发工钱。 卢栩很怀疑这是不是梁山宝在使计给裘家兄弟们拉活儿。 别人能继续开荒种地,梁山宝是不行的,卢栩要拉着他对生意。裘家有一大摊子事,这会儿正经当家终于放出来了,他这个伪二当家赶紧卸任。 梁山宝听卢栩一个个数,人都数晕了。 他就在牢里住了不到一个月,怎么他们人手比进去前还多了两倍?不止人多了,渔船、货船、客船也齐了,原先的十家杂货铺已经开到五十家,镇上的杂货铺扩大了一倍,又在东街租了个小铺子专门卖山货和水果,收草药的药铺谈好了,连新从山上下来的人他都安排好了…… “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最近花销多,没剩下多少钱就是了。”卢栩把那一大串钥匙交给梁山宝,成功交接。 梁山宝没说什么,到码头和各个铺子转了一圈,把谭石头和几个抗事的兄弟叫到一起仔细谈了谈,又把钥匙给了卢栩。 梁山宝还是从前那副憨厚相,一点儿都不拐弯,直言道:“我听他们都喊你二当家,那你继续当家吧。” 卢栩:“啥?” 梁山宝:“你家离观阳近,又都是种田庄稼人,原先大虎哥是觉得咱们名声不好,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怕你不愿意和咱们一起瞎混,既然你都混成二当家了,那你就好好干吧。” 卢栩:“……???” 谭石头也道:“是呀,翻墙你不如我,打架你不如山宝哥,做生意还是你行,大虎哥可能都没你厉害,你都混成二当家了,就继续干吧。” 别人也“是呀”“是呀”地喊。 卢栩没答应,他好好当个临时替补,裘虎和梁山宝那么信任他,他怎么也干不出来趁人不在夺权的事,忒不义气。 他不干,别人也不好逼他,只是谁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还是习惯性先找他。 什么算不清账,进不到货,弄不清库存,和人说不清状况…… 都找上他了,又混熟了,卢栩也不好推辞,一来二去,还是不少人喊他二当家。 卢栩自己不当回事,没承想他们喊着喊着,把卢栩喊衙门去了。 县令看见他,笑道:“原来你就是卢栩呀,我说这名字我总觉得熟悉。” 卢栩连忙作揖:“小民见过大人。” 县令问:“颜君齐书读得如何了?” 卢栩热情道:“君齐每天都看书,熬夜看书,可刻苦了。” 县令莞尔:“你们倒是要好。” 卢栩:“我们是邻居,又同时没了爹,相互帮助,互相扶持。” 县令点点头,“这么说,你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卢栩点头,“我家我是老大,他家他是老大。” 县令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我瞧你年纪还小,可有二十?” 卢栩:“回大人,我今年十七。” 县令点头,和县尉笑笑,“我说瞧他就小,还是个半大孩子。” 县尉也点头。 卢栩被看得莫名其妙,依旧没弄清楚县令好端端叫他来县衙做什么的。 县令慈爱道:“你可知什么叫顶梁柱?” 这问题把卢栩问得一懵。 什么叫顶梁柱? 卢栩还真说不明白,他摇摇头,老实道:“小民只知道让弟弟妹妹和我娘吃饱穿暖,有房子住,有田种,不挨冻不挨饿。” 县令笑得更加慈爱,摸着胡子笑道:“说得不错,不过你可知,身为一家的顶梁柱,更重要的是要让全家放心?” 卢栩茫茫然。 放心? 放什么心?哪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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